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可嘆你縱有停機德 無奈玉只做強歡顏
黛玉每日在瀟湘館內吟詩作作詞,有時到園中走走,收落花於錦囊中,葬於泥土中。因再無心事,心中安寧,偶爾與惜春、李紈聚聚,日子過得寧靜自在。有時紫娟、雪雁等在外間小聲說些寶玉的事情,黛玉在房裡側耳聽著,知寶玉一切無礙,也不怎麼牽挂。
卻說寶玉的病漸漸痊癒,只是神情落漠,見了寶釵也很冷淡,每日只要襲人服侍他的飲食起居。襲人見寶玉已經娶了寶釵,寶釵又賢德寬厚之人,寶玉依然事事依靠自己,自己的終身是有了保障,已經事事遂心,倘若寶玉能夠功成名就,真是再好不過了。一日,襲人服侍寶玉躺下,對寶玉說:「二爺,你該收收心讀書了。今年科考,也好求取功名。」
寶玉聽了,心中有些不悅,襲人見狀,「我知道二爺不願意聽,可我還是要說。就是寶二奶奶也會這樣說的。」
寶玉淡淡的說:「若我求取了功名,有了官職,會怎樣?」
寶釵在外面聽到談話,正是規勸寶玉的好時機,進來說:「到時你出人頭地,光宗耀祖,我們也可夫貴妻榮。」
襲人連忙附和:「還是二奶奶說到點上。」
寶玉默默無語,躺在床上。轉身向內,不理二人。襲人與寶釵對看一眼,訕訕出來,私下以為寶玉沒有反駁,當是有些聽進去了。
這一日,北靜王來貼,請寶玉府中一敘。寶玉整理裝束就前往北靜王府。進了王府大門,由僕從引進廳堂,北靜王水溶、衛若蘭、陳也俊等正在廳內談笑,見了寶玉,北靜王水溶說道:「寶玉,聽說你剛剛完婚,可喜可賀,可曾帶來你府姐妹賀婚的詩詞」
寶玉拱手道:「哪裡,多謝。」
北靜王細看寶玉,見寶玉形如稿木,全無往日神彩,驚道:「寶玉,怎麼如此凄容?聽說娶的是皇商薛家女子,知書達禮,容顏端莊美麗,又有賢德之名,你還有何不如意?」
寶玉道:「一言難盡。因寶玉倉促成婚,只為寶玉能早日康復,家中姐妹並無詩詞可賀。」
北靜王水溶說:「那就看不到貴府林姑娘的詩作了。」
寶玉神色黯然。北靜王見此,知寶玉定有心事,便不再問,「我們今日就在花園飲酒,不醉不休。」
於是吩咐在王府花園擺上酒宴。寶玉強作歡顏,與眾人推杯換盞,一杯又一杯。時天色已晚,衛若蘭、陳也俊也都回各自的府了,寶玉已露醉態,還是不停地飲著。忽然寶玉淚落了下來,對北靜王說:「王爺,難道婚姻必須由父母作主嗎?為什麼我不能娶心怡的女子?此恨綿綿無絕期。」
北靜王料定是為娶妻之事,亦觸動自己心事,不免心中嘆氣。
「緣已盡,情難了。」寶玉喃喃不休,傾訴對黛玉的思念之情,現今黛玉如何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北靜王寬慰寶玉道:「何不同時娶了林姑娘,那薛家女不是賢淑寬厚的嗎?何時況她們二人也是熟識的?」
寶玉道:「薛寶釵是頂了妹妹的名義嫁過來的,叫妹妹如何再嫁,再者也委屈了妹妹。」
「若是兩心相許,又何必計較名份?」北靜王說,
「妹妹生性孤傲,天真率直,她的情是聖潔的,不容褻瀆的。妹妹也斷不肯答應的,她不忍她的寶姐姐受到冷落。其實人心險惡,妹妹這樣玉壺冰心的女孩,若不嫁我,還可有清靜的日子,若是嫁過來,妹妹那麼善良,又不會耍心機,怎敵得過她心中的薛寶釵姐姐,只怕是枉成全了人家的美名,自己卻難以生存了。」
於是將神仙似的黛玉的才情、詩情、純情,寶釵的矯情、無情與陽奉陰違,前前後後的事,無頭無緒的喃喃道來。北靜王水溶暗自思忖:薛姑娘好好的女孩,如此年紀,怎麼有如此的心機,此女的作風頗似官場中爾虞我詐的男子,若她為男子,不知又掀起多少腥風血雨了。若為人妻,倒可助夫君在官場中不擇手段向上爬。可惜寶玉沒有這樣的志向。這林姑娘倒是奇人,從林姑娘的詩詞中也可感受到她的才氣、靈氣,更難得她的心靈純凈無染,能讓疲憊的心靈得到安寧和凈化。北靜王本就欣賞黛玉的才華,現在得知黛玉乃冰骨玉心的品格,心中對黛玉悠悠神往起來。
夜深了,寶玉醉得不省人事,於是北靜王吩咐通知賈府,酒醒後送寶玉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