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刁吏
「不是……縣尊,你給的太多了。」靈府望向崔元庭,「這都是您一半的收入了。」
崔元庭笑了:「可能我沒說清楚,這銀俸只是朝廷給的俸祿中的一項,除此之外,還有祿米、職田、月雜、力課等收益,所以你完全不必擔心我。」
嗯,雖然力課們一上來就死光了。
崔元庭不禁為那幾個手力歉然。
「可一個隨從不值那麼多錢吧……」高薪固然好,但錢得拿的明白坦然。
崔元庭莫名又有點生氣,剛想說我從未把你視作隨從,想到幾次和靈府討論無果,便換了一種說法——
「因為你能文能武,人才難得,自然不是尋常人可比,酬勞自然要高些。」
見靈府還在猶豫,崔元庭索性板起臉來,「你忘記你還救了我的命?我的命難道不值些區區銀錢?」
靈府認真想了一回,道:「那就多謝縣尊了,靈府一定用心效力,不辜負您的厚待。」
崔元庭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隨即問道:「這包裹和劍是怎麼回事?」
靈府這才想起來還有事要和他商議。
「劍是我帶著防身的,以後不論和縣尊出去還是自己辦差,可能會用得上。另外,縣尊這麼厚待我,我也要像個樣子,以後但有需要,我便在縣衙過夜。」
隨從本就不分白天黑夜,不能一邊拿錢,一邊卻只做一半事。
「你母親同意?」崔元庭問。
想到瞿氏今日出門前的神情,靈府只想捂臉苦笑。
崔元庭一定不知道,瞿氏現在已經把他當成未來女婿再打量了。
他倆可千萬不能見面!
思及此,靈府點點頭:「阿娘同意的。」
崔元庭想了想:「那好,今日咱們還得去看著發糧,待回衙后我再讓人給你安頓住處。」
當下靈府便把東西留在穿堂,和崔元庭一起向大門走去。
誰知行至大堂,丹樨下忽然湧上七八個抱著大堆文書的胥吏,嚷嚷著請崔元庭批閱文書。
靈府喝道:「大膽!明知縣尊要外出放糧,為何在此阻攔?」
其中一個胥吏道:「縣尊吶,您老來了幾天了,每天都忙著糧食那些事兒,可衙門裡又不止這一樁。」
他把公文往崔元庭面前一伸:「您瞅瞅,這些都是積壓許久的公文,裡面有好多是著急的吶!小的不敢再給耽擱了,否則誤了事又要拿我等開刀!」
這胥吏在衙門日久,刁滑之氣已經滲入每一個細胞,說出來的話陰陽怪氣,讓人聽著就莫名想揍他兩拳。
其他胥吏聽他一開頭,立刻叫苦連天,嚷嚷著自己手上的文書有多麼緊要。
大堂斜側的寅賓館的陰影里,蔣縣丞和皮縣尉看著這一幕,嘿嘿冷笑:「這就讓他嘗嘗這些刁吏的滋味,讓他知道即使是縣令也甭想通行無阻!」
蔣縣丞面色陰沉:「只要他絆住手腳,就讓安排好的人手去大鬧發糧現場,他想要好名聲,我就給他聽個響兒!」
皮縣尉道:「已經讓雷三下去安排了,他被崔元庭當眾責罰,又給攆了,早就懷恨在心,今天給他這個差事,老小子高興得什麼似的,早就躥出去安排了。」
蔣縣丞點點頭:「咱們就等著瞧好戲吧!」
眼見文書都快懟到崔元庭身上了,靈府忍不住按劍喝道:「休得放肆!」
老胥吏得了蔣縣丞的指使,這幾天也觀察出崔元庭身邊只有這麼一個纖瘦的隨從,料定他人單力薄,故此根本不懼怕這位縣令。
其餘胥吏都是以他為首,見他滑賴上臉,更無所顧忌,堵得崔元庭一步不得出。
其實崔元庭大可以動手,踹翻這些刁吏,但他在想這些人此刻如此作為,明顯是要絆住他,那必然還有后招等著,故此沉吟。
此刻恰逢主簿李鄴叫了幾位司戶佐並差役從二堂過來,見此情況大喝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老胥吏見是李鄴,也沒在怕的。崔元庭來之前,主簿李鄴就是衙門上下公認的擺設,因此托著文書的胳膊都沒動一下。
靈府見情形不對,對崔元庭道:「縣尊,發糧之事事不宜遲,不若讓屬下同李主簿在此先處理這些公文,若真有緊急,再送與您定奪。」
她擔心崔元庭若遲遲不到場,發糧現場可能會有人煽動鬧事。
崔元庭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點點頭:「好,那你自己留心。」
崔元庭叫來李鄴,吩咐的幾句,便帶上幾名司戶佐並差役離開。
崔元庭前腳剛走,徐靈府就大聲吩咐看大門的差役關上大門。
胥吏們一愣,靈府對他們燦然一笑,轉頭對李鄴道:「請主簿就在大堂前就坐。」
李鄴便在大堂月台後的案幾處坐了。
靈府對著胥吏大聲道:「你們不用著急,一個一個來,這麼多文書想必你們都事前看過了,咱們這就一個一個捋將過去,看看何事這麼緊要,讓你們不惜阻攔縣令外出辦事!」
靈府覷著這些刁吏們的表情,慢條斯理道:「若真有緊急公務便罷,沒有的話,我自會回了縣尊,你們的差事也就干到頭了。」
胥吏們這幾日觀察,自認摸清了崔元庭和他這位跟班的脾性,知道靈府向不多言,看上去柔弱可欺,誰知一番言辭竟然如此利落剛銳!
就連李鄴也是刮目相看,難怪崔元庭只帶她一個人,原來如此!
靈府見諸吏無人出頭,笑道:「怎麼,沒人打頭陣嗎?」她踱步到老胥吏面前,「適才就數您手伸得最長,話說得最多,想必您這裡是最急的,那就從你開始吧!」
靈府不待他回應,便一把攬過他抱著的文書,一半分給李鄴,一半留給自己,就那樣坐在丹樨旁看了起來。
頭一次接觸古代文書,一開始靈府讀得十分滯澀,待沉下心仔細看去,有不懂之處便請教李鄴,幾篇下來,已摸透了套路。
漸漸地,她看得速度越來越快,看罷一份便分類放在旁邊,還時不時對老胥吏露出含義不明的笑,笑得老傢伙越發不安。
不到半個時辰,靈府已經讀完全部。然後她抱起文書起身走到李鄴身側,低聲與他說了些什麼。
李鄴也指著面前一對文書點點頭。
老胥吏頓感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