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鞋的孩子

周科嘲弄麥迪爾，錢爾戴假裝沒聽到，只在一邊整理釣具。

對於這樣的嘲諷，麥迪爾想說些什麼，可是這時候他能說什麼呢？周科沒有說錯，他的確是個流浪漢，一無所有，連唯一的摩托車也已經變賣了。但他終究是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如果單單憑財富就能獲得女人芳心，那麼這世界上的有錢人豈不是擁有了全部的女人？這顯然有違常理。不過，很多時候是有錢人看不上而已，這世界的女人大抵都會為金錢心動吧。麥迪爾想到此間，抬頭看了看吉她，又深深低下了頭。其實錢爾戴對吉她一往情深，吉她對錢爾戴也不討厭，再加上多金加成，自己在錢爾戴面前簡直一文不值，或者錢爾戴和吉她才是最合適的，退出吧，反正不要再做這種無聊的掙扎了。

一時四下靜悄悄的，氣氛中瀰漫著尷尬。終究是吉她打破了氣氛：「我說你這個人是真討厭啊，把我當成什麼了？你們三個，我一個都看不上，說什麼誰比下誰的話，閉上你的臭嘴吧。」

周科對吉她的反應始料未及，急忙說：「我的錯，我的錯，確實不該這麼說的，我也是一片好心提醒，無意冒犯，實在對不起兩位。」說完立馬顧左右而言他，說：「你們剛才不是說對這個別墅感興趣嗎？我現在就給大家說一下這個別墅的來歷吧。」

「說這個別墅，就不得不說我大舅了，他太爺爺在舊社會是個地主，建國后他家就破落了，成了地地道道的窮農民，窮到什麼程度？大概就是人們說的經常揭不開鍋吧，但是他從小學習就特別努力，那時候沒有鞋穿，天天光著腳走三里路往村小學跑，一天跑四趟。人們說，沒有鞋的孩子只能努力奔跑，大舅他從小就懂得奔跑。他說，在家裡一直幹活，實在是太苦了，所以他想去學校，想有一天通過努力學習改變自己命運。他學習也真夠努力的，但是家裡實在太窮了，他是家裡的老大，底下還有四個弟妹，家裡的活兒很多都是他干，以至於常常沒有足夠的時間學習，所以即便他再怎麼努力學習，成績總是中等偏上，那年他第一次參加高考，連大專都沒考上，他想復讀，外公外婆勸他別再考了，一方面是考不上，另一方面是家裡實在沒錢供他上大學，也不知道他最後怎麼說服外公和外婆，後來他又參加了三次高考，直到第四次才考上大學，大學四年的學費都是他自己打工掙來的，他做過很多工作，甚至在工地上也干過。大學畢業后，他被分配到縣裡，工作一直挺順，如果按照那時候他的學歷和年齡，現在可能已經是副廳級了，可惜也不知道怎麼的，他到了處級后卻怎麼也升不上去了，每次都是快到手的機會被別人截了胡。他陪跑了很多年，直到退休前幾年還在陪跑。不過怎麼說，對於一個窮人家的孩子來說，這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他們村直到現在都沒有再出現過一個處級幹部了，他已經用自己的奮鬥改變了家庭的命運。他從自身的努力中似乎得到了啟發，很注重孩子的教育，在大舅的教育下，我大表哥從小學習成績就特別突出，現在已經在美國一所大學做了副教授，早幾年大舅媽跟著去了美國給大表哥帶小孩了，只有大舅一個人在國內。」周科講完，無限唏噓地嘆了一口氣，繼續說：「大舅從小就教育我們這些後輩，人生就是要不斷奮鬥，不要問結果，只要一直努力，命運會給我們最好的回報。」

吉她點了點頭，說：「命運開局對他不公，他卻報之以奮鬥，你大舅真了不起。」

「你大舅的一生都在奮鬥，以自己所有的努力改變整個家庭命運，實現了階級的突破，令人佩服。不過，這些故事跟這個別墅有什麼關係嗎？」麥迪爾不解地問。

「啊，你看，光顧著說大舅的經歷，忘了說這別墅的來歷了。」周科回頭看了幾秒別墅，繼續說：「大舅一直在山城，在山城政界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了，那時候他們都喜歡在大城市買房，但是大舅買房之餘，還騰出一些資金建了這座別墅，說是以後退休了來住。他以前也經常在這裡接待朋友，所以這些傢具、電器都很有些講究，裡面還有不少古董字畫。去年他退休了，不過一退休就把所有的資產賣了個精光，跟大舅媽和大表哥去了美國。只是這座別墅終究是他的最愛，另外也想在國內留個後路，畢竟人老了終究要落葉歸根，想著可能以後有一天不想在美國待了，就回到國內生活，這座別墅也算是最後的住所了。因此，遲遲沒有出手，直到遇到了錢老闆，錢老闆年少有為，志在必得、出手闊綽，這座別墅跟錢老闆確實也挺有緣分，大舅便不得不割愛以成人之美了。上次跟大舅打電話，他老人家也說了，錢老闆跟這個別墅真是命中有緣，與其叫做賣，還不如叫物歸原主呢。哈哈！」

「聽你說大舅的故事，倒是跟我父親的經歷有相似之處，如果不是他老人家人在美國，倒想拜訪，聽他親自講講這奮鬥的故事。跟我父親不同的是，他們一個從商、一個從政，但是他們通過持續不斷地奮鬥來改變命運的經歷是相同的。我父親常常說，要尊敬勞動者，尊敬奮鬥者，要感謝改革開放，給了他們這代人機會，讓他們有了改變家族命運的可能，這種改變深刻地影響了好幾代人，並且還會繼續影響後世，所以我們一定要堅持開放，堅持奮鬥，永立時代的潮頭。」錢爾戴意氣風發地說。

「錢老闆說得好，我想我大舅也很樂意跟您交流奮鬥的一二故事的，如果下次他回國，我一定第一時間告知你。再說我大舅，其實後來我父母以及姑姑小舅們的命運也跟著大舅的奮鬥發生了改變，我們畢業后都回到了山城，現在大家分佈在山城各個部門機構，大家在工作生活上也有了照應，你知道外面的人怎麼傳嗎？說我們家族都快在山城形成一個世家了，這當然是大家誇張的說法，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對我們奮鬥結果的肯定啊。當然，最了不起的還是大表哥，他是我們這一群後輩中學習最好的，現在也是最有出息的，他可是我們山城為數不多定居外國的僑胞了。」周科自豪地說。

吉她點點頭，說：「最近不是流行」階級固化「嘛，實際上我們這代人，或者說我們往前的這幾十年都是如此，好就好在階級並沒有固化，從前一個家族在一個地方崛起，可能需要數代人的努力，但是在過去的幾十年中，只需要一兩代人就可以實現了。從最貧窮的社會階層到一個地方的主流，也就是一兩代人的跨度而已，所謂」階級固化「，不過嘩眾取寵罷了。」

錢爾戴對吉她豎起了大拇指，說：「說得好，在這樣一個美好的時代，只要持續不斷地奮鬥，終究有所回報的，這是我在我們父輩身上學來到的寶貴精神財富，也是自身經歷積累的經驗，人跟人之間的差別並沒有太大，但是彼此的境遇卻千差萬別，很多時候都是由於自身奮鬥與否產生的不同結果而已。」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看身邊的三個朋友，握緊了拳頭，做出加油的手勢，高聲說：「所以啊，朋友們，讓我們握緊拳頭吧，我們這些沒有鞋穿的孩子。」吉她和周科聽到召喚，也握緊了拳頭。

麥迪爾獃獃看著自己的鞋子，抬頭髮現三個人握緊了拳頭盯緊自己，於是趕緊也握緊了拳頭，作出加油的手勢。

錢爾戴隨即繼續說：」我數一二三，大家跟我一起喊，一直奔跑，持續努力，永遠奮鬥。」

「一……二……三！」

「一直奔跑，持續努力，永遠奮鬥！」

話音剛落，麥迪爾便指著魚竿喊：「啊，有魚上鉤了，快快，拉魚竿拉魚竿。」三個人便急忙忙地去拉杆了。

麥迪爾坐在沙發上看他們忙活，再次看了看自己的鞋子，這是一雙跟了自己很多年的鞋子，天南地北走過，一直陪伴，普通、殘舊。他又看了看三個朋友的鞋子，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嶄新、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