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於985

很幸運地，他們釣到了一條三個手指併攏大小的鯽魚。

「我對鯽魚一點好感都沒有，他們隨遇而安，怎麼樣都可以生存。見到魚餌就咬，太廉價了。」錢爾戴攤在沙發上說。

一頓嘈雜之後，大家都平靜下來，每個人都懶洋洋地攤在沙發上，陽光猛烈，樹蔭下有點燥熱，錢爾戴在車上找了幾瓶冰鎮飲料來，大家喝過飲料，感覺上午的冰鎮時光一點不輸下午茶。

「用我們的話說，這種魚最是賤生，從山間池塘到城市的人工湖，到處都有，我們大學的湖裡挺多，每到冬天，飯堂就打撈上來煎了免費給學生吃，我現在還懷念那些煎鯽魚呢。」麥迪爾說。

「你還上過大學呢？真沒想到，我還以為你只是個單純的流浪漢。」周科說。

「鯽魚的生命力頑強，能夠適應各種生存環境，也正是這樣，最得不到疼惜，甚至被說成『賤生』，不過人的評價對魚來說，其實並沒有什麼關係，不是嗎？無論人怎麼評價，魚都會努力生存，去適應它們面對的所有環境。」吉她說。

「實際上，我們常說的到處生長的鯽魚，很大程度上是非洲鯽魚，它們是入侵物種，沒有天敵，所以生長飛快，漸漸地佔據了大大小小的池塘小溪。」麥迪爾說。

「一個物種能夠入侵，說明它的適應能力強，有些物種一到新的環境馬上就死掉了，而有些物種卻可以肆無忌憚地繁衍，這不就證明了它們擁有強大的生命力？不過放在人生上，其實擁有這種能力的人是值得敬佩的，但有時候也叫人愛不起來。我想，在我們之中，麥迪爾的適應能力是最強的吧。」錢爾戴說。

吉她和周科都點點頭，表示同意，卻都沒有說話。麥迪爾想到自己的處境，即便曾經流浪了許多地方，但是適應能力好像一直都很差，985學校畢業，打工，迷茫，流浪，實際上就是無法適應這個世界的結果，說什麼適應能力強。於是他說：「其實我的適應能力一點都不強，我流浪，無非是無法適應現實生活的逃避，一個能夠勇敢面對生活的人才是真正的勇者。適應生活能力強的人，不是更應該沉浸於生活嗎？勇於面對，從不退縮。」

「人有時候在生活中，卻並不一定能夠適應生活，我到現在還無法適應現在我生活著的這種生活。」吉她轉頭對周科說：「我有時候甚至羨慕你，可以在不同的人之中遊刃有餘，可以把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可以觥籌交錯。而我，直到現在還總把所有情緒寫在臉上。」

「既然你對我吐露心聲，那我也想說說我內心的真實想法吧。你們都說我總是一副笑臉，能說會道，左右逢源，在哪兒都能如魚得水。但是，誰不想做個直率的人呢，我也想活得坦蕩，活得真實。從小受到的教育，就讓我把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訓練，耳濡目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過這種經歷，就是你所崇拜的長輩都這樣，你從小就跟他們學習這種處事之道，直到自己也改變了，有時候想有些脾氣，活的更真實，卻怎麼也做不到。你說這個世界也真夠奇怪的，我有時候也羨慕你呢，可以把自己的情緒寫在臉上，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說完，便和吉她相視一笑。

錢爾戴在一邊看著他們談論關於適應生活的問題，自己卻根本無法插嘴，從小到大，他根本沒有什麼適不適應的問題，彷彿一路走來都是不斷地向前沖，可能是有父輩在背後支撐，以至於他從來不會回頭，去思考怎麼應付這個世界，總之遇到什麼問題就去解決。對他來說，人生就是一個不斷嘗新，不斷前進的過程，適應？何須適應呢？。「人間疾苦」四個字對他來說似乎從來沒有什麼體會。

四下又平靜了下來，他們心中都有一些各自的想法，說了開頭，沒辦法說出全部，每個人皆如是。

「對了，麥迪爾，你打算做什麼工作？總不能一直這麼失業吧。」吉她突然問麥迪爾。

「目前還沒找到工作，打算先找些臨工。」麥迪爾的語氣有點不太自然。

「這樣啊，最好還是找份固定點的工作。放心吧，你性格這麼好，做事又認真，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的。」吉她說完做出加油的手勢。

「我也覺得，謝謝你。」麥迪爾很感激吉她的鼓勵，但此時他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現在工作應該不難找的，一些臨時性的工作到處都有，但是穩定的工作可不好找啊，特別是你流浪了這麼久。不過我們可以幫你分析下，你有什麼特長嗎？我是說可以幫你在職場上佔據優勢的特長。」錢爾戴說。

「這麼些年，我一直在流浪，什麼都做過，但都是一些沒有技術含量的臨時性工作，例如洗碗、跑腿，甚至還幫別人討過債，但是說實在的，我還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特長，或者根本沒有，我想再自己好好想想，這兩天也去工業園區或者臨街商鋪走走，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會。」麥迪爾知道錢爾戴是出於好意，但他現在並不想讓這個話題成為他們聊天的中心。

「你是什麼學歷？有本科文憑嗎？」周科問。

「人家好歹也是985院校畢業的呢。」吉她幫麥迪爾回答。

麥迪爾並不想說自己的學歷，雖然說一個人的學歷跟能力不一定成正比，但是總體上985院校的畢業生肯定比普通院校的畢業生在職業能力上強一些，這也是毫無意外的，在他流浪的這些年，或者說在畢業的這些年，他一直在試圖掩蓋自己的學歷，只是曾經跟吉她講起過一些過往，無意間提到了大學名字，他現在有點後悔說了那個名字。有時候他寧可自己只是個普通的大專生或者二本院校的畢業生，那麼誰也不會為他現在的境遇唏噓，他也會覺得自己當下的處境是應該的——即便在人們看來，誰的一無所有和碌碌無為都不是應該的。

「985的學校，那應該很容易找工作啊。」周科驚呼。

麥迪爾對他的反應毫無意外，就是這樣，然後說——什麼太浪費的。

「做臨時工都太浪費了，本來還想問問哪個部門需要僱員，可以介紹過去，看來不需要啦，你有這學歷，相信很快找到合適的工作的。」周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