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此情可待成追憶 但願君心似我心

寶玉從床上掙起，跌跌撞撞地出了怡紅院，一步一步往瀟湘館走來。紫娟正在外間坐著繡花，抬頭看見寶玉，一臉悲容，扶門而立，忙起身扶住寶玉：「這麼晚了，二爺來這裡做什麼？」

寶玉說：「我有話對妹妹說：」

黛玉聽到說話聲，問道：「紫娟，你和誰說話？」

紫娟說：「姑娘，是寶二爺。」

黛玉頓了一下，「紫娟，你請那人走吧？我睡下了。」

寶玉急道：「妹妹，讓我說句話，就死了也心甘。」

黛玉道：「表兄，還是回去吧。天色已黑了，紫娟扶二爺回去吧！」

寶玉無奈，只得由紫娟扶著走出瀟湘館。一路上，紫娟不言不語，寶玉情知紫娟心中恨她，對紫娟說：「紫娟，不是我負妹妹，實是身不由已。是不是妹妹恨死我了？」

紫娟說：「二爺，我怎敢怨恨二爺呢？以後不要往這兒來了。」

寶玉說：「紫娟，我對妹妹的真心你最清楚？」

紫娟道：「二爺，我只問你，現今真心又如何？不真心又如何？」

寶玉無言，愣愣地走著，正遇到了前來尋寶玉的襲人，寶玉遂由襲人扶著回到怡紅院。

寶玉一夜輾轉難眠，心中想著必要見上黛玉一面，向黛玉訴訴心中的苦痛，天亮時才朦朧睡去。快至午時方醒，即起身去訪黛玉。進了瀟湘館內，見黛玉正倚在床上看書，秀髮低垂，淡淡的香氣從黛玉身上散出。寶玉只說了句：「妹妹！」便哽咽住。

黛玉見他面容憔悴，病體難支，心中亦是悲痛。「表兄，快坐吧。」寶玉聽黛玉喚他表兄，更覺心如刀絞，上前抓住黛玉的手，「妹妹，要我掏出我的心給你看嗎？」

黛玉抽出手來，說：「我知道你的心，你好，我就好，你不好，我也不好。只是此緣已盡。現在你已經和寶姐姐成親，你要象待我一樣待她。」

寶玉說：「不可能。我走不進她的心，她也走不進我的心。」

黛玉嘆氣：「寶姐姐心裡也是有著你的，她也為你做了許多，她更適合照顧你。」

寶玉看著黛玉清澈如水的眼睛，說：「妹妹，我只要與你兩心相知，與你心意相通就夠了。」

黛玉轉過身：「表兄，你回去吧，不要讓寶姐姐著急。」

寶玉說：「我只有在妹妹這裡才能感到心靈的寧靜。」

黛玉對紫娟說：「紫娟，送表兄回去吧。」

寶玉眼淚止不住落下來，「妹妹，我還有一句話，你從不勸我走仕途經濟，我也沒有這樣的志向，我不能帶給你榮耀和無憂的生活，若我們成就了木石前盟，你嚮往的生活是什麼？」

黛玉望著窗外青青翠竹，悠悠地說：「只我二人『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垂釣于山水之間，與日月為伴，與星星為伍，琴聲悠揚，書聲朗朗，閑時與君對弈，對花描摹，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寶玉心中戚然，「妹妹珍重，妹妹永遠在我心裡。」

黛玉道「表兄珍重。」寶玉聽罷，轉身慢慢向外走去。黛玉看著寶玉漸漸遠去的身影，一陣陣心痛，心中縱有萬般不舍，也必須放手。他現在已經是別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