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斗

胡人貴族雖將奴隸視為草芥，但蘇祈月並不是普通奴隸，而且身份也不一般，圖藍朵覺得弟弟行為不妥，可她未阻止圖巴布。

眼見彎刀就要落下，劉瘸子奮力護在了蘇祈月身上，嚷道：「要殺就殺我好了，反正老骨頭一把也活不長了。」圍觀眾人紛紛側目，就在此間一聲怒斥傳來：「住手！」隨即一道人影從頭頂飛掠而過，然後只聽「叮」的一聲那彎刀便飛了出去，斜插在地上嗡嗡作響。

來人是一位的中年男子，身披長袍，儀態儒雅，眉宇間暗含怒氣，眾人面面相覷十分疑惑，顯然在場無人認識他，也未見他是如何出手的，這般功夫當真出神入化。

圖藍朵上下打量這陌生男子，如臨大敵，冷聲說道：「原來是賀蘭部的三爺啊，多年未見，想不到你武功竟到了如此地步，你不是一直在漠北浪蕩么，如今怎又想起回來了？」她口中的「三爺」正是賀蘭部「賀蘭明以」，說起來也是蘇祈月的親舅舅。

賀蘭德光總共三子一女，四姊妹他排行第三，乃是庶出偏房所生，十多年前他生母病逝之後，賀蘭明以便離家再未歸來，如今回來已經容貌大變樣，臉上還添了許多傷疤，如此也沒幾人能辨認出來，這圖藍朵與他自幼相識，因而才能一眼叫出他的名字。

大郢王朝延州以北，這是胡人部族統治的地方，而再往北去便是茫茫大漠稱之為「漠北」，那裡終年風沙繚繞遮天蔽日，僅有少部分適合人居住的綠洲存在，還有大大小小十餘個國家，統稱為「漠北十國」。

此時蘇祈月也鬆開了手臂，賀蘭明以長袖一揮，圖巴布只覺勁風撲面連站都站不穩了，只得向後連退了數步，好在圖藍朵扶住了他的肩膀，不然肯定要跌倒在地上。

賀蘭明以冷哼一聲，面無表情道：「再不回來，只怕我這小外甥女已經讓你們給殺了。」說完又將蘇祈月拉了起來，問道：「小月，你沒事吧？」

見賀蘭明以喊自己，蘇祈月心中有些茫然，她從小便聽母親經常提及幾位舅舅的名字，只是素未謀面眼下還有些生分，加上一直跟賀蘭部的人關係不太好，原來也從沒有本部之人幫助過自己，一時間還是難以適應，只是點了點頭應答。

賀蘭明以見她這麼靦腆也未放在心上，只是冷冷地注視著圖藍朵幾人，劉瘸子此刻放下了心，悄悄退到了人群之中，圖巴布已經不敢造次，他很明白眼前男人的厲害，他只得躲在了姐姐圖藍朵身後。

圖藍朵道：「賀蘭三爺說笑，不過是孩子之間鬧著玩罷了，我這不成器的弟弟下手沒個輕重，待會我就好好教訓他。」

賀蘭明以默不作聲，蘇祈月卻緊緊皺著眉頭，雖然今日又讓人給救了，但心裡卻高興不起來，畢竟不會每回都有這般好運，靠別人終究不是真本事，自己還是得快些強大起來。

想到自己始終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蘇祈月心裡便是一陣酸楚與憤怒，姐妹納蘭烏珠一出生便是郡主，從小錦衣玉食要什麼有什麼，而自己天天為了口吃食當牛做馬的，還有圖巴布這種小畜生來欺負人，憑什麼自己生下來就是人人口中的「野種」？憑什麼自己要天天受人欺負？

蘇祈月心裡滿腔的怒火，越想越氣，不知怎地一股子血氣湧上大腦，她指著圖巴布鼻子罵道：「小廢物，你不是天天都要欺負本姑娘嗎？今日我就邀你上台一戰，生死不論，讓你瞧瞧我這個小野種是不是好欺負的？」說著就大步往台上走去。

此言一出，圍觀眾人震驚不以，任誰都想到這麼個柔弱的小姑娘居然會說出如此狠話，而且對手還是個少年，塊頭比她足足大了一圈，部族中確實少有男女之別，但還是男子占統治地位，這女子當眾挑戰男子的事情還是少見，不一會兒便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如今正值比武大會期間，平時兩個孩童小打小鬧也無妨，上比武台那可不是兒戲了，鬧出這麼大動靜圍觀的人愈來愈多，賀蘭明以仰天大笑，他不僅沒有制止還拍手叫道：「好！不愧是我賀蘭部主家的骨血，到死也沒一個孬種！」

蘇祈月站在比武台上冷眼盯著圖巴布，其實她也不是傻，先前差點兒喪命，如今有了舅舅撐腰起碼圖藍朵再不敢恃強凌弱，自己不如去跟圖巴布拼個你死我活，反正這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越怕這種卑鄙小人，他就越得寸進尺。

圖巴布此時顫顫巍巍已經嚇破了膽，本來真要打起來他肯定穩穩勝過蘇祈月，只是蘇祈月聲先奪人，那種不要命的氣勢已經完完全全將他碾壓了，而他五年前親眼見過有人死在台上，現在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只能躲在圖藍朵的身後。

瞧著圖巴布這般模樣，眾人紛紛發笑，越來越多人聚攏過來等著看好戲。

「這是賀蘭部那個女娃么？倒是一身好膽色。」

「那土魯部這小子與之相比，那可是遜色多了，怎麼還躲在女人的背後？」

「沒想到圖巴布這耀武揚威的紈絝子弟，如今踢到鐵板確實這副慫樣，可真丟了那土魯部的臉面。」

聽到眾人議論紛紛，圖藍朵臉色煞白，心想自家好歹也算是王族，前段時間父親才被封了平東王，沒道理讓人這般說三道四，原本她還不打算讓弟弟上去跟那個小野種比試，贏了也沒多大光彩，可如今已經不一樣了，這已經不單單是兩個孩子之間的恩怨，而是事關部族榮辱。

圖藍朵狠狠甩開圖巴布的手臂，冷聲道：「上去打！」圖巴布聽完差點沒哭出來，拉起褲腿露出一排鮮紅牙印，帶著哭腔道：「姐，我、我、我不想去，這小賤人屬狗的，她咬人可疼了……」

眾人見狀一陣鬨笑，圖藍朵惱羞成怒，一記響亮耳光抽在圖巴布的臉頰，憤怒道：「沒用的東西，堂堂那土魯部少族長還怕她一小姑娘？今日無論如何你也得上去打，平時我教你那些拳腳功夫，通通都用上，比武台上生死不論，你可別丟了部族的臉面！」

假如今日不應戰，那土魯部勢必淪為笑柄，圖巴布已知今日再無迴旋的餘地，不然平時疼愛自己的姐姐也不會如此決絕，他只能硬著頭皮站到台上去，眼中還泛著點點淚光，反觀蘇祈月不僅沒有害怕，面上還是一臉的怒火，她牟足了氣力打算好好為自己出口惡氣，今日就是不死也得讓這小子蛻層皮。

蘇祈月雙拳頭緊緊攥著，正待要衝上去給圖巴布一頓狠揍，賀蘭明以一句話若有似無飄到她耳畔：「比試時切勿因情緒亂了分寸，以弱勝強，以柔克剛，既然力量不如對手那就與他纏鬥，猛虎尚有力竭之時。」

蘇祈月轉頭望向賀蘭明以，卻見他連嘴皮子都沒動，這些話好似只有她一人才能聽見，這般本事又讓她對於賀蘭明以更加欽佩了幾分，並將他的話牢記於心重重點了點頭。

圖巴布與蘇祈月四目相對，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圖巴布雙眼血紅率先發難，突然一記長拳直衝蘇祈月面門，惡狠狠道：「都是你這小賤人害的，你給我去死吧！」

劉瘸子在台下驚出一身冷汗，生怕蘇祈月躲閃不及，大叫道：「丫頭，小心！」

這一擊來勢洶洶，蘇祈月慌忙向一旁跳開，圖巴布到底還是學過些武功，他家「蒼龍拳法」精妙非常，當下變直拳為橫掃，向蘇祈月肩頭掃了過來。

蘇祈月避無可避，想起先前掃地看到別人在摔跤，那步伐十分靈活，當下死馬當作活馬醫，腳下發力現學現用，只堪堪將半截身子避過，肩頭還是讓拳頭掃中，當下只覺肩頭沉痛無比，圖巴布見狀又是一拳攻了過來，不給她任何喘息機會。

蘇祈月身下下沉，連忙滾到了一邊去，此刻她已經是大汗淋漓，自己還是小瞧了圖巴布，以往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真到了生死擂台方才看清兩人差距。

此情此景兇險萬分，若是敗了那一切皆為泡影，蘇祈月賭上了自己的性命，不允許自己有絲毫氣餒，她又重振旗鼓與圖巴布斗到了一起。

圖巴布拳法凌厲，蘇祈月再不觸其鋒芒，腦海中始終謹記賀蘭明以的話，一直遊走在攻擊範圍的邊緣，就待圖巴布氣力耗盡，然後給他致命一擊。

而圖巴布則是越打越焦急，因為自己每一拳拳就如打在棉絮上，根本沒有受力感，彷彿空有一身氣力的大力士無處發泄，蘇祈月身子小巧靈活，他根本碰不到對方。

圖巴布大怒道：「小賤人，你除了躲你還會什麼？怎麼跟個縮頭烏龜一樣。」

台下眾人見她一味閃躲，紛紛恥笑，蘇祈月不以為意，冷笑道：「費什麼話，有本事便來打我，打得著我算你有本事。」

圖藍朵此時眉頭緊皺，她身經百戰自然是能瞧出端倪的，蘇祈月先前大放厥詞，如今又畏畏縮縮，明顯就是打算耗盡自家弟弟的氣力，想到此處她隨即大喝：「別跟她廢話，她就是存心想累垮你，快點上去抱住她摔！」

圖巴布一聽立即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摔跤是胡人男兒從小便練習的把式，會意之後他變拳成抓，身子比原來出重拳靈活多了，蘇祈月好幾次險些被他抓到。

蘇祈月滿頭冷汗，已經沒了先前的從容不迫，突然她腳下稍稍一緩，來不及反應便被圖巴布抓入懷中，被使勁一個抱摔壓在了身下，人群發出一聲驚呼，摔跤被壓在身下就等於回天無力。

圖巴布單手狠狠掐住蘇祈月的脖頸，另一隻手抓住她雙手，惡狠狠道：「小野種，你服不服？」說完反手便是兩巴掌扇在她的臉頰，稚嫩的小臉順序腫脹起來。

蘇祈月嘴角流著鮮血，勉強道：「我、服你、奶奶……」

台下，圖藍朵看了賀蘭明以一眼，冷冷道：「殺了她。」圖巴布此刻怒火中燒，當即就準備痛下殺手，見此情形，劉瘸子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看著賀蘭明以焦急道：「明以大爺，再不出手怕是要來不及了！」

賀蘭明以也略微白了幾分，悠悠嘆息一聲之後沉聲道：「別急，再等等吧。」

劉瘸子叫道：「還等？你的心可真大。」

危急關頭，蘇祈月腦中閃過一連串的畫面，有她母親的笑容，有納蘭烏珠的臉龐，還有在台下沖著她撕心裂肺呼喊的劉爺爺，此時此刻她總算明白，這世界上還有人如此在意她。

蘇祈月，她不能就在這裡倒下，若要魚死，那這網也要破，她從未放棄抵抗，生死關頭她拚命朝圖巴布身上亂打亂抓，完全好似不要命一般。

瞧著她這般瘋狂模樣，一時間圖巴布也慌神，掐脖子的氣力也暫緩了幾分，他揮拳往蘇祈月頭上打去，好讓她失去意識，怎知剛一抬手便被她抓住了拳頭，而蘇祈月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拼了命攥開圖巴布小拇指有力一掰，只聽「咔嚓」一聲，那指頭便被蘇祈月給掰斷了。

十指連心，小拇指乃是人手上最脆弱的地方，一股鑽心劇痛迅速傳遍全身，圖巴布登時就鬆開了雙手，痛得滿地打滾，嚎哭不止：「姐，我、我、我的手指斷了，痛死了我了！」

圖藍朵臉色慘白，神情滿是憐惜，她很想沖山去將弟弟帶下來，可是眾目睽睽之下她並不敢這麼做，她依舊抱著一絲希望，焦急道：「好弟弟，快站起來！殺了她，殺了這個小野種！」只是圖巴布沒有站起來，蘇祈月卻緩緩站了起來。

蘇祈月雙眼血紅如絲，身上血跡斑斑，口中還不停的劇烈咳嗽，方才差點就被圖巴布活活掐死，她目光環伺所有人，最後冷冷落在了圖藍朵身上，一字字道：「我知道你們討厭我，不停地欺辱我，還時不時的想殺了我，就因為我的出生，因為我身上流著大郢人的血。」

「而我想告訴你們的是，往後誰要殺我蘇祈月，那他就要做好死的準備。」

這時，場下已經圍攏了不下千餘人，其中不乏上過戰場的人士卒，還有不少王公子弟，他們全都驚愕萬分，實在想不到這麼個柔弱少女，竟然說出如此狠話。

就在眾人目光聚焦下，蘇祈月渾身殺氣騰騰，一步步朝躺在地上的圖巴布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