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祈言只覺得腰間的手臂像鐵一樣錮著他，讓他的後背緊緊貼上付辭的胸膛，直至沒有空隙。

他在這一瞬間，非常清晰地感知到了付辭對他的佔有慾，濃的不像是正常朋友才有的。

這樣不對。

「付辭，長大后我們還是會分開，我們會去不同的城市，找毫不相干的工作，認識其他的人。」

「沒人會搶走我，可我也不會一直待在你身邊。」

只有戀人和親人會長久在一起，他跟付辭只是普通的朋友，最多是節假日偶爾聚一聚，不可能像在大學一樣時時刻刻膩在一起。

祈言說出這些的時候本來以為自己會很難受，可事實並不是，他格外平靜，聲音很穩，像是在陳述一件既定的事實。

說實話，他跟付辭分別的場景早就在他的腦海里演練了無數次，要麼是付辭發現了他的性向，兩人不歡而散，要麼就是兩人被時光衝散，走向不同的人生。

當然，後者的畫面更為清晰現實，午夜夢回間，他看到過很多次。

可付辭顯然不能接受。

他每說一句，付辭的呼吸就急促一分，像是聽到了什麼極為糟糕的事情。

「我們不會分開！」付辭掰過他的臉，緊緊地看著他的眼睛，「我學計算機的，很多城市都能找到工作，到時候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們一起租一個房子，選在離你公司近的地方就好，我早上可以起很早，不怕遲到。」付辭說著跟他完全相反的話，「我們都不差，工資肯定過得去，不行我就多加班，我們這行業只要努力，就不怕賺不到錢。」

「我們會生活的很好，你要是喜歡寵物，我們還能養貓或者狗，你會喜歡這樣的生活的。」

他說的篤定，沒人比他更了解祈言，他能顧著對方所有的喜好，保證讓祈言舒舒服服的。

祈言聽著他的話，眼睛微微睜大，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不光是他想象過兩人的未來，付辭也是，在付辭的計劃里，兩人一直是在一起的，從未分離。

對方一直在用盡全力地奔向他。

高中考大學是，現在是，未來也是。

他嘴唇囁喏兩下，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付辭，你不會結婚嗎？」

話問出口，聲音都有點顫。

付辭不知怎麼，一瞬間感受到了祈言的那種無力，他想都沒想，又將人抱進懷裡，反問：「我為什麼要結婚？」

「我說過，我只要有你就夠了，從來沒變。」

祈言耳邊是付辭有力的心跳，對方的手還搭在他的後腦上，安撫地揉了揉他的發。

他不禁閉上眼，鼻尖的味道熟悉又乾淨，帶著讓人安心的氣息，讓他忍不住抬手回抱住對方。

這一刻，他不想再去想那麼多複雜的問題，他感覺自己好像又掉進了付辭給他編製的網裡，心底最深處有個聲音在告訴他——

可以這樣的，你可以一直跟付辭以好朋友的身份相處下去。

只要，付辭不發現他的性向。

付辭瞧祈言沒有反駁他的話，甚至還回抱了他，胸中湧現出巨大的喜悅，他怕自己表現的太明顯，又將人轉過身背對著他，畫筆放在對方手心，「好了，繼續畫畫吧！」

說完，還是沒忍住在蹭了蹭祈言的脖頸，像是一個得到獎勵的大狗狗，正搖著尾巴沖他撒歡。

祈言不由莞爾，明明，他什麼都沒說。

他推開頸間的大腦袋，「別蹭了，癢死了。」

柔軟的髮絲落在他的頸項，伴隨著時不時拂過的溫熱呼吸，又癢又麻。

他忍不住用手揉了揉，沒注意力道，不小心用指甲將自己劃了一道，他縮了縮脖子，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付辭拉住了手，「怎麼了？」

付辭低頭，一下就看到了原本白皙的脖頸處多了一條細長的紅痕，格外顯眼。

他有些心疼的用指腹蹭了蹭，「痛不痛啊！怎麼還能自己傷到自己的？」

祈言本來一點事沒有的，可被付辭用手一碰，只覺得那點疼都變了味，他頓時偏頭想躲，「別揉……」

話一出口，又低又啞。

祈言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點不對勁，立馬閉上嘴不再出聲，只是偏過身子想遠離付辭。

可付辭那裡肯讓，捏了捏他頸后的軟肉，「別亂動。」

掙扎的動作讓祈言的脖頸顯得愈發修長，線條流暢，肩頭的衣服都被拉開了些，露出白的晃眼的皮膚。

付辭也說不清他是心疼祈言的那處紅印，還是被對方那小聲的一句[別揉]勾住，等他意識到，已經低頭吻了上去。

唇下的觸感溫熱細膩，讓人著迷。

可他知道祈言不讓，於是在對方發飆前快速退開，還一本正經地替祈言穿好衣服，咳了咳，「行了，別撒嬌了，好好畫畫。」

祈言瞪大眼，他撒嬌？付辭怎麼有臉占完便宜還說這種話的？

他想批評幾句，可付辭已經恢復了之前陪他畫畫的姿勢，安分的不行。

祈言握著畫筆的手緊了又緊，忍住了將人暴揍一頓的衝動，「以後不許再親我脖子了，知道沒！再有下次我真的會生氣。」

哪有直男這樣乾的……

付辭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將下巴擱在他的肩上，含混應了一聲，「嗯……」

下次還敢。

祈言呼了口氣，強迫自己靜下心，繼續畫畫。

他得完成今晚的任務。

將胡瑤的稿子畫完之後，他將成圖發給對方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最後修改的。

等待的過程中，他不由偏頭看了眼肩頭微沉的腦袋，輕聲問：「困了？」

付辭在身後抱著他，可能是過程太無聊，不知不覺就是睡了過去，他中途想拉開腰上的手讓人躺下睡，可誰知剛挪開一點，付辭就驚醒了，還將他抱的更緊了，他也只能由著他。

付辭聽到耳邊輕柔的聲音，努力睜開眼，含混道：「沒困，你畫好了？」

正在這時，祈言的微信響了，是胡瑤給他回了消息。

【胡瑤：啊啊啊啊啊！祈言你也太神了！把我想要的感覺全畫出來了！】

之後還附了一個親親抱抱舉高高的表情包。

祈言確定沒問題后，就將原圖給她發了過去。

胡瑤約的是自繪卡通頭像，難度不大，且她的訴求表達的很清楚，畫的過程也沒出問題。

他跟胡瑤把尾款結清，卻發現旁邊的付辭一直沒出聲，側頭看去，發現對方眼睛一直盯著他的手機，好像，在看那個表情包？

付辭也沒掩飾，吐槽道：「約稿就約稿，還親親抱抱，一點都不見外的嗎？」

他都沒敢這麼親祈言！

祈言仔細看了看，那個表情包是兩個可愛的卡通小人，其中一個勒著另外一人的脖子，興奮地在他臉上啵唧了好幾口，旁邊還會飛「mua」的那種小字。

是很常見的一種表達喜歡的一種表情包。

胡瑤為了表示對成圖的滿意，給他發這個沒什麼問題。

祈言瞧著付辭悶悶不樂的樣子，壓住嘴邊的弧度，裝作要給胡瑤發消息，「那我讓她撤回，以後別給我發這種表情包了。」

「別。」付辭壓住祈言的手，他也知道自己這醋吃的有點離譜，「也不是多大的事。」

總不能因為他這點小情緒影響祈言的形象。

付辭想起什麼，接過祈言的手機，將那條消息選擇了刪除，得意地勾了勾唇，「這樣就好了。」

眼不見心不煩。

祈言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沒戳破他自欺欺人的行為。

胡瑤並不知道他們這邊的情況，又接連給祈言發了好幾條消息問他還接不接稿，她還有其他小姐妹看了圖之後也很感興趣。

祈言剛準備回復，就發覺身後的人一下子就把他往後抱了抱，語氣嚴肅，「你還要接她們的稿啊？」

一群小姐妹，是不是有點誇張？

要知道祈言以前通訊錄根本沒什麼女孩子，要是真應了，那以後……

祈言拍了拍腰間的手，「輕點，你想勒死我啊？再說，我也沒打算再接稿。」

之前接稿是想讓自己忙碌起來，不要去想他跟付辭如今的境地，可他發現，自己就算是畫畫，付辭也會粘著他不放，還能堂而皇之地抱著他，讓他在自己的懷裡畫畫。

這樣，接稿就沒什麼意義了。

「我之後會好好準備那個評比的作品，期末也快到了，要考試，沒時間再接稿。」

祈言說完就婉拒了胡瑤，然後拿起畫筆，「我再畫一會。」

剛剛畫完胡瑤的稿子，手感還在，或許能有什麼靈感。

付辭也沒說話，靜靜的抱著他，充當一個人肉靠墊。

可十幾分鐘過去，祈言手下還是一張白紙。

「沒靈感？」付辭也知道他是卡住了，「要不等等再畫？」

祈言搖了搖頭，其實他一直沒想好這個[校園]主題他能畫什麼，這麼幾天，封子瑜的圖都快畫好了，而他卻一點思路都沒有。

這一刻，他甚至萌生了退意，或者，隨便去學校哪裡取個景敷衍過去……

可這個想法剛生出來就被他按了下去，每幅畫，都應該被認真對待。

付辭瞧他糾結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忍不住用手撫了撫，「別急。」

可他對畫畫也一竅不通，不能給出什麼技術性的建議，可靈光一閃，付辭突然開口：「祈言，這周六我帶你出去寫生吧？別老悶在學校，可能出去一趟，就豁然開朗了。」

他知道祈言是[校園]主題，可對方悶在學校里也沒思路，還不如出去透透氣。

*

周六，風和日麗，天上的雲朵很白，微風陣陣，雲也跟著緩緩飄動，一看就讓人不自覺放鬆下來。

是個出遊的好日子。

付辭幫祈言背著厚重的畫板，轉了好幾輛公交車，帶著人來到了一處風景秀麗的郊外。

祈言本來被公交晃的有點暈，可一抬眼，那點不適瞬間消散，滿臉驚艷——

這裡太美了，他們站在一處湖邊，旁邊是垂下的樹枝，枝上是零星枯黃的樹葉，被風一吹，打著彎落在湖面上，掀起一陣漣漪。

碧藍的湖面倒映著天空和樹影，三者相互映襯，美的像是一幅畫。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祈言一臉驚喜。

要知道，A市能寫生的地方並不多，很多他都去過，並不知道還有這樣風景絕佳的去處。

「很棒吧？」付辭語氣里是止不住的得意，「我也找了好久才找到。」

有一段時間祈言老是跑出去寫生，跑多了，就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每次見面都愁眉苦臉，說是景差了點味道。

從那時起付辭就開始留心了，可等他找到這裡的時候，祈言的作業也都完成了，他沒機會開口，現在總算髮揮用處了。

他幫人把畫板支起來，拂去落在祈言肩頭的枯葉，「你畫吧！我在旁邊守著你。」

祈言也是難得看到這樣景色好還清凈的地方，一時也手癢，沒多說什麼就開始構圖，考慮光線和角度。

付辭見他這麼快就進入狀態，眼裡有些無奈，他包里還有一堆零食沒有擺出來。

他只能默默鋪上墊子，將祈言喜歡的零食輕輕拿出來放好，放的位置保證祈言一伸手就能拿到。

可對方畫的認真，根本就沒有看到他這些小心思。

付辭頓時有些喪氣，折了一根枝條，百無聊賴地拍打了一下水面。

清澈的湖水泛起陣陣漣漪，他不經意間看到了水底下的被驚動四散游開的魚，頓時來了興趣。

要不要試試搞點工具來釣魚，這個季節會有龍蝦嗎？要是能抓一點上來給祈言玩就好了，或許還能成為祈言的一個繪畫素材！

祈言本來在認真畫畫，突然發覺眼前的景物好像有哪裡不一樣，水面的倒影除了天空和樹木，好像還混入了其他。

他定睛一看，是付辭。

付辭可能是怕打擾到他畫畫，特地離得有些遠，可影子還是被投到了湖面，輪廓清晰，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鮮活，一下就闖入了他的視野。

祈言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畫板，鬼使神差的，將水面那一處的空白加上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一筆一劃，畫的格外認真。

在他即將畫完時，天空也漸漸陰沉下來，風變大了，不遠處甚至傳來幾聲狗叫，好像越來越近。

付辭想到什麼，心下一咯噔，「這湖不會是有主的吧？」

他看到水裡的魚好像格外的多，個頭也還不小……

「祈言，你畫完了嗎？」付辭將零食趕緊收起來，「畫完了我們就走？看這天氣好像要下雨了。」

他不想讓這次帶祈言出來寫生的美好經歷蒙上污點，那他可太失敗了。

祈言沒多想，立馬點頭，動作麻利地將畫板收起來放好，兩人做完這一切，狗叫聲彷彿盡在咫尺。

在祈言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腕突然被人拉住，付辭短促地說了一句，「跑！」

付辭在前，他在後，兩人踉踉蹌蹌跑在山間的小路里。

雨滴漸漸落下，淋在兩人身上，深色的外套上漸漸暈染出一團團的濕痕。

付辭回頭看了他一眼，將祈言臉上的雨水抹了抹，喘著氣問：「還好嗎？再忍忍，前面就有避雨的地方了。」

他明明查過天氣，今天沒雨，所以根本沒想著帶傘。

祈言瞧著付辭略有些狼狽的樣子，水讓對方頗為凌厲的輪廓變得柔和，看著他的目光認真又關切，漆黑眸子里倒映出自己小小的身影，彷彿滿心滿眼，全是他。

會花心思帶他出來寫生，會給他準備小零食，甚至在淋雨之後，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他的感受。

祈言想，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會對他這麼好了。

他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只覺得世界變得很安靜。

風的呼嘯，耳邊接連不斷的犬吠，還有腳踩進水窪濺起的嘩嘩聲，他通通都聽不到，只剩下兩個人的心跳，透過相交的手清晰地傳遞過來，洶湧而熱烈。

祈言抬手摁在自己的心口處，發覺自己的心跳竟然這樣的快。

又……心動了嗎？

兩人到了一個超市外的屋檐下，付辭用紙巾仔細將祈言臉上的水擦乾淨，祈言很配合地仰著臉讓他擦，還伸手拭去付辭下巴上掛著的幾滴水珠。

付辭發覺祈言不知怎麼格外的乖，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怎麼了？話突然這麼少，這次出來寫生怎麼樣，有靈感了嗎？」

他看著祈言被淋的半濕的衣服，嘴角一下壓了下來。

寫生被突然打斷，被狗追，還淋了雨，能有什麼靈感。

他剛想說下次他再另外找個地方，可祈言卻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他的臉，「我有靈感了。」

祈言看著面前的人，借著給人擦臉，指尖滑過他的臉龐，無聲地描繪了一遍付辭的輪廓，最後，唇角揚起一抹清淺的弧度。

他的校園和青春，不只是學習和繪畫。

還有，付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