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驅逐

【艾撒斯托亞】

身份：？？？

種族：？？？

等級：lv.7

好感度：65

狀態：混沌倦怠（略微復甦）

安文文眼睜睜地看著那如星雲般浩瀚的觸手一一變化。

當那些扭曲的黑影環繞著混沌聚集的本體擺動生長，就如同從坯胎逐漸發育成的嬰兒一樣，在蜷曲的姿態中逐漸顯示出近似於人的肢體和軀幹……

這一幕，僅僅從視覺上帶來的衝擊已經足夠大了，在心理上造成的震撼卻更強烈。

就像是透過屏幕在看十五周左右的胎兒四維彩超。

就算是真正的人類幼胎，在這個階段也沒有生長完全，面容模糊組織雜糅，而艾撒顯然還要畸形恐怖。

那漆黑的、正在試圖長出四肢的觸足，那發著猩紅強光的不知名旋渦斑眼，無一不在展示其遠超人類之上的強大和可怕。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這是真實存在的生命體，那到底會有多麼宏大和駭人。連無邊無際的宇宙也不過只是沉眠的溫床，孕育新生的子宮——

莫名的。

安文文不禁在頭皮發麻中產生一絲無端的聯想。

這森然可怖的怪物，當然不會是她的孩子，但確實是在她的意願下復甦生長的。

祭品是他們之間的臍帶，連接著他們。安文文既要輸送營養，同時又在反過來掠奪力量。

或許她拿走的，遠比她獻上的更多。

但是安文文現在還無從分辨。

理智告訴安文文，最正確的做法或許是趁著這個龐然怪物正在變化的時候退出遊戲。良知還在提醒她，記得把她的三個從者拖出來——

蜷成胎兒形狀的艾撒，微微動了一下，像是想要翻身，又像是想要朝著安文文更近一些。

可能連祂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那變形的觸手不再像之前那樣好用，混亂地抽動著。

艾撒只是重複祂唯一記下的東西。

「安文文、安文文……」

對話氣泡在艾撒旁邊再一次冒出來。之前安文文掃掉那些字元后，艾撒就再也沒有念她的名字，就像是知道她不喜歡。

可現在艾撒又開始了。

奇異的文字元號一個挨著一個，小小地擠在一塊，不安焦躁地蠹動、畸變，沒一會兒就散開，不成形狀。

安文文看出艾撒的情況不對勁。

她忍不住想：「不會吃壞了吧？」

雖然她也覺得，她主管、領導和老闆身上的東西可能不太好吃——尤其是靈魂，但安文文還是折中選擇了他們的情緒值。

她忽然想到自己最開始看見艾撒的樣子。艾撒在這裡沉睡著，和這片群星同化成一顆寂靜的巨大星球。

安文文猜想其中的邏輯鏈。

是因為吃到了人的情感，認識人類了，就會變成人嗎？

可是，當安文文查看著艾撒的狀態，就發現了問題。

艾撒吃完祭品，並沒有升級。

但是角色卡面卻已經隨著艾撒的現狀一起變化，有些奇怪——這更像是一種強行透支能量、強行晉陞的行為。

安文文隱隱有種預感，艾撒是自己想要向人類的形態變化。

她點開艾撒的狀態，一行熟悉的提示跳出來。

「【艾撒斯托亞】正在蘇醒當中，你還需要獻上更多的祭品！」

更多、更多還要更多！

原來還是吃得不夠。

安文文心裡微跳，她看回她的從者們——

要是艾撒飢餓到一定程度，會直接吞噬掉他們嗎？

安文文忍不住多想。

她關掉一段時間了，再點擊查看情況時，《幻世界》的畫面里，三個小人已經匯聚到一起。

安文文不知道他們經歷了多少次闖關，但現在，他們顯然已經形成了初步穩定的團隊模式。

小人旁邊會冒出一些對話框，小字會顯示他們說話的內容。

「充進去多少？」

「催什麼，我一直在充就沒有停下過，都這樣了，難道我還敢不充錢嗎？」最有錢的人回答道。

「我再和你說一遍，老闆，必須要充值成功才行。不然，就沒有用！」為首的人語氣低沉。

「我知道，媽的還得求著對方收錢！」被圍在中間的人低聲咒罵，「要是知道會變成這樣，老子當初就不該做這種角色扮演冒險手游！」

後面的聲音冒出來：「老闆，最開始的策劃提議就是休閑經營類，你自己非要做傳統主流的冒險向。」

老闆的臉色一抽，壓下語氣說。

「但《幻世界》上線就小爆，證明這遊戲至少是成功的，再說，誰能想到我們會穿到遊戲裡面。」他說著想到什麼，罵罵咧咧起來，「韓立松，誰讓你給遊戲設定什麼打開黑暗世界之門，引來這種——」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老闆，你自己非要要這種大眾化的設定，你覺得打暗黑魔物才是魔幻主流。」

老闆嘴巴僵住，過一會兒又忍不住埋怨：「李平，誰讓你做新活動的害得我們卡在這裡！」

李平連老闆都不叫了，直接說：「你自己非要搶著一個月內緊急上線新活動的！」

老闆卡殼了。

他想要停下來。但是越緊張，就越容易多話。

「但誰讓你們把新活動做得這麼難這麼多的啊？你們兩個，還有那個新來的女文案一起弄得吧，都怎麼想的，二十四關，關關都差不多，一關比一關難，是要累死玩家嗎！」

這次，韓立松替李平回答了：「差不多得了！林誠耀，你自己非要定一個月內做到500w充值流水目標，彌補你把遊戲搞涼被投資公司檢查的問題，我們不這麼做能怎麼做？」

「《幻世界》也是上過手游排行榜，怎麼就我把遊戲搞涼了！」

對於他的抱怨反駁，其他兩個人面無表情，沒有說話。

但真正開始進入《夏夜大冒險活動》，林老闆的問題又接連不斷地冒出來。

「為什麼我20級了，不能升21級？」

「因為每十級，就需要晉級一個段位，晉級成功之後才能繼續升級，第一次10級升11級可以免費跳過，但後面就需要使用專門的屬性道具。」

「為什麼我沒有在自動回血了？」

「因為已經用掉了回血的額度，之後還想要回血必須使用專門的補給道具。」

「為什麼我的技能攻擊數值變得越來越低？。」

「因為打怪、做任務都會消耗精力，不僅會限制挑戰次數，而且會影響面板的屬性狀態，需要使用專門的增益道具。」

老闆扛不住了：「……這他媽的都是你們誰想出來的策劃？」

「這到底是玩遊戲，還是玩玩家？照這樣，要在這種鬼地方打通《夏夜大冒險活動》，有再多錢都得耗光！」

一前一後兩個人頓時站住，當他們看過來，視線幾乎在殺人。

「這是老闆你讓我們改出來的！你自己非要加多遊戲里充錢的名目！」

老闆憤怒的神情僵住，他臉部肌肉一抽，閉上了嘴巴。

但是員工們卻開始提問了。

「充了多少？」

「充值成功了沒有？」

「你還剩下多少錢能充？」

那一聲又一聲，比銀行催債、底下催發工資還要可怕。

林誠耀自己也很清楚，當他失去氪金的價值，他在這裡的作用和地位只會下降的更快。

現實中的一切在這裡顛倒了過來，身份級別越高，對遊戲具體細節越陌生，表現就越滯后。

但這也不代表現實的資源沒有任何優勢。

至少他們還能支付金錢，來獲得一些維繫。無論這是通過什麼樣的力量媒介在生效，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通關活下去。

十萬、一百萬、一千萬……

當天平的另一端放上自己的性命。再多的錢，都變成了數字。更害怕的反而是，連錢都不再管用了。

【李平】

身份：從者

種族：人類

等級：lv.40

生命值：345/3700

情緒值：59/100

【韓立松】

身份：從者

種族：人類

等級：lv.29

生命值：850/2300

情緒值：38/100

【林誠耀】

身份：從者

種族：人類

等級：lv.20

生命值：1390/2000

情緒值：21/100

安文文看了一眼他們的任務進度——《夏夜大冒險活動》：10關。

「……1/2的進度都沒有到，等他們打完通關得到什麼時候？」

安文文想了想，不打算再這麼等下去了。她看一眼背景里開始變化的艾撒，伸出手指放在《幻世界》窗口上面。

她不再顧及這樣是不是會傷到那些小人，直接用指尖去拖拽。

既然她能夠拖艾撒，那麼她應該也可以拖《幻世界》遊戲里的事物。

只是即使手機能縮放屏幕，對於艾撒來說，她的手指也仍然顯得纖細、渺小，可是對於進了遊戲小窗的幾人來說，她的手指似乎又顯得太大了。

不過安文文還是決定，把他們拖出來先！

不管這到底是什麼情況，這都該停止了，她可不想再在下班後為自己的上級領導老闆們勞心勞力。

正當安文文要把手指放在其中一個小人身上的時候，一團黑沉的影子像是閃電一樣的襲擊過來。

當一切陷入混沌，一絲刺目的猩紅劃破至暗，詭異而又不詳。

那剎那間的反應對安文文來說，就像是電量耗盡前的一秒，屏幕忽的閃光，然後瞬間即一黑。

對《幻世界》里的事物來說，這是遠遠比黑暗更可怕的恐怖遭遇。

一個無比扭曲的怪物侵佔了《幻世界》，像是人，又不像是人。又因為祂龐大到超出了小遊戲本身能容納的體量，整個肢體結構都因為過載而錯位、花屏、故障。

這種扭曲在入侵、影響《幻世界》的方方面面。

尤其是真正的人。

他們以一種毫無準備的方式直視了那個偉大存在。

「你收到了祭品：恐懼值10000……，請問是否接受？」

「你收到了祭品：驚悚值10000……，請問是否接受？」

「你收到了祭品：瘋狂值10000……，請問是否接受？」

一次性就湧出了那麼多那麼強烈的情緒，完全超過了個體本該承受的情緒值。安文文甚至數不出後面有多少個零。

為了儘可能地安撫艾撒，她用上最快的手速，逐一點了「是」，然後飛快地選擇獻上祭品。

試圖用那些被刺激到的情緒值餵飽艾撒。

「你的祭品被拒絕了！」

「【艾撒斯托亞】沒有享用你獻上的祭品，請準備新的祭品！」

「你的從者已經被【艾撒斯托亞】驅逐，如有需要，請下次召喚。」

啊。

安文文在局促的驚惶下，又突然有了一絲遲來的明悟。

她好像知道艾撒為什麼會突然要變成人了——

不是因為吞噬了人類的恐懼、迷茫和驚惶；也不是因為要進階才變化形態；只是因為她在這些小人身上放了太多的注意力。

她甚至為了這些小人，驅趕了艾撒。

艾撒以為她更喜歡這種形狀。

而祂現在終於變出來了，就把他們全部都踢了出去。

這倒是也滿足了她之前讓艾撒把他們放出去的請求，只是，艾撒用了一種不太友好的方式……

非常不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