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同學少年(1)
滿金市恐怖襲擊的第二天,五都市區的西南高校。
安樹低著頭,沒精打採的走在路上,路旁兩側的大樹在微風的吹拂下,樹葉發出陣陣動人交響,大自然的氣息洋溢著校園。
哦對了,今天是星期天,安樹走在回寢室的路上,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揮灑在路過的行人,少年少女們的稚嫩的臉龐,籃球場上揮灑汗水的男兒,一聲口哨過後,得來不少掌聲,足球場上矯健的身姿,這裡是耐力與心理的博弈,當然免不了日復一日的訓練。游泳館,羽毛球場,舞蹈室,圖書館,公園,都可以看見人影,在這風華正茂的年紀,新一代的年輕人們匯聚在這裡,他們來自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區域,說著不同地方的客家方言。
這裡是屬於他們的青春,他們的時代,時不時還有一陣微風吹過,撫摸著新一代的花朵,只不過安樹覺得這不合時宜的溫暖實在令人厭煩,即使和周圍的人擦肩而過,周圍的歡聲笑語也走不進他的心裡,像是一個流落百年的孤魂。
「怪物!滾開!你們全都是怪物!離我遠點!」
安樹無法忘記他那雙充滿善意的手被抹殺的場景,整個人像是一個泄了氣的氣球,坨著背,與周圍的人群相比顯得格格不入,一雙雙異樣的眼光集中在他身上便又離去。
「真是頑固。」
「我可以讓他們都消失掉,只要你有這個想法,我揮手即可摘星辰。」
惡魔般的低語在耳邊縈繞。
「你煩不煩啊」
安樹放聲大喊,本就是一盆快要溢滿的水桶,而在這一刻,他將快要注滿的水全部傾瀉而出,周圍人的人驚恐的盯著他看,不敢說話。
無人理會安叔,反倒他像是一個馬戲團的小丑,在街道嘩眾取寵,繼續著他上次未謝幕的表演。安樹喘著氣,並不在意別人的目光,說完又低著頭往前走。
「嗡嗡」
褲包里的手機亮起了白光,說來也是,昨晚安樹回到家倒頭就睡,睡夢中的安樹隱隱約約的記得的確有誰按響過他們家的門鈴,隨後又聽到了一陣短促的敲門聲,不過當時已經是十二點了,他腦袋昏沉沉的,按照他的話來說,狗命要緊,先睡覺吧,有什麼醒來了再說,早上醒來未接來電也已是佔滿了彈窗。
安樹拿出手機,一個名為柚香的置頂聯繫人發來了訊息,右邊紅色的阿拉伯數字標寫著「12」,往下掃視還有蔣姨,小胖子烏義,蔣姨的女兒蔣林,也就是自己的妹妹,還有那名為「地下組織」的室友群。
想必是柚香與烏義太過於擔心自己,電話已經打到了遠在另一個城市的蔣姨手中,他早上一起來坐在床上,在這間離學校不遠的出租屋內,蔣姨生害怕他不適應學校的環境擔心他受到欺負,不顧安樹的反對強烈要給他租下這間屋子,不過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
「喲,安樹,看來關心你的人還不少嘛,我們的小天使發來親切的問候,還不趕緊去看看。」
安樹咬了咬牙並沒有理會,急忙的點開置頂聊天框,他已經想好了一段說辭,輸入一半卻又刪除了,安樹盯著空白的輸入框琢磨了好久,乾脆找了個地方坐下。
舉止不定的安樹點開了地下組織的聊天框說了一句,
「回來說。」
烏嗡的一聲,便收來了來自另外一名室友的回復。
「哦~有秘密。」
安樹看了一眼,便不再去管了。他急忙給遠在天邊的蔣姨打了一通電話,
在寒暄完最近發生的事情后,便告誡蔣姨一定要注意身體,自己放假回來會帶這邊的特產回家,不過蔣姨說了一句什麼時候帶個姑娘回來啊。安樹聽完嘴裡像卡了一個喉嚨,便跳過話題,麻煩你幫我給妹妹說一聲,讓她好好學習,有什麼不懂的事情可以在微信請教我,我這裡有點事情,馬上要上晚自習了就不單獨給她回復了。
「好,你在那邊也要好好的照顧自己。」
蔣姨不捨得掛掉了電話,安樹則是鬆了一口氣。
昨晚沒有回應柚香確實是有他的原因,他不想把柚香捲入這危險的紛爭,他回想起那個鮮血怪物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而在那次戰役中那些已經消失的人,安樹覺得莫名的愧疚。
他從小到大的夢想是成為一位英雄,保護他僅剩的家人蔣姨和蔣林,還有與她一起考入滿金西南大學的夥伴,隨著他逐漸知曉這個世界與另一世界的秘密,知曉了虛空與使徒的存在,他想成為這個世界的羽翼,庇護尚在襁褓之中的人們,只不過目睹那次眾多生命的消亡,與自己被泯滅的善意,這對他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蔣叔在他和蔣林很小的時候經常住院,安樹常在家裡和醫院來回的奔跑,蔣叔又病重在床,安樹自認為他是這個家裡唯一的男性,小時候醫院是他的常住地,他總是自告奮勇的去送菜送飯,去留守在蔣叔的身邊。
「老是逞強的話,幸福就會溜走哦!」蔣叔說道。可他總想為這個家裡做點什麼,但是巨大的醫院對這個年齡稍小的小男孩實在陌生,他誤打誤撞走遍了醫院的每一個科室,人們痛苦不堪的表情,和重症監護室外那雙虔誠祈禱的雙手,那因為事故痛哭到失聲的病人家屬,醫生極力的搶救與死神拼搏,奈何死神技高一籌,在廁所的小角落,主治醫師取下他那上了年紀的老花眼,悄悄地擦拭著眼淚。
安樹至今仍記憶猶新,生離死別彷彿一切都發生在昨天,可無論他怎樣努力,命運就是要捉弄他一般,蔣叔是在一個下雨的夜晚離去的,悄無聲息,恐怕是害怕打擾這個熟睡的男孩,這是蔣叔離開前對安樹最後的溫柔。
因為安樹太懂事了,懂事的讓人心疼,有什麼好吃的先留給妹妹,會跟著蔣姨學做飯,家裡有瓷器活兒全覽在自己身上,而總在安樹努力拚命生活的時候,影子總會出來嘲諷:
「無聊」。
「別想讓我幫你搬東西嗷」。
「活該,就你那雙笨拙的手,做飯真是一場事故。」
只有在安樹殺魚殺雞什麼的時候,影子才會兩眼放光,像是一個屠宰場的屠夫。
「對對對,就砍那!」
「殺了它!」
「你行不行,一隻雞你都殺不明白,讓我來!」
「多美妙啊!」
…
「加油,孩子!你一定可以成為..」
蔣叔躺在床上目視著一旁滿頭大汗的安樹,這是蔣叔臨走前對安樹說過的最後一句,安樹眼眶一絲灼熱,忘記了想說的話。
而自己的影子總是會在不合時宜的地方出現。
「無私奉獻真是乏味透頂,你聽說過賣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嗎。」
「像你這樣自認為自己能成為英雄的人,就像那故事中的主人公,靠著一根根被燃燒的火柴棒,靠著它來取暖,當火柴棒耗盡,你那虛無縹緲的幻想破滅,你仍會被凍死在這冰天雪地,最後無人問津,孤獨且凄慘的死去。」
安樹仍一絲不苟的做著眼前的事,並不理會,堅毅的眼神中絲毫沒有動容。
「英雄?笑話,每個人都想得到別人無法得到的,但沒有人,願意付出別人無法付出的,所以,能夠為了別人的未來,甘願犧牲自己的人,這種人,並不存在。」
「人類就是如此的自私,只要付出足夠的籌碼,這個世界什麼都可以交換,金錢總是萬能的。」
「閉嘴,即使我很弱,運氣也不好,還老是不聽勸,那也不能成為什麼都不做的理由。」
安樹很是生氣。
「愚昧。」
話音即落,牆上的指針又開始轉動。
…
是啊,曾幾何時我們總是幻想自己是拯救世界的大天使,是一個被灰塵包裹的璞玉,是埋藏在黑暗地下的金子,我們終於一天會破殼而出,會破土發芽迎來新生,可擺在我們面前的,是雜亂無章的寢室,是七零八落的書籍,是洗衣機里還在清洗的臟衣服。安樹很確定自己的內心,他想保護她,因為她是這個男孩這輩子,唯一的青春中,唯一的女主角啊!他想自己在她眼裡出現的時候璀璨如星辰,但現在看來沒有那個惡魔,他什麼也做不到,他不是夢想中馬背上的騎士,他戰勝不了城堡中的惡龍,自然也無法拯救他的公主。
「我在,昨天手機關機了,回不了你消息了。」反正在虛空之境電話也打不通,安樹榦脆這樣解釋道,這麼低級的謊言恐怕唯有安樹能想出來了。
「你沒事吧,你跑哪去了?今早的新聞曝出以後…」對方正在輸入中,看的出來柚香還是很緊張,恨不得一次性把問題全都問個遍。
「害呀,沒有啦,我跑得嘎嘎快,沒人能追得上我,我回來找過你們,沒有人就回家了。」安樹並不擅長撒謊,他假裝自己很輕鬆。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啊。」
「怎麼會」
安樹又急忙輸入一句。
「晚自習見」
消息發送完畢,長嘆一口氣。
「那,好吧。」
三字簡簡單單的字,看著有一絲絲失落,但隨即配上一張柯基的表情包,安樹盯著熒幕傻笑。
…
「公主與惡龍嗎,騎士不行,但魔王,是可以的喲」是的,自從那一次讓他幫忙戰鬥以後,安樹發現,他對自己的影子,愈難以控制了,惡魔的語氣愈發狂躁,像是一個瘋狂的亡命之徒,沒有他不敢做的事。
「你不打算再讓我出來戰鬥了是嗎,你的想法我了如指掌,我就是你心中的夢魘」。
「夠了!今天怎麼這麼多話,沒你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當惡龍來臨,沒有我,你什麼也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會拼盡全力守護我的光。」安樹彷彿身處大海中的孤島,洶湧澎湃的浪潮擊打著海岸,深海中傳來怪物的嘶鳴,而他是這座孤島的守望者,豎立著他的戰旗。
黑安樹放肆的笑著,在虛無的位面,他幻化出安樹的人形,拿出屬於他的寶劍,像是一個握著權柄的君王,一言不發,卻像是在號令這片世界的萬物,黑安樹說完隨即拔劍插入大地,引發了劇烈震蕩,碎裂的大地冒出陣陣的黑霧,無數的紫光匯入這把利刃,它散發著淡紫色的光芒,彷彿在訴說著它的古老,劍上的裂痕,比那些足跡早已消失的人們還要年長。黑安樹眺望著星辰,紫色的瞳孔彷彿要把一切都看穿。
那一聲怪笑安樹聽完只覺得背後發涼,埋著頭向寢室跑去,無奈他怎樣奔跑,那句笑聲像是巫師釋放的咒語,緊緊的跟隨他。
…
此時,滿金市西南大學的校門口。
「我說,我拒絕加入學生會,沒有聽見嗎」
「好啦好啦,別愁眉苦臉的,麻煩讓一讓!」
學校的另一側大門,兩男包圍著一女,攔住了她的去路,女子說完,繞過兩男向前走去,她雙肩背著一黑色的書包,庫洛米的圖案印在書包后側,壞壞的表情像是對著剛才那兩人嘲笑,穿制服的少女格外動人,不管是白色襯衫,搭配百褶短裙,還是那雙纖細修長的美腿,配上一雙直達膝蓋的小腿襪,煞是好看。
「她就是今年入學考試的年紀第一,陳書婭。」
「切,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新生第一嗎,走著瞧,有她好果子吃。」
「看她那狐狸樣…」
身後的兩位男生壞笑著,書婭並不理會,她能猜到他們齷齪的思想,她邁著歡快的步伐走出了校門。
校外的小攤販老闆招呼著過路的學生,道路兩邊有著數不勝數的美食,賣吃食的老闆臉上布滿了細汗也沒停下自己手中的活兒,賣水果的小販來回忙碌,給路過的學生們介紹極力推銷自己家的東西,炎炎夏日,雖然很勞累但臉上洋溢著的全是幸福的笑容。燒烤,炸串,土豆,涼糕,煎餅果子…數不清的人間美味就愛這人間煙火。
…
612寢室。
「快上快上,哎喲,烏義,你小子又在搞什麼飛機。」
安樹走到寢室門口,停了下來,抖了抖身上的灰塵,臉上露出些許笑容,邁進了寢室大門,寢室里的溫馨宛如碩果累累的金黃,總能給安樹帶來無限的暢想。
「安樹,你可算回來了!」
「你tmd嚇死我了,那天跑不見了,第二天的新聞說失蹤了好多個人,可擔心死我們了。」
「昂,是啊,我給柚香打過招呼了,還好哥們兒我溜得快。」
「害,不愧是你,我和柚香還去找你呢,我們碰到了兩個…」烏義說著卡住了,他答應了柚香保守這個秘密,安樹不解的看了一眼烏義,拿起自己的水杯,剛才一路跑回來讓他疲憊了不少,咕嚕咕嚕的喝了好大口。
安樹坐在自己的座位,這是一間四人宿舍,阿鏡有事外出,只留烏義和阿銀在寢室玩著電腦遊戲,他們邀請安樹一起,安樹禮貌的回絕,最近他實在沒有心情打遊戲,最近發生的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他頭痛欲裂,決定睡一覺。
「到點叫我啊,哥幾個」。
「好咧,你放心」。
「烏義你把那大嗓門兒收一收吧。」
「大膽,阿銀再來,看我收拾你。」
夢境中的安樹來到了虛無的鏡面,他向前摸索著。這裡朔月當空,淡黑色的薄霧瀰漫了大地,好像在掩蔽著它變化的神秘一樣,月光穿過薄霧撒向大地,不遠處的楓葉樹下,碎裂的地面上插著一把詭異而古老的寶劍,而寶劍旁布滿了枯黃的落葉,像是在祭奠著某位逝者,是啊,楓葉,它以自己將即落葉飄魂的殘息,不斷傾訴自己著涼凄,可是,無人理解和搭理。人們依然欣賞楓葉的回味,逐日枯萎的楓葉,依然飽受著寒霜冷凍的侵襲,直至那縷魂魄漂零,最終撲向大地。樹后還有一古老的建築,恰似一個古代的庭院,而大門旁有一口井,井裡面傳出悠長的嘀嗒聲,灰塵珠網布滿了建築,遍地的瘡痍,凋零的美,轟然且慘烈!
「每當再次風起時,我定會踏月歸來。」
…
「是誰!」
這是像是黑安樹的聲音亦或是他的聲音。
安樹東張西望,這裡除了一人一井一庭院並無別人,他連忙低頭注視著自己攤開的手掌。寢室里阿銀和烏義小聲的嘀咕著他們的戰術,畫面中是一個布滿枯黃落葉的泛秋,勇者與槍手一路冒著槍林彈雨,過關斬將目標是打敗最後的大巫師。為拯救他們所熱愛的村莊,不惜一切的義無反顧,可是到頭來,大巫師死去,誰又來拯救勇士和槍手呢。另一頭,床上的安樹面不改色呼呼的大睡著,偶爾額頭露出點點汗珠,看得出,他確實累了。
夢中安樹像是靜靜地駐進了別人的記憶深處,你在別人的記憶里,生活了那麼多那麼多的時光,你卻對此一無所知,直至有一天,你在他們的描述里,一點一點地,找到一個與你毫不相關的自己。
霎那間,起風了,那相對平靜的霧海滾動起來,霧浪一個又一個地慢速翻滾著,猶如慢鏡頭中大海的洶濤。那一地的枯黃落葉被風打散,卷著漩兒,打著傳兒,依依戀戀地飄起來,飄起來。
月光下那隱隱約約的高山上出現一位身影,想安樹招呼著手,風夾雜著落葉擋住了視線,不過安樹內心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他一定見過那張臉。
他記得那背影,蓬鬆的短黑髮,黑色的小外套,搭配上咖啡色的百褶裙,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長筒襪,小皮鞋,頭髮後面扎著一個淺紅色的蝴蝶結,典型的時尚達人,細膩白皙的臉頰不化妝都顯得白裡透紅。
是的,這是安樹第一次見到柚香時的模樣,她那古靈精怪的性格外加仙子般的外貌瞬間打動了安樹,那一次班級里的眼神對視弄得安樹滿臉通紅,柚香還捂著嘴笑了笑。
可此時柚香背對著他,忽然間萬千屍潮向她涌去,安樹大驚,急忙的呼喊,但無論他怎樣的賣力都無法傳達到柚香的耳邊,只見一幅幅的白骨軀殼發瘋般向女孩涌去,雙眼發紅,像是饑渴難耐的餓狼看見被圈養的綿羊。
「屍潮來了,阿銀,保護npc,頂住!」
「你瞎嚷嚷什麼,噓~」
「奧奧,我太激動了,噓~」
剛才的那一句確實是有點大聲,但安樹依然側身躺在床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