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三視角
安文文一打開《異次元戀愛遊戲》，就收到了一連串的小字提示。
她有些遲疑，但還是挨個點了「是」。
「你接受了祭品！」
「你接受了祭品！」
「你接受了……」
一行行字接連跳出來，又隨之消失，但是安文文心裡的疑問卻沒有打消。
「我什麼時候召喚了從者？」
「從者在給我獻祭品？」
「還有這個華夏幣……是真錢嗎，還是遊戲的貨幣系統？」
安文文想找出背包欄查看，就見艾撒的觸手在屏幕中間伸展開來，試圖爭搶安文文的注意力，但被安文文驅趕開了。
現在艾撒觸手多起來，全部圍上就佔滿畫面，阻擋她的視線。
粗韌的觸肢在安文文的推動下，向後彎曲蜷起，一條挨著一條貼回到暗色的龐大本體上，擰巴地縮在一起，時不時地鼓脹、回縮，又微微搖擺，顯得委屈巴巴。
安文文只好地點了點艾撒，短暫地安撫了一下。
艾撒縮回去后，遊戲界面變得清晰很多。
然後安文文就發現旁邊的菜單欄多出了一個小人圖標，手指移動上去，會顯示：「點擊查看從者的情況。」
圖標點開，在《異次元戀愛遊戲》的界面里跳出了一個新的窗口。
隨著畫面漸漸浮現，載入出來一個安文文十分熟悉的場景。
「這是……」
安文文很確定，這是她公司的遊戲產品《幻世界》。
而且當前的地圖就是，她親自策劃設計的——
《夏夜大冒險活動》第一關，枯井入口。
「活動已經開始內測了？」
「為什麼會兼并到另一個遊戲里？」
但很快，安文文就發現，遊戲不是讓操作的。這更像是一個錄製或直播視頻，而她正在從第三方的視角觀看。
遊戲已經登錄，活動劇情正在進行：
冒險團們順著線索，按照地圖標註的位置往下挖開，發現了被掩埋的洞口。
而等待著他們的卻是第一場埋伏襲擊！
看樣子，第一場戰鬥進入尾聲了。
地上零散地橫著史萊姆的半透明碎塊，以及蜘蛛怪物的殘肢，那些噴絲狀在泥土裡結塊，還沒有完全消散。
埋藏在後面的，還有各種各樣的觸發陷阱……
安文文又去看角色配置：
一個女法師，一個女劍客，一個肉盾騎士，一個治療奶媽，都是當前版本屬性比較好的角色。
然後還有——
安文文看到一個突兀的小人擠在畫面里。
似乎是畫風不兼容，他身上的線條、顏色、光影都過於豐富了，在二次元中呈現出有些詭異的飽和感。
但正是因為這種無限逼真到扭曲的細膩，安文文也在第一時間認出了他。
她手指頓了頓，才試探地移到小人的身上。
【李平】
身份：從者（被召喚中）
種族：人類
等級：lv.1
生命值：21/100
情緒值：7/100
狀態：瀕臨崩潰
安文文頓時一僵。
然後，她立刻退出遊戲後台。
安文文先切到聊天軟體，她第一次在下班後主動聯繫主管，發過去一句詢問。
「打擾了，第8版方案是不是通過了，請問大概什麼時候會上線測試呀？」
安文文沒有得到回復。
緊接著她又退出去，找到自己手機下載的《幻世界》打開。
隨著一陣異域特色的風笛音樂響起，熟悉的標識出現在屏幕上，彈出賬號登錄的界面。
安文文登上去，她的遊戲角色還停留在上次的副本入口前面。
彈出的活動窗口還是當前版本，《夏夜大冒險活動》還沒有開始上線。
安文文入職文案策劃有一段時間了，為了工作，她肯定要體驗遊戲產品。
但是把《幻世界》玩到了解得差不多后，她也不太能玩下去了。
西幻世界觀，冒險者對抗魔物的套路屢見不鮮，並不新奇。
在把玩家引導到冒險旅程后，後面的遊戲劇情基本上就是在重複打怪，打更高級的怪，然後給冒險團招募同伴，招募屬性更強的同伴……
然而蒼白空洞的人物故事，俗套重複的劇情模板讓後續變得越來越無聊乏味。
當遊戲不再有趣，那麼花錢花精力的一切行為都會變成沒有意義的消耗，流失玩家是必然的結果。
剛開始接到策劃新活動的任務，安文文想了很多。
她研究《幻世界》的背景設定，結合百年前史詩戰爭和如今魔物捲土重來兩條時間線設計活動任務，想要給玩家一些新鮮感。
但在連續七八次改動之後，策劃方案還是回到換地圖刷怪的基礎模式。
其實安文文也不是完全想不通主管一次次駁回的原因。
新玩法要加功能需求，趕時間趕工，還容易出問題。
另外遊戲本身面向的玩家群體已經習慣老玩法套路，突然更新玩法容易勸退基本盤。
就算能吸引玩家，養刁用戶口味，後續內容跟不上會造成進一步的損失，得不償失……
活動目的只是在□□的基礎上拉動付費充值率，沒有任何人想要承擔變動帶來的額外風險。
所以最保險的做法，就是在原來的情況上做一些細微的調整，比如關卡難度，怪物數值，再上線一些配合活動的新道具，新皮膚，加上一兩個好看的新角色。
然後就是重頭戲——夏夜大冒險活動：充值送禮！
充消達到不同檔位的華夏幣金額，就會獲得不同級別的返禮，充得越多，送得越多。
但玩家是不會佔到便宜的，因為那些以白送福利名義的獎勵絕對都會在提高的闖關消耗里抵掉。
而且新道具、新角色加得越快越多，上限就會不斷提高閾值，之前的花費很快就會跌到低級，失去意義。
這也是手游的常規操作了。
但就算這樣，還是要讓玩家以為划算，吸引他們衝動地買買買。
《夏夜大冒險活動第8版》修改的重點內容，其實主要就在這部分。
為了應付改方案，安文文照搬了國產手游排行榜前十的充消活動，只在原本有的周卡、月卡，充值檔位等等套路上，又新增了精緻禮包、豪華禮包、尊貴禮包的名目……
「啊。」
安文文忽然想到了奇妙的聯繫。
精緻禮包，價格：華夏幣888
豪華禮包，價格：華夏幣1888
尊貴禮包，價格……
難道？
不不，不可能吧。
後面她還收到華夏幣10000，華夏幣100000，別說任何一款遊戲都不敢設置這麼高的金額檔。
就算一筆筆地充錢，也不會充這麼多……
安文文看著畫面里的小人，還是回不過神來。
她確實有暗暗地想過，要是主管自己在遊戲體驗一把這些套路，就知道到底有多坑了。
可那也只是她的胡思亂想而已！
真人穿到遊戲這種事情——而且是她策劃的遊戲，太離譜了吧。
「尊敬的用戶您好，您尾號為699267的儲蓄卡賬號今日23時39分30秒收款到賬華夏幣888。」
「尊敬的用戶您好，您尾號為699267的儲蓄卡賬號今日23時39分31秒收款到賬華夏幣1888。」
「尊敬的用戶您好，您尾號為699267的儲蓄卡賬號今日23時39分32秒收款到賬華夏幣10000。」
「尊敬的用戶您好，您尾號為699267的儲蓄卡賬號今日23時39分33秒收款到賬華夏幣100000。」
一連串簡訊提醒滑下來，把安文文看懵了。
那些錢，都是真的華夏幣！
而且已經提現到她銀行賬號裡面了！
安文文還沒來得及體會一夜暴富的快樂，急忙切回到了《異次元戀愛遊戲》。
如果這些都是她的主管獻上的祭品，那麼召喚進那個《夏夜大冒險活動》的從者，該不會真的是——
這會死人吧！
【李平】
身份：從者（被召喚中）
種族：人類
等級：lv.11
生命值：1000/1000
情緒值：85/100
狀態：勉強振作
「升級了？」
然後安文文就看到，一個接一個的禮包被打開，不斷地加經驗升級。
她收下了錢，李平拿到了禮包金手指。
安文文有點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夏夜大冒險活動》策劃提高了遊戲難度，而且當玩家面臨危險狀態，遊戲會彈出充值界面。
在這種故意噁心人的關卡面前，安文文不知道玩家會不會充錢，但真人闖關肯定會充！
可是她之前沒打開遊戲，沒有接受，所以無論支付多少錢，都一直沒有反應。
就像是得不到迴音的絕望信徒，只能不斷地獻上祭品……
只有她選擇接受，這一套獻祭的邏輯才會成立：支付代價，換取獎勵！
安文文還不明白這其中的結算邏輯。
為什麼祭品獻出的對象，會是她？
不應該是艾撒嗎？
但顯然，此時此刻最大的問題已經不是這些了。
安文文看著小窗里的李平艱難地跳進枯井裡——
他真的要去打《夏夜大冒險活動》。
遊戲小窗外，那安靜了一會兒的龐大怪物又不安分了，那些蜷曲強裝的觸手一點點地伸過來，順著窗口的邊緣攀爬，進入安文文的視線。
祂毫不掩飾也從來沒有掩飾自己的概念，無所顧忌地越過菜單欄，霸佔整個屏幕。
毫無疑問，祂的目標是安文文。
艾撒只是想要貼在她的手指旁邊。
安文文卻看得指尖微麻，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開那些漆黑的觸影。
可當她看見艾撒的觸手馬上就要沒過《幻世界》的窗口，即將壓住裡面的每一個小人，安文文還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輕輕按住艾撒。
「別亂來啊，萬一……壓死了怎麼辦？」
安文文一陣心虛。
她不敢想象自己這兩天玩遊戲，到底帶來了什麼後果。
艾撒在她的示意下立刻停住，只是微微地轉動了一下觸手尖，等待並期待著安文文的撫摸。
乖巧得不可思議。
這時，遊戲文字又跳出了新的提醒。
「你使用了【艾撒斯托亞】的力量，召喚了第二個從者。」
「你使用了【艾撒斯托亞】的力量，召喚了第三個從者。」
「你使用了【艾撒斯托亞】的力量，召喚了……」
一個又一個小人加入進來，一個又一個新的介紹頁面出現。
有的名字很熟悉，有的名字有點陌生。
但大多數，安文文都認識。
畢竟，打工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上級領導，也不可能不知道老闆的名字……
嗯，活動方案，都是一級一級交給上面過目的。
《幻世界》的《夏夜大冒險活動第8版》到底有多糟糕，他們馬上就會有無比深刻的真實體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