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欒氏滅族

第六十三章 欒氏滅族

()公元前552年夏天,晉國生內亂。

這次內亂是由欒氏引的。

欒氏自欒賓開始,歷經欒成、欒枝、欒盾、欒書、欒厭至欒盈,相繼七代為卿,其尊貴與強盛之勢,無人堪比。晉國的文武兩班,幾乎有半數出自其門,半數為其姻親或私黨,可謂登峰造極。

俗話說,水滿則溢,弓硬則折——欒氏之禍是由自家內部先殺起來,別人才順手cao刀,將其趕殺殆盡。

起初,欒厭娶范匄之女叔祁為妻,生了欒盈。後來,兩親家生矛盾,范匄的兒子范鞅受欒厭逼迫,一度逃亡秦國。因此,范鞅怨恨欒氏,雖然與欒盈同朝為官,但貌合神離,相互戒備。

欒盈的母親叔祁,風流輕佻。欒厭死後,叔祁難耐寂寞,見家臣州賓年少英俊,十分愛慕,便與其私通。為了籠絡州賓,叔祁時常將家中的財寶乃至田產贈予州賓,討其歡心。天長rì久,州賓幾乎侵佔了欒氏的大半家產。

欒盈跟隨晉平公討伐齊國期間,叔祁公然與州賓同室而居,毫無避忌。欒盈從齊國回來后,家中的心腹告知此事,欒盈惱怒,但礙於母親的顏面,只好鞭笞府中的守衛,令其嚴守門戶,禁止家臣隨意出入。

叔祁yín心難泯,害怕欒盈傷害jian夫的xìng命,竟然喪失天良,向老父范匄誣陷欒盈說:「欒盈將要作亂,怎麼辦?女兒快要急瘋了……」范匄十分驚訝,問其詳情,叔祁說:「欒盈一直認為是范氏害死了他的父親。他說:『像范鞅這種背棄國家的人,竟然還允許他回來,不殺也罷,反而得到寵幸……我與范氏勢不兩立,寧肯死去!』女兒不止一次聽到這些惡毒的言語,擔心父親受到傷害,不敢不告知啊!欒盈的黨徒眾多,他整天與羊舌氏、知氏、中行氏、箕氏他們在一起,密謀造反……女兒不孝,生養了一個該當千刀萬剮的孽障……」叔祁哭哭啼啼,范鞅也在一旁作證,不由范匄不信。

范匄畏懼欒氏,不敢輕舉妄動,便將欒盈謀反之事,私下告知晉平公,以觀察其態度。

晉平公聽了范匄的話,也十分驚異,將信將疑,遂旁敲側擊地對大夫陽畢說:「晉國自穆侯至今,兵亂不息,禍患不止,民心不定。百姓常常背離公室,甚至招引戎狄侵擾。寡人rì夜為此煩憂,唯恐再有不測,您以為怎麼辦才好啊?」

陽畢與范氏親近,遂說:「主公的擔憂不無道理,禍患猶如林木,盤根錯節,愈愈壯,很難抑制啊!主公如果下了決心,即可大刀闊斧,斬除其枝葉,斷絕其根須,禍亂自然就減少了。」

晉平公見陽畢話語投機,遂挑明說:「比如欒氏一族,寡人應該如何處置呢?」

陽畢說:「欒氏禍害社稷已經很久了,欒書目無宗法,肆意妄為,夥同中行偃等,殺害厲公,罪不容赦!至欒厭一代,恃寵而驕,更加飛揚跋扈。其子欒盈嗣位后,假公濟私,散財買好,扶植黨羽,像州綽、邢蒯、黃淵、箕遺、督戎等亡命之徒,盡皆被其收買,成為欒氏的死黨。他們動輒聚眾滋事,打擊報復,禍及百姓,危及朝綱,文武百官誰不嗔目而視?若能以弒君之罪,除掉欒氏,殺一儆百,便可以讓那些心懷叵測的人有所畏懼,更重要的是樹立君主的威望,以安定社稷。」

晉平公說:「欒書擁立寡人的君父繼位,欒盈跟隨寡人多年,亦無叛亂之嫌,如何定罪啊?」陽畢說:「欒書迎立先君,那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罪惡。至於欒盈,若君主不忍誅殺,可以先遣出都城,然後再剪除其黨羽。欒盈如果忌恨,必然謀反,到那時再除掉他。他要是恐懼,逃亡國外,君主就更省心了!」於是,晉平公採納陽畢的意見,召范匄進宮商議。范匄說:「既然欒盈位列下卿,何不派他去著地築城?」晉平公意會,遂遣欒盈去著地築城。

臨行前,欒盈親信箕遺提醒他說:「不能去!您跟隨國君出征將近一年,剛回到家中,別人都在休養,為何偏讓您出去?其中必有隱情,不能不防。您隨便找個借口推辭一下,以觀察國君的態度。」欒盈說:「君命不可違啊!假如我真的有罪,死而無憾,但我明知無罪,為什麼要擔憂呢?」於是,讓督戎駕車,前往著地。

欒盈離開絳城后,晉平公立即在朝廷宣布了欒書的罪狀,下令驅逐欒氏,收回封邑,並密令捕殺欒氏同黨。羊舌虎、箕遺、黃淵、嘉父、司空靖、邴豫、董叔、邴師、申書、叔羆等十餘人被捕殺。欒氏的族人跟隨州綽、邢蒯、知起、中行喜等逃奔齊國。欒盈聞訊,逃亡楚國。

羊舌虎的兩位兄長伯華(羊舌赤)、叔向(羊舌肸)被株連下獄。伯華、叔向與羊舌虎是同父異母兄弟,羊舌虎的生母原是羊舌夫人房中的的婢女,生得妖艷乖巧,楚楚動人,羊舌職十分喜愛。夫人忌妒其姿sè,百般阻擾,不許她陪丈夫同床。當時伯華、叔向已經年長,私下勸慰母親寬容其父,母親憂心地說:「美女如蛇,我擔心她生下蛇子禍及你們,除此之外我有什麼丟不開的呢?」於是,婢女就生下了羊舌虎。羊舌虎長得英俊勇武,力大無窮,深受欒盈寵信。這次禍難,果然應驗了羊舌夫人的預言。

此時,祈奚已告老居家,聽到叔向等人被囚,立即趕往絳城,求見范匄說:「伯華、叔向忠孝賢能,皆為國家的柱石,他們的庶弟有罪,已經誅殺,不該再傷及無辜。當初大舜治罪,處死了鰥,卻起用鰥的兒子禹,因而美譽天下,父子之間尚不株連,何況兄弟呢?您現在執政,做了好事,誰敢不報德?為什麼要濫殺無辜呢?」范匄聽從祈奚的勸告,一同進諫晉平公,赦免了伯華和叔向。

欒盈在楚國邊境居留數月,見楚王無意收留,又聽說州綽、邢蒯等人均在齊國,也逃奔齊國。齊莊公一心要報復晉國,聽說欒盈來投,立刻派人出城迎接。晏嬰勸諫說:「不可,主公既然與晉國結盟,倘若納其叛臣,晉人必然問罪,將何以應付?」庄公笑了,說:「你也太自卑了吧?齊、晉兩國勢均力敵,何必畏懼!當初平yīn之敗,皆因先君恐懼所致。寡人與晉人結盟,只是權宜之計,豈能長久受制於人?」遂以隆重的客禮接待欒盈,奉為上賓。欒盈感激涕零,哭訴其不幸遭際,庄公撫慰說:「愛卿不必沮喪,寡人一定幫助你重返晉國,剿滅范氏,讓晉侯恢復你的爵祿!」欒盈稽拜謝。

齊莊公崇尚武力,在卿大夫之外,另設「武爵」,專門賞賜勇猛之士,俸祿與大夫等同。殖綽、郭最、賈舉、邴師、公孫敖、封具、鐸甫、襄尹、僂堙等武士,皆有爵祿。欒盈投誠后,其麾下的州綽、邢蒯二將,亦被授予武爵。有一天,庄公上朝,看見一班英姿勃的武將,按捺不住內心的興奮,指著殖綽、郭最,不無驕傲地說:「他們就是寡人的雄雞!」

欒盈的部將州綽不服,譏笑地說:「君主以為他們是雄雞,誰敢說不是?可惜,這兩隻雄雞,當初在平yīn作戰,還未打鳴兒就做了臣下的俘虜。如果將他們比作禽獸,臣下早就吃了它們的肉、睡在它們的毛皮上了!」

殖綽、郭最聞言大怒,罵道:「爾等亡國之寇,有何臉面信口雌黃?俺們今rì就要你做盤中之肉!」二人說著,抽出佩劍就要動手。州綽也不示弱,手握利刃,躍躍一試,庄公急忙喝止,各賜一壺美酒,安撫了幾句,方才平息。但自此以後,各人心底始終不服。

公元前55o年,齊莊公以欒盈為內應,密謀襲擊晉國。

初夏,晉、吳兩國聯姻,晉平公將女兒嫁給吳王諸樊。齊莊公以贈送陪嫁的媵妾為名,命大夫析歸父用篷車載著欒盈及其黨徒潛入晉國,秘密送往欒氏的老巢曲沃。州綽、形蒯請求跟隨,庄公恐其變節,沒有答應,只派殖綽、郭最兩位心腹隨行。

欒盈到達曲沃后,深夜拜訪曲沃大夫胥午,告知復仇之舉,請求幫助。胥午驚恐地說:「不行!興亡乃上天之命,您這樣做,不會成功。我並非吝惜一死,而是不想讓您獲罪呀!」欒盈凄然淚下,說:「只要有您的幫助,即使不能成功,死而無憾!」胥午只好答應,遂將欒盈隱藏起來,於府中宴請曲沃鄉老,說:「假如你們的主人(指欒盈)現在回來了,怎麼辦?」眾人齊聲說:「效忠主人,雖死猶生!」曲沃人都為欒盈嘆息,還有人為他哭泣。這時,欒盈從內室走出來,向大家一一拜謝,曲沃人很激動,起誓說:「見到主人,永不相棄!」於是,欒盈率領曲沃的軍隊,大夫魏舒作為內應,攻入晉都絳城。

范匄聽說欒盈率軍攻進都城,驚慌失措。晉平公的寵臣樂王鮒向他獻計說:「眼下唯有固宮可以拒敵,那裡宮牆堅固,四周掘有深溝,易守難攻,且有三千甲士常年駐守,何不護送國君到固宮躲避?」范匄說:「曲沃的軍隊已堵塞街巷,如何通過?」樂王鮒說:「國君的姻親正在舉辦喪事,大人可換上喪服,上車以後藏在婦人中間,先接上國君,再一起去固宮。」范匄說:「也只能如此了,但魏舒通敵叛國,如何處置?」樂王鮒說:「魏舒此時肯定在府上等候欒盈的消息,大人可以遣范鞅去劫持他。」於是,范匄依照樂王鮒的謀划,派范鞅去城北捉拿魏舒,自己與樂王鮒喬裝改扮,穿上喪服去接晉平公。

范鞅到達城北,魏舒的軍隊已經整好隊形,登上戰車,準備前往接應欒盈。范鞅跳下車,疾步趕到魏舒的車前,說:「欒盈的叛軍已被**包圍,君主和大夫們都在那裡,我父親請您前去剿滅叛匪,派我來做您的驂乘!」說著就跳上了魏舒的戰車,右手按劍,左手拉著韁繩,命令驅車前往固宮。魏舒不敢反抗,束手就範。

范匄、樂王鮒護送晉平公剛進了固宮,范鞅就將魏舒劫至宮中。范匄迎上前來,握著魏舒的手說:「欒盈作亂,將軍豈能一錯再錯!您若反戈一擊,共同滅掉欒氏,國君不僅赦免您的罪責,而且許諾把曲沃送給將軍。」魏舒身不由己,不得不從。

欒盈失去魏舒的幫助,加之殖綽、郭最不肯儘力合作,只好孤軍作戰,向固宮起進攻。欒盈的家臣督戎,兇猛強悍,力大無窮,晉國人都畏懼他。范匄手下有個帶罪的奴隸,名叫婓豹,也是個亡命之徒,他的罪過已經用紅字寫在竹簡上,終身為奴。婓豹請求范匄說:「如果燒掉紅字竹簡,我便殺死督戎!」范匄很高興,指著上天說:「有太陽神作證!只要你殺了他,我一定請求國君燒掉竹簡。」於是,放出婓豹,與曲沃人格鬥。督戎見婓豹一人出戰,只覺好笑,便單獨上前與其交手。二人勇力相當,難分勝負。婓豹故意邊打邊躲,退至一堵矮牆邊,隨之翻身而過。督戎大意,也跟著翻過矮牆,婓豹乘其不備,揮起銅錘,從背後猛擊督戎,正中其頭部。督戎腦漿迸裂,撲地而死。

范匄在固宮城樓上觀戰,見督戎斃命,知道欒盈再無勇將,即命打開宮門,指揮大軍衝殺出來。欒盈寡不敵眾,且戰且退,他身邊的欒樂戰死,欒魴受傷,只好引領殘兵逃回曲沃。晉軍窮追不捨,攻破曲沃,殺死欒盈,剿滅其餘黨,欒魴逃亡宋國。

齊莊公趁晉國內亂之機,進攻衛國,順道佔領晉國的朝歌(今河南淇縣)。然後兵分兩路,一路進入孟門(今河南輝縣),一路登上太行山口,肆意殺戮搶劫,晉人死傷無計。齊莊公下令,在熒庭(今山西翼城東南)、少水(沁水)築起掩埋晉軍屍體的大墳,稱之為「武軍」和「京觀」,以解平yīn之恨,然後回師。晉國的趙勝帶領東陽(太行山東)守軍追擊齊軍,俘虜了齊將晏氂。

公元前549年秋天,晉國邀請魯、宋、鄭、莒、邾、滕、薛、杞、小邾等國諸侯在夷儀(今河北邢台西)會見,商議討伐齊國,后因黃河泛濫成災,伐齊之舉中止。齊莊公為防備晉國報復,一面向楚國請求救助,一面籠絡王室,替周天子在郟鄏(今河南洛陽)築城,企圖藉助天子的威望扼制晉國。楚國為了幫助齊國,聯合陳、蔡、許三國的軍隊攻打鄭國。晉平公率諸侯軍隊救鄭,楚軍不戰而退。

次年,齊軍侵入魯國北部邊境,晉平公再次邀集諸侯在夷儀會合,起兵討伐齊國。

這時,齊國生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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