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琉璃第六
天邊烏雲鎮鎮,先前百里茉在天上的時候對於行雲布雨之事頗為好奇,但是九重天一般沒有雨季,而百花谷四季如春,也不常下雨。
她只有偷偷去凡間玩的時候才會感受到雨的存在,以往都是覺得新奇,現下烏雲壓到了頭頂上,面前一望無際的寬廣,一種濃濃的凄涼感無端就生了出來。
「林北望你不是什麼樓主嗎?不是富可敵國那一款嗎?」百里茉皺著眉,一臉嫌棄的看著他:「怎麼才一個月就沒錢了!」
林北望蹲下身,背上的趙予安無知無覺的滑下來,他有些無奈:「我又不是凡人,出門又不會把全副身家帶身上,我哪知道有一天我會缺錢?」
百里茉無語凝噎,兩個人蹲在城門口,無可奈何的看著雨下了起來,雨水漸漸積成了水窪,短小的門洞並未來得及遮擋住他倆,衣服漸漸濕透,趙予安的裙角都沾上了泥水。
百里茉忍無可忍:「我們去找人借宿!」
「慢著!你敢說這些村民一點貓膩都沒有嗎?客棧好歹是自己一間屋子,借宿那就是別人家,萬一有人設了圈套……」
林北望護住趙予安的頭,心裡也是無可奈何,可是借宿風險太大,他雖然覺得自己絕世無雙,但是到底身邊帶了兩個累贅。
百里茉怎麼樣他不管,但是此事和此前的種種跡象,都表明了對方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了趙予安身上。
敵暗我明的情況下,林北望可不敢打包票。
雨中水窪倒影出兩個人狼狽的模樣,而道路盡頭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把油紙傘。
傘上畫著清秀的花紋,依稀是一枝嬌艷欲滴的梅花,只是不知道描畫時是不是出了什麼岔子,梅花的紅色有些暈開,但在雨景下卻別有一番朦朧的美感。
來人身形纖細高挑,一身紫衣衫裙,腰間掛了一隻掛了銀穗子的小鈴鐺。
行走之間鈴聲清脆悅耳,這聲音控制的恰到好處,尋常鈴鐺行走間聲音雜亂鬧心,但這鈴鐺的聲音好似清水流過,悅耳舒心。
大概是專門定製的一種鈴鐺,多半是什麼信物。
這人的傘打的低,看不見臉,但是光看身形就是個美人。
百里茉捅了捅林北望:「喂,別看呆了。」
林北望不耐煩道:「誰有空看她。」
百里茉一轉頭,發現林北望還真沒看那打傘的姑娘,一心一意的給趙予安遮著雨。
百里茉撇了撇嘴:「美人不看看一個就知道拿劍揍你的瘋婆娘,你口味真奇怪。」
林北望很想回一句「老子樂意」,幸好腦子還沒罷工,脫口前堪堪咬住舌尖咽了下去。
區區四個字,脫口而出顯得自己有受虐嫌疑。
起初他見趙予安就討厭的不得了,隨後卻不知為何,卻越來越喜歡在這人身邊待著,什麼都不做也好,什麼也不想也罷,他覺得在這人身邊,自己總歸是有些過於安穩。
撐傘的姑娘走到近前,露出一張小巧白皙的臉,臉上的五官精緻小巧,看起來都挺可愛,但是組在一起卻有了大家閨秀的風範。
這姑娘駐足在他兩面前,指了指林北望背上趴著的趙予安道:「冒昧問一下,這位姑娘是病了嗎?」
林北望下意識的一護,百里茉有些尷尬於林北望這過於敏感的下意識動作,連忙賠笑:「不好意思姑娘,這是我家長姐,近日來一直昏迷不見好轉。」
紫衣姑娘也不惱,看著林北望道:「我沒有惡意,只是見你們蹲在這不進去有些好奇,況且我略通醫術,若是你二位無處可去,可去我的小屋歇息片刻。」
林北望很想拒絕,可是百里茉卻已經先一口答應下來。
林北望暗中戳了戳百里茉的腰:「幹什麼這麼快答應下來了?」
紫衣姑娘並不在意這些小舉動,微笑著前面帶路。
百里茉悄悄的低聲道:「反正我們也無處去,不如跟著她走。」
林北望無語凝噎,而在前面帶路的姑娘道:「我也不是無故出手相助。」她轉身指了指趙予安的劍穗道:「這劍穗還是家師送給上清門少主的成人賀禮,聽聞少主喜歡當時便掛在了名劍凌絕上,若沒看錯,你家長姐姓趙名予安吧?」
百里茉有些驚訝,居然在此地還有人知道趙予安的身份?
林北望卻是彌勒眯眼,看著紫衣女子:「雲紋紫衫,驅魔鈴,你是南越鳴鐘一派?」
女子笑著點了點頭,一行人繼續走著,百里茉忍不住好奇,悄悄問道:「你知道這人來歷?那這麼說,這裡的確不是什麼幻境或者障眼法了?」
誰知林北望搖了搖頭,神色凝重,眼神陰鬱的看向女子背影,竟是用了傳音。
「正是因為我知道她的來歷了,才更加的確定這裡的確不是凡間那個世界了。」
百里茉覺得脊背發涼,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林北望面無表情的繼續傳音道:「南越鳴鐘,是我親手滅了全族的。」
雨漸漸變小,街道清風穿過,百里茉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她突然記起來身邊這人並不是良善之輩,林北望的名聲說出去任誰都不會覺得是良善之輩,但是這一個月的和平相處,百里茉都差點忘了。
這人可是被名門正派正兒八經通緝的大魔頭,所謂大魔頭手上不沾點血,怎麼會成為大魔頭。
哪怕看起來再人畜無害,那雙手也是掏過人心肝的。
但是眼下他倆是同一戰線的,百里茉並不能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指責他什麼,只好尷尬的笑了一笑。
而林北望並不在意這小花靈的細微動作,只是問道:「不知姑娘師承鳴鐘何人?是什麼字輩的?」
「我啊。」紫衣女子笑了笑,卻無端有些悲傷:「我還在南越時,師從鳴鐘掌門何意決,我是孤兒,隨的師父姓,在門中排下來,本應該是玉字輩。」
林北望看著她的背影,而紫衣女子頓了頓嘆了口氣:「只是,我已經被貶出師門,玉字自是不可再用來當名諱,於是便取名琉璃。我叫何琉璃。」
林北望凝了凝神:「你是說,你已經被貶出鳴鐘了?」
何琉璃有些難過道:「我因觸犯門規,被師父廢去全身法力,逐出了門。」
林北望冷笑:「夠無情。」
何琉璃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道:「是我犯錯在先。」
百里茉有些唏噓,凡人一生修鍊都靠機緣巧合,說廢就廢,這人難道一點怨憤都沒有?而說到此,百里茉不由得又有些好奇:「你觸犯了什麼門規,竟然嚴重至此?」
何琉璃咬了咬嘴唇:「我……」
林北望唏噓道:「你們南越哪都好,就是門規有些變態。」
何琉璃神色一暗,百里茉不明所以。
「南越鳴鐘的門規只有一條,不允許與凡人和其他門派的人相愛。」林北望聳肩道:「夠變態不?」
何琉璃有些尷尬:「公子不必如此刻薄。我心並無怨憤,我現在與我家官人生活的極好,還是要感謝師父的。」
林北望笑了笑,神色冷淡卻又顯得真摯,真摯的惡趣味。
「你不知道南越已經滅了嗎?」
百里茉心跳漏了一拍,沒想到林北望的試探來的如此明目張胆。
何琉璃迷惑:「怎麼會,我今日才與南越的守山弟子見面,鳴鐘還好好的。」
她再看了一眼林北望惡劣的笑容,有些瞭然,雖然被莫名其妙的針對了一番,但是她脾氣軟和至極,並不計較。
只是微笑道:「許是這位公子對我派有什麼誤會。還未請教二位尊姓大名。」
百里茉笑嘻嘻道:「我叫百里茉,他……」
完蛋,林北望的名聲可不好聽,若是直接說出來,豈不是立馬被喊打喊殺。
誰知林北望毫不顧忌道:「林北望。」
百里茉又把心提了起來,怎麼肥四,為什麼這感覺就像是自己剛學會飛的時候那種忽上忽下的感覺?
何琉璃聽了卻只是微微一笑:「原來是百里姑娘和林公子。」
「?」百里茉疑惑的看向林北望,這人不是什麼臭名昭著的大魔頭嗎?
怎麼說出來名字都好像沒人知道的樣子。
她想求解,但是還沒開口,何琉璃就停下了腳步。
面前是一座竹子木頭搭建起來的小院,小院兩個竹架支著未收,小籬笆隔出來兩塊小小的菜田,種著大白菜,已經有了形。
房屋非常的寬敞,搭了兩層樓之高。
何琉璃笑了笑道:「我們到了,我家官人在家做飯,見笑了。屋舍簡陋,但好歹能遮風避雨。」
百里茉長大了嘴:「哇…」
林北望無語:「哇什麼。」
百里茉撇了撇嘴:「你看你就搭不出來屋子,還沒人琉璃姑娘有用。」
「你!……」林北望氣結。
何琉璃笑道:「這不是我弄出來的,這是我家官人親手搭的。只是後來身體不好,再也動不了手了,本想著再給我搭一間葯廬的。」
百里茉嘖了一聲,看了看林北望身上的趙予安又看了看何琉璃:「明明瘋婆娘長的好看些,怎麼命就沒琉璃姐姐好?」
林北望冷笑:「你怎麼知道她的命就好了?」
「你看人先前是天資卓越的大弟子,哪怕被廢了還有個這麼會幹活的良配,豈不是命好。」
林北望深深的看來百里茉一眼,直到把人看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來才跨入了這間竹木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