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逃?我為何要逃?」陸枝枝朝顧未晞笑了笑,慢慢以手撐在花瓣上,仰面看著顧未晞。
顧未晞明白陸枝枝不願向他開口說實話,畢竟他在她眼裡只是個慣用陰謀手段威脅她的人。
面對陸枝枝不招不認的話術,顧未晞繼續說道:「其實我原本準備折回去救你的,只是……」
他那泛濫的虛假的「好心」,陸枝枝已經感受到了,強忍住心中的不適,陸枝枝捻著笑容問他,「只是什麼呢?是什麼阻擋了小顧道君前去救枝枝的步伐呢?難道這世上還有什麼比小顧道君更厲害嗎?真是奇怪呢。」
顧未晞一噎。只是,他一踏出岑荒城,就不願按照先前計劃的那樣回去找陸枝枝了。顧未晞多少覺得有些麻煩了,乾脆回到顧氏仙居找父親和族中長老幫忙。
畢竟鍾拂是道界最麻煩的修士。
他沒能將話說下去,因為陸枝枝的笑容很快就敷衍地消散了。
顧未晞重新冷下臉,「既然你不願意說,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陸枝枝壓根不在乎顧未晞的想法。他不開心,她便開心。他若是開心,那她便想法設法讓他不開心。
陸枝枝縮回了蓮花瓣中。
其實不回答顧未晞這個問題,陸枝枝心中另有考量。萬一顧未晞知道她有個「同夥」,加以防範。
索性讓顧未晞自己想自己的,省的多事,對陸枝枝總歸不妙。
可是,可是,她那所謂的「同夥」,真的會來找她嗎?
除此之外,就是素望師姐。
陸枝枝心一沉,掀開眼皮看著打坐調息的顧未晞,翻手就掀起一片水珠向顧未晞打過去。
「你做什麼?」顧未晞揮袖撫去水珠,再度睜開眼怒目看著陸枝枝,卻見她彎著眉眼巧巧地微笑,一時收了聲音。
「我在這裡,你定是沒辦法修鍊的。再說了白日就該尋尋氣運,找找法器,不若你帶我出門看看這仙府林立的顧氏仙居。」
陸枝枝的心思隱在皮相之下,顧未晞看著她看了許久,本該言辭拒絕讓她斷了這門心思的顧未晞不知怎地轉變了話音。
「好啊。我帶你出門看一看。」顧未晞說。
陸枝枝聞言,幾乎要拍掌叫好,「我便知道小顧道君是世上最可親可近的人。」
「不過你要發誓,發誓你不會逃走、不會製造混亂、不會做我不願意你做的事情。」顧未晞這一次倒是將自己的挑劍直接拋了出來。
只是樁樁件件戳中了陸枝枝的心思,她絕無可能答應。
修士不同凡人,以靈力為支撐的誓言是會兌現成真的,陸枝枝現在雖不是修士,但畢竟還身處修真界。萬一她發誓,結果自己沒做到,那……那該如何是好?
陸枝枝的面色一僵。
偏偏顧未晞還涼涼的添了一句,「若要發誓,最好發毒誓,毒誓更容易靈驗。」
他說這話的時候,微微垂首低頭,拂過面龐的發縷垂到肩后,露出了光潔的額頭。神態姿容,極容易讓陸枝枝想起一人。
她心中湧上一片茫然,開口就是突兀地一問,「你家中可有兄弟?」
顧未晞不明所以,只搖搖頭。
陸枝枝心一跳,「姐妹?」
顧未晞擰眉,「更沒有。」
「你問這個做什麼?」他看著陸枝枝,目光上上下下將她掃了一遍,完全不知道陸枝枝想幹什麼。
陸枝枝壓下心中疑思,笑了一下,「我當然是有對你不利的心思呀。」
顧未晞果然變了神色。
「什麼?」
「不告訴你。」陸枝枝頭一偏,臉一埋,看也不看顧未晞。
「你說。」「你說。」
顧未晞在耳邊嘮叨。
陸枝枝悶聲道:「你怎麼這麼討人厭?」
僅一句出口,顧未晞便不說話了。
他冷嗒嗒地看了陸枝枝一眼,心中略微有氣升起,他伸出手一翻手就將陸枝枝的白蓮花翻到了水裡。
看著陸枝枝在水裡面翻翻騰騰許久,才爬上了被掀翻的白蓮花的底盤。然後濕漉漉的眼睜圓睜大看著顧未晞。
「就算你這麼對我,我還是得說實話,你,討厭,討嫌。就是討厭,就是討嫌!」陸枝枝坐在花上。
她慢慢劃到了瓷碗的邊緣,將白蓮花重新整理好,然後把自己塞了回去。
顧未晞冷著臉看她。
「你要出門是吧?我帶你出去,我帶你去看看仙居府邸。」顧未晞似乎壓著一口氣,實在忍無可忍,才應了陸枝枝先前的要求。
他一手抬起陸枝枝和她的白蓮花,然後揮袖房門立開,三步並兩步走出了院落。
「你慢一點,路邊的風景都不能入眼。」陸枝枝坐在白蓮花中,抬眼看著顧未晞。
對方「嗯」了一聲,但是仍舊沒有按照陸枝枝的想法慢下來。
顧未晞一路外行似乎有一些目的性,陸枝枝在他們走到仙居令月堂的時候發現了這一點。
看到閣樓的名字,陸枝枝一瞬間就不好了。
「你,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陸枝枝當然還沒有忘記顧未晞不久之前才說過的「令月堂」,所以心下一凜,這時候開始有些擔心她的處境了。
「閉嘴。」顧未晞沒時間搭理陸枝枝,所謂的「帶她出門」只是借口,他真正想做的事情是在這令月堂中。
令月堂是顧氏仙居的重地,顧未晞尋常也不會來此,面對迎面而來的顧氏長老,他十分自然淡定地捧起手中的白蓮花,憐愛說道:「不瞞褚邢長老您了,這便是我顧氏的法寶——『永絳』。」
那褚邢長老聽到這話,揚聲「哦」了一聲,然後垂眼看向顧未晞手上的白蓮花,想碰卻不敢碰的模樣。
「這是當年那點點小永絳?如今都長這麼大了,也不容易,也丟了許多年了,還能找到。」褚邢長老看了幾看。
顧未晞傳音給陸枝枝,「若不想惹出麻煩,就把自己好好藏好。」
陸枝枝自然聽話,她掩在純白蓮花花瓣之下,等到褚邢長老的視線轉移之後才喘了一口氣。
「唉,找到小永絳,也是很不容易呀。這一次,倒是辛苦小顧你了。」褚邢長老拍了拍顧未晞的肩膀,不由感嘆說道:「可惜了,只是可惜小永絳,來得太遲了……」
顧未晞並未將褚邢長老的話中有話放在心上,這群令月堂的長老素來以一副長輩的姿態說事,顧未晞已經習慣他們說這些奇奇怪怪的話了。
他溫聲言是,並向褚邢長老取得了令月堂內堂的令牌。
褚邢長老爽快地給了他,只是在顧未晞抬步去內堂的時候,精神一起,「小顧你去內堂做什麼?」
顧未晞萬分淡定,「自然是去內堂查探有關『永絳』的一些資料,褚邢長老放心,我會小心的。」
褚邢長老「嗯」了一聲,便抬手放顧未晞去了。
顧未晞取出令牌進入內堂之後,就聽見陸枝枝好笑的說了一句:「小顧?」
顧未晞臉一黑。
陸枝枝又叫了他一聲:「小顧。」
「沒空搭理你。」顧未晞很快撂下話,「給你一個選擇,你是在這裡好好獃著,還是跟著我進去?」
「去哪兒?」陸枝枝抬眼看了下內堂四壁,看著也不像是有能去的地方。
顧未晞沒說話,直接將陸枝枝擺在了內堂的一處書架旁邊。然後偏轉過身子打開為人所不知的內堂密室,無視陸枝枝的叫喚就走了進去,直到徹底消失。
「小顧!」
「小顧你出來,小顧道君?」
叫了兩聲沒有反應,陸枝枝差不多確定顧未晞是真的不想帶著她一起了。
這樣也好。
陸枝枝低低笑了起來,從白蓮花花瓣縫隙中取出了被她珍藏的顧未晞的那滴血。
慢慢點在唇緣處,陸枝枝很快從書架上脫落,化身為人。只是她剛想抬頭環顧四周,卻忽然發現頭頂覆下了一片陰影。
陸枝枝:誰?
她頓了幾息,然後才慢慢抬頭,「你……」
才說一個字,便對對方捂住了唇舌。
但是熟悉的靈力氣息讓陸枝枝反應過來面前這個看不清面目的人,就是原先救她出岑荒城的那個人呀。
陸枝枝心切,想問他素望師姐如何了,但是一直被他捂著唇舌,有話也沒辦法說出口。
擠眉弄眼了好一陣,才讓對方看懂了她的心思。
容愈打了一道小結界,在保證暫時不會被令月堂的其它人察覺到他們的存在,才鬆開了捂住陸枝枝唇舌的那隻手。
「師姐,素望師姐。」陸枝枝一口氣上來,便是一聲聲的「素望師姐」。
「她在哪裡?你為何沒有與她一道?」陸枝枝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還往容愈身後探去。
容愈說:「她離開了。」
「可是她的身體……她怎麼離開?你怎麼能讓她獨自離開呢?你……」陸枝枝滿臉的不同意,心中焦急切切。
內堂布滿了書架,留給陸枝枝行動的空間狹隘,一不小心便與容愈碰碰蹭蹭,她下意識地推開容愈。
對方被推了一下並不生氣,反問陸枝枝說道:「我又有什麼理由要為你看著她呢?與她有關係的只有一個你而已,你不去好好照顧她,反倒將這責任推給了我?你覺得,你有道理可言嗎?」
容愈說的話自然在理。
陸枝枝當然明白,面前的這個人只是個為名目的的神秘客,不應該再要求他再多做什麼。但是,但是素望她五感俱失去,他怎麼能讓她離開呢?
若是出了意外,那陸枝枝怕是下黃泉也還不清了。
想到這裡,陸枝枝便越發認為容愈冷漠、無情,接下來就要劃開他的結界出去,「謝謝你之前救了我,幫了我,但是我需得去尋她,她不能沒有我,她,她現在不能一個人。」
說著,陸枝枝目中有光泛濫,心中更是慌張麻亂。
容愈沒有將全部事實告訴陸枝枝,陸枝枝便以為素望還是舊時那副什麼都無法感知的模樣,情急之下竟能如此,也是容愈沒有想到的。
他捉住了陸枝枝想要破除結界的手。
「她很好。」
陸枝枝的目光看了過來,容愈能在其中感到迸發而出的驚訝與歡喜。
於是便將話說得更明白了一些,「她已經恢復了聽覺,想必要不了多久其餘四感就會回來了。」
陸枝枝想了想,「是你幫的忙嗎?」
容愈笑了一下,「真聰明,就是我。所以你可是要好好感謝我?」
陸枝枝頓了頓,她的確想感謝他,但是……
「所以你之前一直是在看戲嗎?」陸枝枝問他。
容愈沒想到陸枝枝這麼快找到了盲點,他愣了一下,然後搖頭不是,點頭也不是。
「從岑荒城到朱雀閣,這一路上其實你都有足夠的修為解決素望的病症,但是你什麼都沒有做。自然,我現今說這些話並不是對你存有怨懟之心。如你所說,與她有關的只有我而已。但是……」
「但是這一路上,你都在觀賞我為素望的病症如何如何憂心,甚至是抹淚傷懷,還有我為素望要砸破朱雀塔所做的愚蠢的行為。你一直都看在眼裡,笑在心裡。恐怕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甚至會想,我是多麼的愚蠢,是嗎?」
陸枝枝耷拉著一張小臉,她看著容愈一句也沒多說,很久之後容愈才輕輕「嗯」了一聲。
陸枝枝說得確實也沒錯。
除了想方設法將陸枝枝帶到顧氏仙居之外,容愈每每見到陸枝枝那副可愛姿態,也總忍不住一再欣賞。
雖不是陸枝枝所說的「看戲」之詞,但是卻也有此嫌隙。
容愈認了。
「我從沒有想要笑你的『愚』與『蠢』。」容愈主動說道。
「如果讓你感到不適,那我可以……」
他還想要繼續解釋兩句,卻被陸枝枝一下子點住了唇瓣。
她的一根手指輕輕搭在容愈的唇邊,指腹帶著溫熱暖了容愈微微涼的唇。
「噓——」
「什麼都別說,如果你覺得心中有什麼過意不去的地方,就請帶我離開顧氏仙居吧。畢竟這裡,還有一個意圖不明的人物在等我。」
「枝枝,真的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