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了悟第十
彩霞鎮雖然有個五彩斑斕的名字,但是內里著實沒有什麼顏色,灰撲撲的長街和房屋,連陽光照著的地方都被濾鏡蒙過一層,看起來霧色朦朧了許多。
林西瀧姿態閑散的走在前頭,身形挺拔,腰杆子筆直的很,百里茉摸不透這人的喜怒無常,只敢和司命悄悄咬耳朵。
「他是不是變得有些太快了。」
「嗯。」
「會不會有蹊蹺。」
司命想說,這件事哪裡不蹊蹺,但是解釋起來工作量太大,也會引得前面的人側目,於是他選擇「嗯」了一聲。
百里茉很不爽,可惜林西瀧就在不遠處,她也不能大聲嚷嚷,於是憋回肚子里,暗暗在小本子上記了司命一筆。
三人走的不快不慢,離東街三房也不算遠了,老遠就能聽見林北望罵罵咧咧的聲音。
「我靠趙予安,老子這是為你好,你現在出來還活的了嗎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告訴你你再鬧,你再鬧我就……」林北望氣急敗壞的一拍桌子:「我就不聽你說話了。」
百里茉:……
林西瀧:……
司命:……
雖然吼這句話的人中氣十足,怒火衝天,可是無端讓人覺得這人真可憐。像是一隻小獸,因為遭受了嚴厲的對待,委屈巴巴的怒吼,而對方絲毫不聽,噼里啪啦的電光火花一觸即發。
林北望自閉了,這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誰能讓他自閉,他雖然看起來年輕,但是怎麼說也是個聲名遠揚的大魔頭,美名還是惡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都是拿他來止住小兒夜啼。
諸如你再哭血樓大怪物老大就要來吧你叼走啦之類的,傳言他長的極其恐怖,三頭六臂,還流哈喇子。後者算是謠傳,總之他的形象在民間猶如門神一般。
林北望覺得自己怎麼說也是威嚴猶存的一個人,可他真的拿趙予安沒有半點辦法。
對方比他還橫。
明明看起來不溫不火的人,脾氣上來跟你能死磕到底。
林北望放棄了,他想逃遠點。
剛轉身就看見林西瀧和身後一個乾癟皺巴的老頭兒。
怎麼辦,有些慌……剛剛吼的話不會被聽到了吧。
林北望遮住了眼,林西瀧扶額道:「你也不必如此操心了,剛才我感知到有人踏入了彩霞鎮,遇到了這老人家,這老人家說是有辦法讓趙予安不傷分毫的靈魂歸位。你且讓他一試,你給我……讓開。」
林北望點了點頭,隨後頭也不回的沖了出去。
百里茉悄悄在司命手心裡寫字問道:「這人真是林北望?不是哪個小孩冒充的?」
司命悄悄的傳音到:「是。」
百里茉無語凝噎,雖然對於林北望的為人不算清楚,怎麼說好像也是這一方魔頭,搞成這樣……
算了,不想了。
她走上前查看養魂瓶的狀況。
不得不說,趙予安真的很能鬧騰。雖然神魂重創,魂不歸體,可是她硬是憑著自己的毅力,鬧到現在還不肯安心修養。
凌絕掛在肉身身邊嗡鳴不止,看得出來趙予安一直在召喚它,可惜到底隔著一個養魂瓶,凌絕無法聽從指令,只好掛在肉身腰間嗡鳴。
百里茉有些心急,跳下司命的手,輕輕呼喊道:「趙予安。」
瓶子里依然顫動不止,而趙予安此刻的感覺其實並不好受。
她其實剛醒來那會還是有些渾渾噩噩,但是察覺到有東西在嘗試著進入她的靈魂,本能的反應太過激烈,那會又是暈眩感佔據主旋律。
隨後她發現這瓶子里的東西好似在修復她的創傷,本來已經稍稍放下心。
但是她聽見那個將她打暈鎖喉強行塞瓶子里的人,用著極其熟悉的口吻和聲音道:「再看她也出不來,一時半會也不能回肉身上去。」
林西瀧!趙予安立馬改變主意,她要出去找這個人決一死戰。
天生冷情卻不代表不會憤怒,連養魂瓶的溫養都像是在對她的一種馴服。像是別人馴狗一般,先打一頓,隨後拿肉骨頭誘惑。
趙予安很不喜歡,她拒絕這種打一個巴掌再給個甜棗的行為。
她不知道自己撞了這瓶壁多久,只覺得自己神魂都已經麻木了,神魂氣力似乎越來越不濟。
要不是林北望一直在邊上罵罵咧咧,趙予安都已經陷入昏睡。
每次聽見林北望小王八羔子的聲音,趙予安更是氣的上頭,小罡風是誰已經不言而喻,更氣的是自己,拼了老命救回來的人,居然是前段時間跟自己找事兒,兩敗俱傷的對頭。
趙予安想想,都覺自己虧了。
幻境的記憶也不是沒有,可是近幾日創傷太過嚴重,後來就變得模糊不清。
只記得這傻缺二貨林北望幹了很多事。
其中一件就是拉著她去看煙花,把她給弄丟了。
想到這,趙予安一拳砸上瓶壁,靈力蕩漾開來,瓶身震動來一下,但是沒有絲毫要裂開的意思。
「等我出去,我要殺了他。」
趙予安走到瓶壁前,準備休息一會再戰,只是剛坐下沒片刻功夫,她就聽見了一個清脆的,小小的聲音在呼喚她。
「趙予安。」
那個聲音有些細,是個女孩子的聲音,但是她記得這幾個時辰以來,這裡就他們三個人,林北望和林西瀧,哪來的女孩子?
想起父親身邊那群白鬍子長老說,血樓樓主大魔頭,喜歡吃人肉的說法。
趙予安臉一黑:怎麼著?還要在她面前吃人了?
但那個聲音輕鬆緩慢,並不像被打劫來的,並且這姑娘還知道她的存在。
趙予安心下稍緩,聽的那人繼續喚了她幾聲,隨後嘀咕了一下:「沒動靜了,是不是死掉了啊。」
趙予安心下有些不爽,這小姑娘不會說話。
她輕輕敲了敲瓶壁,外面的人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
「外面是誰。」趙予安問道:「外面那兩個王八蛋還在嗎。」
王八蛋一號沉默了一會,展扇掩面。
王八蛋二號此刻蹲在門口牆角畫圈圈。
司命使了個眼神給百里茉,百里茉會意,朝裡面喊道:「我是那個在幻境里,救你的那個,那個小花靈。我姓百里。」
林西瀧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語。
趙予安一頓,總算從一片混亂的記憶里,扒拉出來一個長相秀美,拿著一把小花扇擋在自己面前的人來。
但是思及那兩個王八蛋,趙予安還是有些咬牙切齒:「能放我出去嗎?我改主意了,我要滅了那兩個人。」
虧她還以為小罡風手無縛雞之力,將自己珍藏了百年的平安扣給了他,虧她還求著百里到時候帶著小罡風走不用管她。
現在看來極其的自作多情且多此一舉。
百里茉訕訕的回頭看了林西瀧一眼,後者似笑非笑的也看著她。
司命笑了笑:「放她出來吧,再耽誤可就不好了。」
林西瀧點點頭,指尖捏了一道符咒,朝養魂瓶拍去。華光絢爛間,一道身影直衝出來。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說句話,趙予安就被迎面一指又給點暈了。
百里茉輕輕托住趙予安的魂魄,有些咬牙切齒的看向司命:「輕點!」
乾癟老頭充耳不聞,從她手裡提過趙予安:「還想不想讓她活命了,都要有死氣了,再耽誤就真死了。」
到時候你就上天找你的無華姐姐賠罪吧。
司命沒有再看百里茉的臉色,坐地結印,小小的法陣從他盤膝而坐的地方張開,直到將趙予安的肉身也包容在裡面。
其實神魂受創光靠外物借宿修養是完全不夠的,生魂尚可,畢竟根源三魂七魄,大多都還在體內,分離出的神魂稍作修養,便可修復的完好如初,能達到與自己的身體百分百的契合度。
但是趙予安是從幻境里開始,肉體一直失去魂魄,三魂七魄此刻大多都已經飄蕩在外,而在幻境里耽誤的時間太多了,雖然養魂瓶是個好東西,但是趙予安也不知道犯了什麼抽,不肯好好休養,還過度透支著神魂的氣力。
這就像自己在自己的傷口上撒鹽。
自己折磨自己,活像失心瘋。
所以現在最重要的是,將靈魂同本體建立起聯繫,然後靠本源來修復著缺口。
不過,混沌之火留在她神魂上的傷,大概是修復不了了。
司命不是醫仙,他不過是略懂一些。
但哪怕只是這點略懂,趙予安的魂魄也終於算是歸了位。
林北望站在門口看向這邊,又犯了難。
好傢夥在瓶子里都鬧騰的不輕,等會一醒來,不得把屋頂給掀了。
林西瀧搖扇輕笑:「不愧是……老人家。」他本想稱呼個名號,隨即發現自己沒有問別人名號,只好尷尬改口。
百里茉眼巴巴的守在趙予安身邊,她此刻被司命變回了人形,手把手的照顧著趙予安,女孩子照顧女孩子總是更得心應手些。
林北望鄭重的上前行禮道:「大恩銘記,以後有什麼事兒需要我血樓幫忙,定當義不容辭。」
林西瀧:……
不知道為什麼有種錯覺,自己當的好好的反派,好好的一個大魔頭,此刻竟有了名門正派那些牙酸規矩的感覺來。
司命笑了笑道:「我不打緊,只是我這孫女兒……」
百里茉連忙看向司命,司命笑呵呵的捋了一把白鬍子道:「我這孫女還未成形時與這位姑娘有前緣,此行是來報恩,只求能伴隨左右的。剛剛這位公子已然答應了我。」
他轉身看向百里茉,笑的一條縫兒的眼睛更加皺巴:「且好好報恩,功德圓了后就回去吧。」
百里茉知他話外之音,點點頭道:「好的爺爺。」
林北望看了眼百里茉,其實他很不情願的,多一個人在趙予安身邊,就感覺自己身邊多了雙眼睛。
但怎麼說別人也是救了趙予安,他也沒辦法趕走別人。
林北望唯一的好處也就有恩必報了,但是這點網開一面,又能容忍百里茉在趙予安身邊蹦躂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