第11章 第11章
陸枝枝:?
她覺得鍾拂說的話沒道理。
陸枝枝愁著一張小臉,故作可憐的對鍾拂說道:「可是我從來沒有要求過大人您告訴我這一切啊。這些不都是您主動告訴我的嗎?枝枝和大人之間的不對等,完全是因為您的決斷有問題,而非是枝枝的錯,所以枝枝為什麼要為您產生的不當行為……付出代價。」
話雖如此,但此時的鐘拂不是那個事事都能容著的鐘拂了,陸枝枝已經開始相信顧未晞說的沒錯,鍾拂多少有些不純了,於是她說話的聲音節奏越來越小、越來越弱,直至最後輕輕一個字。
鍾拂本想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來說服陸枝枝,為他的岑荒建設奉獻一份力量,誰知道小白蓮花腦子靈活,一下子就找到了鍾拂語術之中的漏洞。
一時間,鍾拂接下來該說的話,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不是這樣的,枝枝。」鍾拂試圖挽回。
但是陸枝枝隱約猜到了自己對岑荒的大作用,以及鍾拂的真實意圖,她已經不想再聽鍾拂繼續說下去了,只想趕緊從岑荒這個鬼地方離開。
前有顧未晞糾纏不清,後有鍾拂聖尊錯亂。
岑荒的魅力她完全感受不到,與其現在還在這裡指望鍾拂替她報一劍之仇,不如趕緊找個洞府好生修鍊,來日靠她自己也能將璟宸碎屍萬段。
陸枝枝後退了兩步,離鍾拂遠了些。
此刻在陸枝枝眼中,鍾拂就像只披著羊皮的狼,讓她這隻「羊」感到害怕。
「枝枝?」鍾拂疑惑地看著她退縮的動作,他扯過髮帶,卻不想另一端纏在陸枝枝手中的髮帶,早就被陸枝枝解開了。
他心思不純,陸枝枝已經看破了這一點。
「不論大人是為了什麼,枝枝都鼓勵支持大人。」陸枝枝朝鐘拂笑了笑。
「既然支持我,為何要一直後退,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你,這麼著急離開做什麼?」鍾拂皺了下眉,反問陸枝枝。
陸枝枝說道:「那大人就告訴枝枝一句實話吧。」
「你過來,我便告訴你。」
陸枝枝笑著搖了搖頭,她又不蠢,明知鍾拂待她心思不純了,為何還要聽他的話走過去?
「延華大人就這樣說就好了,枝枝能聽到的。」陸枝枝拒絕的不太委婉。
鍾拂果然冷下眉眼,他冰冷的視線掃向陸枝枝,不知心中究竟在想什麼,陸枝枝已經打定主意敷衍他了,縱使耐心如鍾拂都受不了她的假意假情。
「岑荒需要你。你還不能走。」鍾拂說著牽引陸枝枝腰間的雪青羽片,將她拉了回來,陸枝枝低頭一看就明白了鍾拂將羽毛送給她是為了更好的控制她的行徑。
「大人,你知不知道強求,是一件很令人厭惡的事情。」
乍然撕開各自臉皮的一角,陸枝枝面對鍾拂,還有些不習慣說出這種較為「惡毒」的話出來,畢竟鍾拂在她這裡,一直都是善良真純的好聖尊呀。
鍾拂也沒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陸枝枝越不想聽他說完他想說的話,鍾拂越想告訴她。
「我不是逼你,我只是……」
鍾拂的話音一頓,後面的半截話消失在了陸枝枝散懶掀起的眼睫之下。
陸枝枝將腰間別著的羽毛扯了出來,捻在手中,細看之下,陸枝枝才發現,這片羽毛並非是鍾拂的靈力所化。
原本想碾碎羽毛的陸枝枝收了手,因為她大概猜到了這羽毛是件聖尊級的法器,於是陸枝枝默默又將羽毛塞回了腰間。
她抬眼看向鍾拂,鍾拂因她說的話面色很不好,不過陸枝枝才不會去哄他,讓他心情變好,畢竟這都是他自找的。
她眨了眨眼睛,刻意去無視鍾拂此刻的神態變化。
鍾拂好不容易舒展開眉頭,他向陸枝枝緩緩解釋說道:「你就是我要找的新的靈源。」
陸枝枝「哦」了一聲,她早有察覺,所以並不驚訝。
鍾拂繼續說道:「成為靈源很簡單,只要獻出自己的生魄就可以了。」
若非陸枝枝知道獻出生魄是什麼意思,她險些要被鍾拂平平淡淡的表情、語氣給騙了。
「你要我死?」陸枝枝迷惑。
生魄都沒了,她還能活著嗎?這也算「很簡單」?
鍾拂大致向她解釋了,陸枝枝為何有資格成為岑荒的新靈源。
在鍾拂口中,陸枝枝已經確認了自己的確是顧未晞口中所說的法寶「永絳」的化身,除此之外,鍾拂試驗過了,從白蓮花身上取出的靈息能夠催生新芽,涌動新的靈氣。
陸枝枝聽完鍾拂不緊不慢的一句一句的解釋。
她看著鍾拂,看著看著就突然笑了出聲,「我知道你同我說岑荒的新靈源一事,是有需於我,但是我沒想到大人你的心這麼狠,居然想要我的命。」
「相處的這幾日,是枝枝待你不好了,還是枝枝做錯了什麼,大人要這樣待我?」
陸枝枝尾音一頓,看向鍾拂的目光變得幽怨起來。
如今眼前的局勢,正在如顧未晞所說的那樣走下去。
這延華聖尊或許從一開始待陸枝枝就心懷不善。
陸枝枝倒是不後悔沒有早早聽了顧未晞的話,跟著他離開岑荒,只不過事態到了這個地步也是陸枝枝實在是沒能想到的。
鍾拂當真是刷新了陸枝枝的雙眼,她看人的眼光真是越來越不行了。
「僅你一人,換岑荒一境至少千年靈源不息,怎麼?你不願意嗎?」鍾拂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可怕,陸枝枝有些惱了。
「枝枝當然不願意。」
「可是你早就該死了,難道不是嗎?」鍾拂說這句話的態度極為冷淡,此言一出,陸枝枝一下子就明白了鍾拂待她前後態度反差如此之大的原由。
「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為何該死?」陸枝枝壓在心腔的顫慄,向鍾拂問道。
他說她「該死」,此刻鐘拂所知道的究竟是什麼?
「蒼越山,萬寧宗,」鍾拂頓了一下,在觀察陸枝枝面色稍變之後,說出了最後一個關鍵詞,「陸枝枝。」
「你是萬寧宗宗門親傳弟子,陸枝枝,你就是璟宸所說的那個為他盜劍的人。」鍾拂看她快要哭出來了,伸出一隻手撫了撫陸枝枝的頭頂,以示安慰。
鍾拂繼續向陸枝枝解釋,他是如何得知她的前世。
「那片羽毛是從神鳥『顴魆』身上取下來的,除了能將我帶到你的面前之外,它還有其它作用,比如只要我想,就能通過『顴魆』之羽探視你的內心世界,當然也包括了你的夢境。」
鍾拂毫不吝嗇地向陸枝枝分享了顴魆之羽的用法,讓陸枝枝忍住了毀掉顴魆之羽的衝動。
有風從山頭的另一端傳來,陸枝枝的心海在一切被揭開之後,沉默了一瞬,她當然沒想到鍾拂棋高一著,如若不是此事發生在陸枝枝的身上,她幾乎要為鍾拂拍手叫好。
果然是跟璟宸一路貨色的玩意兒。
「除了這些,你還知道什麼?」陸枝枝低著頭,問鍾拂。
鍾拂大約是在前夜陸枝枝遇到素望師姐的那天,知道了所有,所以才會在她清醒之後一改常態,又或者,現在的這個延華聖尊才是鍾拂本來的面貌。
達到目的之後,自然就露出了真面目。
「你知道的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鍾拂沒有直面陸枝枝的問題。
陸枝枝已經知道錯了,鍾拂和她不是一個境界的修士,他是千年的聖尊,她只不過就是個死了又活的小小劍修,在鍾拂面前實在是掀不起什麼波浪。
但是,讓她去死,不可以。
「你本就是應死之人,因『永絳』復活,如今為蒼生做祭,也算是功德一件。」鍾拂說得一本正經,陸枝枝覺得他純屬有病在身。
「大人,您不會覺得您這樣說,我就會心甘情願地成為岑荒的新靈源了吧。」陸枝枝驀地開口。
「難道你對道界蒼越山之戰中或死或傷的修士,沒有一絲愧疚嗎?」鍾拂反駁問道。
「我對蒼生有愧,卻不是對延華大人你,也不是對岑荒。就算是奉身,也不該是在這裡,更何況大人說話真是讓人寒心,您不也因璟宸避開了蒼越山之戰,冷眼看著蒼越山的死傷嗎?為何要單單斥責我的愚蠢無知,而不說您亦有私心。」
陸枝枝心有奇怪,口上亦敢言說。
出乎陸枝枝的意料,鍾拂很快回話說道:「你說得對,我不應該用自己的想法去要求你。」
但是不幸的是,鍾拂還有下一句,「所以,我還是將你交給璟宸為好,畢竟斬草未除根,從來不是璟宸的風格。」
他是這樣說的,但陸枝枝聽到的言外之意是,鍾拂還沒有將她的存在告訴璟宸。
她眼中迸出的欣喜遮不住,鍾拂的臉色則越發難看,他以為陸枝枝寧願被交給璟宸,也不願意成為岑荒新靈源的生魄。
鍾拂心中略微有些糾結,他想了許久,最終還是軟下態度。
「那你要怎樣才能心甘情願,為岑荒獻出生魄?」
「怎麼樣都不行。」陸枝枝果斷回絕,但見鍾拂的面色不虞,陸枝枝才又重新補上了一句,「除非大人能幫枝枝殺了璟宸。」
「不行。」鍾拂拒絕了。
陸枝枝朝他笑了笑,「那我也沒辦法,我給了大人您方法的,是您不願意。」
「那你為何一定要殺了他?」鍾拂問道。
「他騙我,他就該死。」陸枝枝頓了一下,看著鍾拂的眼波微動,「對了,大人您也騙我。」
鍾拂擰眉,「難道,你也想要我的命?」
陸枝枝點點頭,「嗯」了一聲,「是啊,可惜您是天山雪,高潔不可攀,枝枝只能想想,不敢真的動手。但是璟宸不一樣,在枝枝眼裡,他是腳下泥。」
臨到此時,陸枝枝都不忘了向鍾拂賣乖。
陸枝枝猜想鍾拂之所以不直接殺了她,取走她的生魄,一是因為主動奉出的生魄會更有利於靈源的延續,二是顧及自己的身份,下手誅滅道界同門,怕是要遭天道譴責。
鍾拂不答應陸枝枝唯一的條件,她也沒有辦法。
山下的疆土無垠,陸枝枝看著都覺得荒茫無邊,一種空洞感潛入陸枝枝的心房。就在這時候,鍾拂給出了折中之法。
「其實讓一個人生不如死,才是報復他的最好的方法。」鍾拂說道。
「不要。」鍾拂的意思,陸枝枝明白,無非就是捨不得璟宸這條命。「我只要他死。」
「可是枝枝,你現在還活著,你有想過你為什麼會死而復生嗎?」
陸枝枝靜靜看著鍾拂,看他還能給陸枝枝牽扯出多少因果,給她帶來多少驚喜。
「南方顧氏的『永絳』,大約十年前,是被璟宸盜走的。」
「『永絳』雖為法寶,但其實只有復生的作用,當『永絳』的十八瓣蓮花長出,就會有生命附身其上,重臨於世,並且成為『永絳』的新一任靈寶。」
陸枝枝:?
聽不懂。
「你想說什麼?」
鍾拂看了看她,「你以為你為何會復生?若無璟宸盜取『永絳』,現今,你還不知在哪個地獄之中。」
鍾拂說了實話,但是他沒有將事實說全。璟宸的確是盜取「永絳」的人,但是璟宸盜取「永絳」是為了復活旁人,卻發現那個人早已輪迴,所以才將「永絳」拋在了岑荒秘境。
也不知是什麼人,借了「永絳」的咒法復活了陸枝枝。
聽著鍾拂說了一半的話,陸枝枝面無表情,「照大人這個說法,我還應該謝謝璟宸殺了我?」
不等鍾拂再多說什麼,陸枝枝很快接過話繼續說道:「我不知我因何重生,我只把當作機緣,如今你告訴我,我的重生,應感恩璟宸,大人空口無憑,恕我實在不敢相信。」
陸枝枝笑了一下,鍾拂現在告訴她這些,無非就是想要她主動奉上生命,但是陸枝枝心有執念,任他風吹雨打,陸枝枝絕不肯動搖此心。
她看他的目光異常清亮,鍾拂不知道該怎樣勸動陸枝枝,他也絕不可能真的將陸枝枝交給璟宸,鍾拂看著陸枝枝,心中在岑荒與璟宸之間權衡。
經過再三的確認過後,鍾拂施出一道縛術在陸枝枝身上,見陸枝枝一臉不明所以,鍾拂眼波微垂,「沒關係,我不強求你為岑荒獻出生魄,但是我要將你鎖在身邊,我還有千載光陰,卻不知你能活多久。」
陸枝枝只朝他微微笑。她已經活了兩輩子了,賺了。
他們怎麼來到山之巔,鍾拂就怎樣帶著陸枝枝回到了城主府,唯一不同的是,鍾拂在她身上布下的縛術實在是難纏,陸枝枝離他越過十步就會被拉回去。
這二人各自揭開對方的真實面孔之後,陸枝枝就再沒有主動跟鍾拂說過一句話。
第三日的時候,鍾拂疊起書文,打開窗,對屋外看花逗鳥的陸枝枝說道:「素望是你的大師姐是吧。」
陸枝枝牽著鳥兒的法術,因聽到師姐的名諱,中途斷了一下,鳥兒「嘩啦」一下就飛了。
陸枝枝沒搭理鍾拂,也走不開,原先想著鍾拂能自己一次性把話說完,但鍾拂卻止了聲音,再不說話。
陸枝枝一下子回過頭,她與鍾拂之間隔了一扇窗,可實際上,她與鍾拂的心隔了千里萬里,鍾拂看她的目光悠長深遠,陸枝枝難免閃躲不清。
「她怎麼了。」陸枝枝一開口,鍾拂就像是贏了一場。
鍾拂微微揚頭,「素望被困岑荒結界,你要去救她嗎?」
陸枝枝顫了顫眼睫,「你說過,岑荒是你的,你有辦法,只不過你想讓我主動開口。」
鍾拂點了點頭,「你說的一點不錯。不過有一點,你若是能獻出生魄,為岑荒做出新的靈源,你也會是岑荒的主人。」
鍾拂就是明晃晃的利用陸枝枝對大師姐的一片心。
大師姐入魔之事,陸枝枝還沒有細細追究下去,現今大師姐又被困在了結界處,她應當是想要去西邊魔宗。
而素望卻又與璟宸在一起。
陸枝枝心中糾結難當,在看到師姐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錯了,她不知道素望大師姐為什麼會成了魔修,又為什麼會與璟宸在一起。
但是陸枝枝明白,其中定有她的手筆。若沒有陸枝枝,素望就還是那個明媚動人、最解人意的大師姐。
「你一定要我的命,才肯去救下她嗎?」陸枝枝顫著嗓音問鍾拂。
她的淚珠子幾乎要在眼眶中打轉了,鍾拂還是沒什麼反應,陸枝枝幾乎被他氣哭下來。
不過淚水只不過是她下意識的反應,哭是不會真哭的,陸枝枝轉了兩圈眼眸,就將淚水收了回去。
她看著鍾拂,向他砸了一朵從池子里剛剛摘下來的小白蓮花,花朵從鍾拂的肩膀垂落到地面,鍾拂彎下身子撿了起來。
柔白顏色的花朵含在掌心,這時候陸枝枝顯然沒有它可愛。
鍾拂摩挲著手心花朵,皺起眉頭來,「你知道的,我只想要你的生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