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情 殺
()起初,齊大夫棠公的妻子棠姜美貌,齊莊公慕其姿sè,常以小恩小惠引誘,暗中與之幽會。但總是偷雞摸狗,一直未能盡興。棠公死後,庄公暗自慶幸,竟將棠府當做yín樂的別墅,終rì與棠姜在一起廝混,毫無忌諱。
棠姜有個弟弟,名叫東郭偃,是相國崔杼的家臣。棠公入殮后,東郭偃為崔杼駕車到棠府弔唁。崔杼見了棠姜,也被其姿sè所迷,當即就要東郭偃替他撮合,迎娶棠姜。東郭偃面有難sè,推脫說:「男婚女配,要辨別姓氏,您是先君丁公的後裔,臣下是桓公的後代,你我同宗同姓,按照禮法,不得通婚,況且家姊重喪在身,豈可談婚論嫁?再說,她與君主的關係,您也知道……」崔杼惱羞成怒,打斷東郭偃的話,忿忿地說:「你不樂意幫忙也罷,休得羅嗦!」
崔杼並不死心,回來后又請太史占筮,得到《困》卦之《大過》,太史恭維他說:「吉利!」崔杼很高興,又把卦單拿給陳文子看,陳文子審視了一番,卻說:「夫從風,風隕妻,不可娶。況且《繇》辭說:『困於石中,居於蒺藜,入其室,不見其妻,凶兆!』大人切莫引火燒身,這樁婚事不會有好結果的。」崔杼鬼迷心竅,誰的話也聽不進去,狡辯說:「您多慮了,一個寡婦,有何妨礙?如果真有什麼隱患,她的先夫早就承擔了,還能牽連到我嗎?」於是,等到棠公安葬以後,崔杼趁庄公外出巡狩之機,派人將棠姜挾持到府中,強納為妾。棠姜是個水xìng楊花的女人,素無閨德,見崔杼十分體貼疼愛,家中又極其富貴,也就聽天由命,順從了崔杼。
崔杼強納棠姜,齊莊公異常憤怒,但又不好明說,只能在心裡忌恨。每每念及美人,便無端火,打罵宮人。宦官賈舉為了討好庄公,便買通崔府的家奴,作為耳目,一旦崔杼外出,就秘密護送庄公潛入崔府,與棠姜**,屢屢通宵達旦,只瞞著崔杼一人。
有一天,崔杼去外阜辦差,庄公與棠姜歡娛完畢,看見帽架上有一頂綠sè皮帽,知道是崔杼頂戴之物,遂拿在手中把玩,下意識地聞了聞氣味,靈機一動,順手將帽子帶了出來,打算送與路人,藉以羞辱崔杼。賈舉勸阻說:「千萬不可以這樣!」,庄公冷笑說:「寡人不可以,他崔杼搶奪寡人的女人就可以么?」遂命人把崔杼的綠皮帽子送給了街上好事者。
於是,這頂綠帽子便成了崔杼的妻子與人私通的見證,好事者用竹竿挑著它招搖過市,四處宣揚,街頭巷尾,輿論嘩然。「綠帽子」的故事很快流傳到各諸侯國,被當做笑料加鹽添醋,廣為演繹,「綠帽子」也就成了妻子偷情,丈夫無能的代名詞。被扣上「綠帽子」的崔杼,怒火中燒,便萌生弒殺庄公的念頭,對棠姜的防範自然更加嚴密。庄公自己作孽,再也無機可乘。
賈舉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崔杼遂以重金收買賈舉,讓其充當內鬼,監視庄公。庄公被蒙在鼓裡,依舊視賈舉為心腹,讓他繼續暗中周旋,尋找機會與棠姜幽會。
崔杼與庄公之間鬥爭,已經到了劍拔弩張地步。晏嬰十分擔憂,勸諫庄公說:「水本來是清澈的,泥土使它渾濁;人本來是理智的,外物使他迷惑。貪心和yù望人皆有之,yù生情,情有節,如果不顧饑渴,拚命地酗酒吃肉,酒肉就變成了腐爛腸胃的毒藥;美sè,人人喜愛。可是,如果沉湎美sè,放縱形骸,美sè就變成了奪命的利斧。所以聖人能夠把握自己的情感,剋制yù望……」晏嬰費盡心機,庄公卻閉目養神,似聽非聽。
過了幾天,退朝之後,晏嬰又勸諫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如今喜好仁德的人不多見了,喜好美sè的人反而愈來愈專註了。食sè,人之大yù。sè,不是不好,否則,宗廟無存,種族滅絕。但禽獸也好sè,也要存續其種,可見好sè,並非人之根本。如果人人都放棄公德,專註美sè,那與禽獸又有何區別呢……」
聽到這兒,庄公覺得有些刺耳,打斷晏嬰的話,呵斥說:「好了!您今天說得夠多了。凡國家大事,寡人總是言聽計從,幾乎每次朝見,都要賞賜您。但是,有關女人的事,那是寡人的私事,您今後就不要再啰嗦了!」晏嬰很失望,遂有棄官歸田的想法。
公元前547年仲夏,莒國君主前來朝賀。庄公竊自欣喜:「寡人與棠姜幽會的機會終於到了!」遂派人安排,在北苑設宴招待莒子。
崔杼的府邸就在北苑附近,聽說庄公要在北苑設宴,崔杼心知肚明,罵道:「無恥yín賊,欺人太甚,你是要逼著要老夫動手啊!」於是,將計就計,謊稱夜受風寒,不能前往侍宴。又吩咐心腹家丁與賈舉聯絡,監視庄公的舉動。他自己則躲在家中,周密部署,只等願者上鉤。
次rì清晨,宮中傳來消息說:「君主聽說大人卧病,分外關心,筵席結束后,將親自過府探視……」崔杼聞言,妒火中燒,口中說:「君主可真是關心老夫啊!」心裡卻想:「他怎麼會關心我的病呢?分明是以探病為幌,yù行無恥之事罷了!」遂厲聲對棠姜說:「無恥賤人,老夫今rì要除掉那昏君。你若聽從安排,就不再追究你過去那些醜事,立你為正室。倘若不聽勸告,或有絲毫泄露,我就先砍下你的頭顱!」棠姜嚇得渾身哆嗦,撲通跪倒在地,哭哭啼啼地說:「大人息怒,嬖妾以夫為天,謹遵夫命,豈敢不依……」崔杼呵斥道:「老夫諒你也不敢,滾!」崔杼看著棠姜連滾帶爬地鑽進卧室,便指使兒子崔成、崔強及棠姜之弟東郭偃、棠姜之子棠無咎,分別帶領武士、家丁在府中埋伏,相約以鳴鐘為號。又派人密告賈舉,及時通報信息,隨機應變,依計行事。
庄公聽說崔杼卧病,心花怒放,七魂六魄都飛到了棠姜身邊。本想草草結束筵席,與美人相會。怎奈莒子偏偏東拉西扯,說個沒完沒了,急得庄公坐立不寧,心煩意亂。
莒子傾慕晏嬰之名,每至齊國,必定要與其歡聚。但今rì之會,左等右看,不見晏嬰露面,便向庄公問說:「今rì貴國文武大臣皆來聚會,怎麼唯獨不見晏愛卿出席呀?」庄公心不在焉,隨口說:「快,請晏大人侍宴!」
晏嬰正在家中打點行李,準備辭職還鄉,忽見宮車來接,糊裡糊塗地被拉到了北郭御苑。
有了晏嬰陪侍莒子,庄公便想離開。晏嬰見庄公神sè異常,擔心他干傻事,勸阻說:「貴賓在此,事情再急,也要等到散席再去辦理。」庄公去意已決,不由分說,即命賈舉前邊帶路,匆匆離開。晏嬰心中狐疑,但是當著莒子的面,也不便再說什麼,眼望著庄公登上車輦,神秘離去……
庄公一心想著棠姜,催促御者快馬加鞭,直奔崔府。
此時,庄公的愛將州綽、邴師、公孫敖、封具、鐸父、襄伊、僂堙等人,正在側席吃酒猜拳,忽見君主的車輦馳出御苑,前無儀仗,后無侍衛,僅有幾名宮人相隨。出於職業的本能,州綽等人慌忙丟下手中的杯盞,衝出門外,跨上座驥,一溜煙地追隨庄公而去,身後揚起一路塵埃。
崔府大門緊閉,賈舉急促地拍打著門環,喊道:「相國大人,君主蒞臨貴府,請開門接駕!」大門應聲打開了半扇,庄公急不可耐地進入院中,疾步向庭內走去。除賈舉外,隨從的宮女宦官均被攔在門外,大門隨之關閉。
州綽、邴師一夥未得君主之命,唯恐驚了聖駕,遠遠尾隨車輦,不敢接近,趕到崔府時,大門早已關閉。州綽跳下馬,向內喊道:「廷尉州綽前來護駕,趕快開門!」院內毫無動靜,州綽又接連喊了一陣,方才聽見宦官賈舉的聲音:「奴才賈舉傳主公口諭:州綽、邴師等人聽著,您們的忠心寡人知道了。崔相國有疾,寡人前來探視,不便打擾,爾等在門外耐心等候便是!」說畢,賈舉又湊近門縫,向外窺探,詭秘地說:「廷尉大人,您好糊塗啊!主公要幹什麼,您還不明白么?好好待著,小心驚擾了聖駕!」州綽幾個聞聽,面面相覷,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傻乎乎的在門外守候。
此時,庄公已進了崔府的前庭,室內寂靜冷清,只有一個神情獃滯的老僕侍立在側,庄公問道:
「崔杼何在?」
「方才服藥睡下。」
「躺在什麼地方?」
「就在前庭……」老僕順手指了指崔杼的書房。
「病情如何?」
「迷迷糊糊,看樣子病得不輕啊!」
庄公聞聽,心中竊喜,竟自向後庭棠姜的卧室走去。一時,只見棠姜濃妝華服,從卧室里迎了出來。庄公心花怒放,擁著美人進了卧室,執其纖纖玉手,愛憐地撫摸親吻了一番,還未及開口說話,便有一位婢女閃了進來,急切地對棠姜說:「大人高燒不止,口乾舌燥,想喝夫人熬制的蜂蜜薑湯。請快點過去,不然又要火了……」棠姜凄切地看著庄公說:「婢妾去去就來!」不等庄公應允,便掙脫手臂,匆匆跟隨婢女自側門離去。
庄公無奈,索xìng爬上棠姜的卧榻,偎依著婦人的衾裯香枕慵懶了一陣兒,又翻身起來,倚著暖閣的柱子,寧來轉去,一邊舞蹈一邊歌唱起來:
東方絢麗的朝陽啊,
那個美麗的女子。
鬢如雲,雍容華貴。
邁進我的寢宮,踩上我的座席。
西方朦朧的月亮啊,
那個美麗的女子。
肌膚似玉……
一曲未了,忽聽廊下有劍戟碰撞之聲,庄公jǐng覺,連呼賈舉,不見應答。卻見崔府的家丁、武士,個個手持利刃,一擁而上。庄公大驚,慌忙抽出佩劍,邊躲邊擋,退至後窗,破戶躍出,從迴廊爬上閣樓,請求和解,說:「爾等容我返回宮廷,每人賞賜良田百畝,黃金百兩,現在即可訂立盟約……」
崔杼的長子崔成冷笑道:「你是想留下證據,來rì再行殺戮么?」眾人轟然大笑,爭相上樓擒拿庄公,yù奪頭功。
庄公身高力大,一面還擊,一面請求說:「寡人乃一國之君,不能就這樣死去,請讓寡人在祖廟中自縊吧……」眾人不答應,庄公又故作威嚴地說,「你們犯上作亂,逼殺國君,這是誅滅九族之罪。趕快退下,讓崔杼出來見我!」又是一陣鬨笑。
崔杼的小兒子崔強說:「國君的大臣崔子病重,無法聽候命令。這裡鄰近宮苑,小的們奉命搜捕yín賊,不敢放走兇犯!」
庄公殺死幾名為的家丁,忽然看見棠姜的兒子棠無咎,遂大聲呵道:「無咎小兒,念及寡人當年幫助你母子,也該救寡人一命!」見無咎不語,又說,「崔杼強暴你的母親,豈能認賊作父?」
棠無咎滿臉漲紅,怒斥道:「昏君休提當年,聽來讓人羞恥,我恨不得食你的肉,剜你的心肝!」遂抽箭搭弓,咬牙切齒地喊道:「yín賊受我一箭!」庄公正yù翻牆逃跑,只聽「嗖」的一聲,左股中箭,從牆頭倒栽下來。眾家丁一擁而上,將庄公亂刀砍死。
此時,崔杼才和賈舉從室內走出,棠無咎踢了踢庄公的屍體,做了個鬼臉,崔杼猙獰地一陣狂笑。
崔府門外,州綽、邴師幾個隱約聽見院內有格鬥之聲,感覺形勢不妙,正yù破門而入,不料輕輕一推,門扇就打開了。原來,崔杼早已調集弓弩手和刀斧手在前院埋伏,只等殺死庄公后,再處置門外的武士。情急之下,州綽一夥喪失jǐng惕,推開大門,蜂擁而入。
剎那間亂箭齊,刀斧手隨即沖了上來,一陣亂砍,可惜可嘆!庄公的一群「雄雞」,未及鳴叫一聲,全都變成了刀箭下的冤鬼!
庄公既死,崔杼立刻下令,追捕庄公的親信。齊國的公卿大夫,聞聽崔杼作亂,個個嚇得失魂落魄,躲在家中閉門不出。庄公的寵臣盧蒲葵逃亡晉國,王何逃亡莒國。
晏嬰聽到噩耗,瘋似地衝上街頭,捶胸頓足,嚎啕大哭。家臣越石父追了出來,問道:
「先生要去殉死嗎?」
「我為什麼要殉死!難道庄公只是我一個人的君主么?」
「那麼,先生要逃亡嗎?」
「我為什麼要逃亡?崔杼設計殺害君主,我怎麼能像個糊塗蟲一樣地逃亡呢?如果君主為國家利益被迫逃亡,臣子就會跟隨他一起逃亡,去拯救國家;如果君主是為宗廟社稷而死,臣子就會抱定必死的決心,去討伐jian佞,直到獻出生命;如果君主是為自己的私利喪生,誰敢出頭承擔這種罪名?況且,我對國君的倒行逆施,也曾冒死進諫,已經盡到了作臣子的責任,問心無愧!」
「既然這樣,那就請回府吧!」
「國君都死了,我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回去嗎?為人臣子,聽到君主死了,而且是被人弒殺,豈能無動於衷?我要去弔唁他。」
越石父、萸郅等擔心崔杼加害主人,極力勸阻,晏嬰不聽,自己先跳上車,說:「我與崔子無冤無仇,他憑什麼殺我?」大家只好跟隨一同前往。
崔府的大門敞開著,晏嬰徑直走了進去。
崔杼迎面沖了上來,滿臉yīn霾之氣,厲聲呵斥道:「你為什麼不死?你為什麼不逃亡?你是來尋死的嗎?」
晏嬰毫無懼sè,從容地說:「禍亂生時,我不在場,禍亂結束了,我才知道。我為什麼要死?我為什麼要逃亡?死,要死得其所,逃,要逃得明白,如果殉死不能建功昭義,逃亡不能報國救主,那還有必要去送死或者逃亡嗎?難道我是**的嬪妃么?國君一死,非得乞求三尺白綾,作梁下冤鬼,渾渾然隨風而去嗎?」
崔杼被晏嬰的凜然之氣唬得無言以對,支吾地說:「那你……要怎樣?」
晏嬰不再理會崔杼,走近庄公的屍體,摘下冠帶,袒露左臂,坐在屍體旁邊,把庄公的頭枕到自己的大腿上,伏在血跡斑斑的屍體上,放聲痛哭了一會兒,又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繞著屍體,跳躍了三次,然後揚長而去。
賈舉在旁邊慫恿崔杼說:「大人莫留後患,一定要殺了這個矮子!」說罷,便去追殺晏嬰。崔杼喝止道:「回來!休得誤了老夫的大事……」看見賈舉轉身回來,又低聲對他說,「晏嬰是百姓仰望的賢人,放過他,可以贏得民心!」
齊莊公死後,太史記載說:「五月已亥rì,崔杼弒殺國君。」崔杼知道后,殺了太史,毀了書簡。太史的弟弟接著又如實做了記錄,也被崔杼殺了。太史的少弟又照樣寫了,崔杼無奈,只好放過他。過了幾天,崔杼召集大臣商議迎立新君。群臣唯唯諾諾,誰也不敢開口。於是崔杼說:「公子杵臼品行敦厚,為人誠信,可以繼位。」崔杼見無人反對,又說,「就這樣了,擇rì舉行登基大典。」
晉平公聽說齊國生內亂,邀集鄭、魯、宋、衛、曹等十一國諸侯在夷儀會合,攻打齊國,以報復朝歌的那次侵擾。崔杼想用殺死庄公的事讓晉平公高興,一面派隰俎前去議和,一面讓慶封把宗廟的祭器、樂器贈送給晉平公。同時,給晉六卿、五吏、三軍大夫、三十個師的將帥、各部門的長官及下屬官員,都贈送了財禮。於是晉平公答應議和,派叔向通知諸侯撤走了軍隊。
公元前547年,崔杼擁立庄公的異母弟公子杵臼繼位,這就是齊景公。崔杼自任右相,拜慶封為左相。
為了震懾國人,穩定局勢,崔杼與慶封合謀,脅迫公卿大夫、將軍士人到太公廟盟誓。他們在廟前築起兩丈多高的祭壇,又在壇下掘了一個深坑,調集上萬名披甲戴盔的武士,封鎖了會場。凡參加盟誓的人都必須摘下佩劍、放下兵器方可進入。晏嬰不肯摘去佩劍,崔杼無奈,只好同意他帶劍入內。
崔杼制定的誓詞說:「起誓人……自願擁戴崔、慶二相,同舟共濟,永不反悔。凡有異心者,遭受禍殃!」在場的文武官員,懾於崔杼的yín威,大都惟命是從,歃血而盟。凡是拒絕盟誓的人,武士們就用長戟鉤住他的脖子,用利劍頂住他的心口,逼著他誦讀誓詞。倘若吞吞吐吐,或者手指上沒有刺出鮮血的,皆被刺死。有七、八個人被處死後,拋進深坑。
按照次序,輪到晏嬰起誓了。面對淋淋血腥,森森殺氣,晏嬰猶如一棵傲然挺立的蒼松,既不因風刀霜劍而失態,亦不為細雨夕陽而動容。他雙手捧起歃血的器皿,低下頭含了口血水,仰天長嘆道:「嗚呼!蒼天在上,齊國的崔杼大逆不道,弒殺國君,不僅不對自己犯下的罪孽懺悔,現在又用劍戟威逼群臣起誓,這是何等卑劣的行徑啊!晏嬰喝下這些血,全當是毒藥,讓它腐蝕我的**吧,我的靈魂誰也休想劫持!親附崔氏,必遭禍殃!」晏嬰凄然落淚,一口氣喝下了全部血水……
崔杼怒了,用長矛頂住晏嬰的胸膛,用戟刃鉤住晏嬰的脖頸,咬牙切齒地說:「想逼我殺你么?倘若收回剛才的言論,你我就可以共同享有齊國。要是執迷不悟,祭坑裡的屍體就是你的下場!」晏嬰冷笑著說:「崔子啊!你用利刃威逼我,想讓我喪失節cao,這不為勇。你用利祿誘惑我,想讓我背棄仁德,這不為義。《詩》說,『茂密的葛藤,爬上了樹枝,平和的君子,不取無義之財。』縱然彎曲的戟刃鉤住我的頸項,筆直的利劍刺向我的胸膛,我也決不會背棄仁德,改變信仰!」
崔杼的麵皮被撕破了,會場開始sao動,崔杼再也無法容忍晏嬰的存在,大聲吼道:「武士們動手吧,殺死他!殺死他……」
武士正要行刑,上卿國夏沖開人群,登上祭壇,大聲阻止道:「不能殺!相國,你要殺忠臣嗎?」晏嬰的臂膀被鬆開了,長戟和利劍凝滯不動了。國夏說,「你殺死國君,那是因為他昏庸!要是殺了晏嬰,就是不仁不義,誰還會擁戴你?」崔杼心裡清楚,晏嬰是不可以殺的,國夏正好給他台階下了。於是命令撤去兵器,大聲對晏嬰說:「記住老夫的恩德,這是我第二次讓你活命了!」
晏嬰輕蔑地望著崔杼說:「你沒有殺我,只是小仁小義。你弒殺國君,那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孰輕孰重,你自己心裡清楚。」晏嬰說完,不慌不忙地從人群中穿過,登上馬車。為晏嬰駕車的萸郅擔心再有變故,使勁揮動鞭子,趕著驂馬疾馳。晏嬰阻止說:「慢一點,不要失去常態!跑得快不一定就能活命,跑得慢不一定就會死,該活的死不了,該死的活不成。麋鹿生於荒野,xìng命卻掌握在廚子手中。如今我的xìng命也掌握在別人手中啊!」
《詩》說:「他這個人呀,處變不驚,死守善道,富貴不能yín,威武不能屈,即使捨棄生命,也不會失節。」大概說的就是晏嬰這樣的賢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