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再見岳引
突然,不知從何處飛出一粒暗器,帶著尖銳的破空之聲,向我的方向直射而來。
管家臉色大變,不管他本意如何,此刻卻象主意已定,短劍向我的頸中大力壓下。然而他快,暗器更快!只聽叮的一聲清響,他手中的短劍居然連握也握不緊,脫手而出,直**山壁之中。我斜眼看去,管家原本持劍的右手虎口已滲出絲絲鮮血。這小小的一枚暗器,竟是蘊含了好大的勁力!
我聽到衛昱的聲音,敬畏的低語:「這是誰?好強的武功。」
彷彿回應衛昱的問話,我們前方的山坡中,白霧裡,出現了一人一騎。
是一名年輕的男子。騎在一頭青驢之上,施施然而來。他的長在風中微微揚起,俊秀的臉上帶著幾分江湖奔波的落拓浪蕩之色,修長上挑的鳳眼中帶著一絲淡淡笑意,略見憔悴。
我心中巨震,一時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管家亦是臉色大變,彷彿見了鬼般,倏的跳起,伸手扣住我的喉嚨。
那人足尖一點,躍下驢背,如同在水面滑行般飄飄然前掠,度卻快得驚人。只幾秒,他便滑過了百餘米的距離,搶到我們近前。
看著我與管家,他微笑搖頭,不以為然的道:「郝老大,怎麼一別多月,你仍是這般的不長進,學不會憐香惜玉?」
我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卻又強自按捺,貪婪的看著面前與管家言笑晏晏寒喧客氣的來人。
岳引!
管家擠出乾澀的笑容:「岳公子說得有理,郝某下次自當改進。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今日郝某有事在身,昔日曾有得罪岳公子之處,郝某異日自當登門賠罪,與岳公子做個了結。」
岳引笑了,眼睛彎彎,笑得很有點邪魅:「這麼急巴巴的想趕我走?你卻不問一問我的來意么?」
管家乾笑:「岳公子的來意,無非是向郝然興師問罪。郝然現在正在執行任務,自不方便料理與岳公子的私人恩怨,故此已與岳公子交待了清楚,異日必作了結。再者,岳公子想必是要問你牽記的那個女人?好教岳公子得知,她毫無損,現在正在前面大澤主人的璃堡作客,不過公子……」
岳引淺笑搖頭:「郝老大,你又哄我了。我牽記的女人,豈不是正在此處么?」他纖長好看的手指,輕輕的指定我,「你卻又為何虛言誑我,想叫我白白奔波?」
我心中巨震,只覺那扣著我咽喉的手指亦是一顫,耳邊管家在強笑道:「岳公子開什麼玩笑?這女人資色不過中上,哪及得上公子牽記之人那般美貌無雙?公子別是認錯了人吧?」說是這般說,他扣在我咽喉之上的手指,卻開始慢慢加力。
「認錯人?」岳引慵懶的彈彈手指:「我的青昃,也會認錯人么?」
青昃?我抬頭,眼中,正好捕捉到一點青色的光影倏的向我撲來,碧綠得象塊玉石般的青昃轉瞬間落在我的肩頭。
忽的一聲慘呼,我咽喉處跟著一松。轉眼再看時,管家的身子不知被岳引用了什麼手法重重的拋向山壁。在岳引面前,管家竟全無還手之力。
轉眼之間,情勢易轉。管家軟軟的倒卧在山道之側,而我,已被一雙溫柔的手臂,攬入懷中。
「郝老大,你的功夫怎麼退步了這麼多?」岳引的聲音,帶著微微的納罕,好笑的問。
管家勉強抬眼,想要說些什麼,卻噗的吐出一口血來,一時無力出聲。
「不過,這隻算小小薄懲。」岳引一臉無害的微笑,慢條斯理的說,「敢欺負我的女人,莫非你便沒想過後果么?」
管家換過一口氣,嘶聲大呼:「可是她確實不是公主,只是個啞巴……」
「少來了,老郝,莫非我還不知道你那看家本事?」岳引一邊說,一邊俯頭看我。
仍是那麼漂亮的鳳眼啊,眼睛里,滿載著故人重逢的歡欣,卻又突的流露出一絲詫異:「咦,竟是鎖音符?」
纖長的手指,結成神秘的印結,屈曲,伸直,姿勢美妙得象手指舞。
於眼花撩亂之間,一隻手指倏的點上我的眉心。彷彿熱流從眉心往下,直衝咽喉而去,說不出的難過感覺。「啊――」我慘呼出聲。
這個聲音,那樣嘶啞,簡直不再象我的聲音!
「岳引!岳引!」我喜不自勝的抱緊面前的白衣男子,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他沒有死!他居然沒有死!仍是這樣生龍活虎的站在我面前,仍是象昔日一樣的風流倜儻樣子!
他拍拍我的肩,聲音里流露出一絲寵溺:「傻瓜,先吃顆糖潤潤嗓子。現在這樣的破鑼嗓就先歇著,省得這樣的破聲音叫出來侮辱了我的名字。」
我緊捏著他遞給我的糖,又想哭,又要笑,悲喜不定。
岳引擁著我,身子一動,已向管家逼近:「卻顏水,拿來!」
管家顫抖著,將手伸入懷中。
他眼裡幽藍的暗光一閃,我條件反射,大叫:「小心!」
眼前煙霧四散,岳引攬著我飛掠數丈,遠遠的避開煙霧區,然後一彈指,不知什麼暗器向著奪路而逃的管家追擊而去。
「快追啊!」有煙霧遮擋視線,也不知道岳引的暗器有無射中。
岳引垂眼望我一眼,似笑非笑的說:「放心,中了我的鎖魂釘,他能逃到哪裡去?」他側頭:「這些,是你的朋友?」
我這才想起倒卧路旁的衛昱等人:「是啊是啊,他們中了……璀霧,你可有……法子解救?」乍然恢復語言功能,反而有些不習慣,無法流暢的說完整句話。
奔到衛昱身畔,我憂心如焚的推推他。他們的情形不太好,暈迷在路旁氣息微弱的樣子。
「璀霧啊?」岳引不以為意的搭了搭納蘭辭的脈博:「關係不大,只是一些將內力鎖住不能在經脈中流動的藥物,外加令人暈迷的藥物。就這樣讓他們躺上六個時辰,自然也就沒事了。」
引懂得真多……咦?「啊――!」
他讓我突然提高了八度的聲音嚇了一跳:「喂,喊這麼大聲做什麼?」
「你怎麼會……破除巫族的……詛咒?」我緊抓住他的手,結結巴巴,悲喜交集,又帶著隱隱期待。
他笑,長長的眼尾上挑:「這個,說來話長……」
「你會不會……解其它……其它的詛咒?比如……巫女的……詛咒?」
他一凜,連笑容亦收起:「你怎會知道巫女之咒?你中了巫女之咒?」他托起我的臉,上下打量我。
我嗯了一聲。
隔著面具,他看不出端倪,又伸手印上我的額頭,閉上眼睛不知用什麼方法細細感覺。
「真是巫女之咒。奇怪,這年頭,還真有人肯大損巫力,去完成這麼一個沒用的詛咒?」
「這個詛咒……很……很高級的!」而且級恐怖!心裡,又是一慟。岳引啊,說得這般輕描淡寫的詛咒,他可不知道,我為這詛咒受了多少苦楚。
他笑笑,仍然沒事人般,「是啊,最高一級的詛咒,可是詛咒的效果真的很差勁啊。三級的千魂引,便可以毒殺方圓五里以內的任何生物,可是這個詛咒,除了恐嚇一下被詛咒的人,讓人不得不清心寡欲以外,簡直沒有任何作用,可是要耗費的巫力卻是千魂引的三倍!真不知道當時姬月明是怎麼研究出來這樣沒用又耗費巫力的詛咒的。」
「姬月明?」這個名字,很陌生……
「姬月明是巫族幾百年前的古人了,據說巫力絕高,不過妒心也奇重。因為她的情郎喜歡了旁的女人,她竟研究出這樣沒用的詛咒……」
我截斷他的講古:「我……我只問你,能不能……解除……這個詛咒?」
他望著我,很崩潰的說:「琉璃,我看你還是先鎮靜一下再說話,這樣結結巴巴的,我聽著著實難受。」
我的嘴角,有些抽搐。「那……解咒的事?」
岳引板起臉,一臉沉重:「這詛咒雖然沒用,可是畢竟是巫族排行第一的詛咒,當然……」看著我失望的神情,他突的破顏一笑,一瞬間,彷彿千朵萬朵花朵一齊綻開在他眼中:「當然難不倒我。」
「可惡!」我狠狠的搗了他一拳,一直綳得緊緊的神經卻放鬆了不少。
不顧他誇張的雪雪呼痛,我一把拉住他衣袖:「隨……隨我去……解咒!」
「解咒?」他輕笑,酒窩若隱若現,十分魅惑。「這事不急。放心,這個沒用的詛咒,只要不去觸,一點危險也沒有。況且啊……你現在這樣的樣子,我看了會倒胃口。我們先去追上郝老大拿卻顏水,替你把面具取下來,再說解咒的事不遲。」
簡直是……解咒關面具什麼事!再說我又不是催他救我。「是救……救旁的……旁的人!」
「旁人?還有人也中了巫女之咒?」他大惑,「是姬艷乾的嗎?總不成是那幾個老傢伙閑得無聊了出來浪費巫力禍害世人?或是……」
我打斷他無邊無際的臆測:「不……不是!是因我而……而被詛咒……」
岳引的臉色……嘩,翻臉比翻書還快!他的神情,剎那間冷若霜雪。
「你說什麼?」他疾聲問我,「有因你而承受巫女之咒的人?」
「是啊。」我急切的點頭,「走……我們快去……」
岳引霍的甩開我的手,俊美的臉上湧出憤怒的紅暈,眼中更是怒火熊熊、幾乎要焚燒起來的表情:「你!你!」
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凶?感覺好象要吃人!我心裡有點毛,怯怯的往後退了一步:「岳引?」
他的手,指向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連手指指向我這樣的動作,彷彿都充滿凌厲的殺氣:「他親了你,是不是?」
我心虛的點了點頭。奇怪,我為什麼要心虛!大概是他的氣勢太過懾人。
「親了幾次?說!」岳引氣勢洶洶的問我。
親幾次……
不過有鑒於他問的內容,可能跟解除詛咒中間會有點關係,我小心翼翼的伸出一隻手指。想了想覺得不對,又再加上一根手指。
「你!」岳引氣得轉身就走。我見勢不妙,趕快緊緊的衝上去抱住他:「不……不要走!」
「我偏要走!」他負氣說。說是這麼說,身子在我的手底下也是僵硬無比,可倒是沒有掙扎著要走的意思。
我知道,他是在生我氣。
氣我跟別人親吻……
我緊緊的拉著他:「岳引……看到你……真好……很開心……」
他不為所動,臉板得死緊。
我又吸一口氣,說:「當初你跌下……蟲谷,我……傷心得不得了……」
他的唇角有些鬆動,不再抿得死緊。
「真沒想到還能……再見你,看到你,我真是好開心!」話說得多了,慢慢也流暢了好多,「岳引,我好高興你沒有事!」
他的表情,變得溫柔:「還算你有良心。」
我眼睛有點澀,可是唇角努力的向上彎起:「岳引,既然我們好容易重逢了,不如隨我……」
他看我一眼,馬上受不了的轉頭:「不行了!你不要對我笑。」
呃?
他補充:「要笑也等我替你除下面具以後再笑。」
明白了……
其實也不能怪我遲鈍,之前師洛可從來沒有嫌棄過被易容后的我容貌方面的問題!
不過他這麼一鬧,心裡酸酸的感覺突然減輕了不少。我收起笑容,繼續被他打斷的話題:「岳引啊,不如跟我回璃堡去作客?」
他漂亮的鳳眼瞪我一眼:「璃堡是你家?」
我點點頭,很用力。
「是你姦夫的家吧!」他又飆了!「也不嫌肉麻,叫什麼璃堡!」
「岳引……」我嘆氣。我知道對他做這樣的要求,確會令他傷心。可是……可是師洛危在旦夕!
「想都別想!竟敢吻你,這該死的登徒子,死一百次也是活該!我絕不會出手救人!」他再瞪我一眼,轉身就往來路走。
我尾隨狂奔,以期能趕上他的腳步:「岳引,岳引你別生氣……」
「我錯了!我錯了好不好?」
「岳引……」
岳引沉著臉往前走,不理會。
連我試圖抓他的手,也馬上把我的手給甩開去,這一場氣看來氣得著實不輕。
還是不死心的窮追:「你生氣,打我罵我好不好?不要這樣子自己悶著,很傷身體的。」
他霍的轉過身子,瞪我。我讓他的兇相嚇得蹬蹬蹬連退三步,他睨我一眼,轉身又往前走。
我再追。唉,他走得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快?
不過,我似乎不應該抱怨。他還沒有施展出輕功來。這,是否說明只是他在對我使性子?我用力追,跑得腿軟。
「岳引……我追不上了啦!停一停好不好。哎,聽我說……那個吻,那個吻是我吻他的,不關他的事,所以,你不可以遷怒於人!」
這句話似乎有效?岳引一下子頓住腳步。我趕快撲上去想拉住他,撲到中途,突然讓岳引的神情所懾,惶惶然停住腳步。
他在笑,笑容里,卻既是悲愴,又是憤怒。「好,琉璃,你夠狠!」
反身,他足尖一點,掠上一塊山崖,再幾個縱跳,三下兩下,轉眼便消失了蹤跡。
我頹然的坐下來,這時才覺得兩隻腳象灌了鉛,那樣痛,可是心……更痛。
岳引走了,他生氣了……好難過!
更為難過的是:他走了,還有誰能夠救師洛?
師洛……
了無生氣躺在床上的師洛!
一直強力壓制下去的恐懼害怕,於此刻爆。我將頭埋在臂彎中,號啕大哭。胸口,滿滿的全是那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無邊的恐懼,幾乎要讓我窒息。
想起師洛的笑,想起了師洛的好。那樣痛苦隱忍,也始終替我著想。再不開心,在我面前,他仍是溫顏微笑。
有他在身旁的日子,再悲慟,亦感覺安心。是他一直對我不離不棄,才令我黑白的世界,一點一點,染回七彩顏色。
若沒有了他,日子如何繼續?
失去過,更加害怕再失去。
原來,不知不覺中,師洛已成為了比空氣更重要的存在,成為燃亮這荒冷生命的新火種!
崩潰的痛哭。
「喂,你想哭到什麼時候?」
突出其來的聲音,對我不啻天籟,我猛的抬頭,淚眼朦朧的,望向去而復回的岳引。
他彆扭的盯著我,然後是一個「吾不欲觀之」的表情,「唉,琉璃,已經不好看了,還是注意一點,別把眼睛都哭腫。」
「誰叫你不肯幫我?」我的淚又湧出。
「喂,求人還這麼囂張,有你這樣的人沒有?」
我哪有囂張了?剛才明明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苦苦哀求。
伸手擦乾淚,靜靜的看著他,哀傷的表情,無聲的沉默。
結果他吃這一套,我才擺出這表情不過五分鐘,他便撐不住讓步:「好了好了,別用這種如喪考妣的眼神看我。」
繼續沉默。
繼續哀傷的凝視他。
他的神情也傷感起來,問我:「為什麼,蔚沐風已死了,那個人仍然不是我?」
我的心中一慟,這一次,不是假裝,是真正悲痛。
心情複雜到了極處,既痛悲蔚沐風的死,又牽記擔憂師洛的生死未卜,還有對岳引的深切歉疚。
淚水馬上湧出眼睛,視線轉瞬模糊。
我聽到岳引嘆了口氣,踏上一步,將我攬入懷裡,輕輕拍拍我的背,示意安慰。
我的淚,剎那間下得更急。
把他的衣襟哭濕了一大片,我才聽到頭頂上方,他悶悶的聲音:「這個人,對你真那麼重要?」口氣彷彿有些鬆動。
不想刺激岳引,我想一想,才說:「岳引,你知道嗎,看到你墜崖的那一刻,我的心,差點要痛得死去。」
「我知道。」他輕聲說,「我在蟲谷下面,聽到你哭了好久。」
「然後,又是蔚沐風……」我的聲音,無法控制的**一絲沉痛,「他也因我而死。還有春照,還有很多很多人……」
岳引緊緊的摟一下我:「可憐的琉璃。」
我接著說:「這個時候,連我亦覺得自己的生命是一項罪孽的時候,連我都想放棄這不祥的自己的時候,他出現了,靜靜的陪在我身邊,什麼也不作要求。岳引,他是我認識了十多年、亦愛護了我十多年的人,沒有他,你根本不可能看到你眼前這個尚可如常生活、同你談笑自如的琉璃……若是他亦因我而死,我會痛恨自己一世。」
「求求你,去替我救他。你知不知道,看著一個人在你面前活生生的死去,而且,是因為你而死去,那是世間最殘酷最可怕的折磨。岳引,我害怕……我害怕得要命!這樣的生離死別,我還要再經歷多少次?每一次,都象把我凌遲了千次萬次……岳引……我真的好害怕他死!我害怕你們任何一個人死!」
忍不住又哭了,嗆著嗓子哭,因為那揮之不去的悲傷恐懼。
他彷彿軟化了,輕聲說:「我……可以救他。不過,有個條件。」
我忍淚,抬起頭來凝望岳引:「什麼條件?」
他彷彿有點不敢直視我的眼睛,嘴裡卻堅定的說:「我治好他,你跟我走。從此只愛我一個人。」
這個條件……
我的眼淚,一下子便涌了出來:「岳引,不要這樣子。」
他輕聲的無奈的問我:「不這樣子,我還有什麼辦法可以留住你?」
我回答不出來,只覺得滿心灸痛。獃獃的看著他,眼淚一滴一滴,統統順著面頰流了下去。
他輕輕的握住我的手:「讓我帶你走,離開高楚,也離開華陽,去找一個風景優美的地方,你會忘記一切前事,我們好好的生活在一起……」
說到後頭,他漂亮的鳳眼中閃出憧憬嚮往神色,唇邊的酒窩也漸漸加深。
彷彿被催眠,我有一剎那的迷惑,被他這般渴望的美麗神情所吸引。
可是腦中馬上閃過師洛的身影。我深吸一口氣,垂下眼,不顧一切的說:「可是,岳引,我不能騙你。我做不到你要求的條件。我愛的人,不是你。」
當師洛吻上我的那一刻,那種彷彿安慰得象浪跡異鄉的遊子終於回到熟悉老家的感覺,那種纏綿得讓人想嘆息落淚的感覺……我於那一刻,現了自己之前亦不清楚的事實:不知從何時起,對師洛的感情,已決不僅僅只是親情與友情。
我不清楚是在何時,愛上師洛;亦不清楚仍然懷念蔚沐風的我,心中如何又再住進了師洛。
可是我得對自己坦白,那樣的情愫,決不僅僅是親情;只不過,比之對蔚沐風的愛情,感覺彷彿又自不同。既然……既然我已現自己愛上師洛,如何又再可跟岳引許下不可能實現的承諾。
縱然他因此不肯救師洛……我也不能騙他。他是我的朋友,為了救我自動鬆手,跌下蟲谷。能為了我而放棄自己的生命,他的心意,已是昭然若遏。
我辜負了他的心意,已是深深負疚,怎麼還可以為了師洛卻去傷害他哄騙他?
沒有我預想中的怒火,岳引反倒輕輕的笑了。在寂靜的空山之中,他的笑聲聽起來,寂寥得很。
「琉璃,你很好,不愧是琉璃。」
他是怒,還是悲?我疑惑的抬起頭來,看向岳引。
他俊美的臉上,是一種跡近悲傷嘆息的神情。「其實,琉璃,我預計你或者會為了那個男子,便對我虛以委蛇,先對我虛言答應了再是。若是那樣,我便可問心無愧的給你服下同心符,令你一世也只能跟著我。可是……你真的不愧是我鍾愛的琉璃,哪怕這人命在旦夕,你亦沒有為他而虛言騙我,我……岳引沒有白認得你!」
「岳引。」我輕輕的握住他的手,心中既是歉疚,又是酸楚。「你對琉璃的好,琉璃怎麼會不明白?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
他的唇邊,突的浮現出一絲狡黠的笑意:「琉璃,既是你也知道辜負了我,便得作出彌補……」
這傢伙情緒真是變化萬端。
我直覺的感覺不妙,趕快收拾起一縷愁絲,搶過他的話頭:「下一世。下一世若你還記得我,我一定優先愛上你。」
「我不要下一世。」岳引蠻橫的說,「這一世,我便要琉璃跟我一起。」
「可是……留得住我的人,你留不住我的心啊。」這樣老套的台詞居然都搬出來了,我深感無力。
但是,這句話用在這裡,再合適沒有,居然撼到了岳引。
「留得住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他輕輕的念誦,如同咀嚼青澀橄欖般,一個字一個字,在他口中念出來,都那樣沉重。
「是啊是啊!」我用力點頭。
他一咬牙:「琉璃,我就再讓一步!」
我期待的看著他。
「我出手救他。你還是隨我走。不過,有時限:陪我一年。這一年裡,你要試著看能不能愛上我!」
「若是……」
他截住我的話:「若是你最終喜歡上了我,自然成世都跟我在一起,那一年之約便作廢了。」
「三個月好不好?」我小心翼翼的討價還價。
「一年。沒得商量!」岳引一口回絕。
看我還想說什麼,他威脅我:「其實,我已經很君子了。若是我放手不管,那人頂多捱上七天。他若死了,你再愛他又有什麼用?我再象他那般溫柔的守著你……」
我打了個寒噤:「岳引……不要再說了……」
「你答應了?」他輕聲的問我。沒有得意,沒有欣喜,我卻彷彿自他平靜之至的聲音之後,聽出了沉鬱的傷痛。
我的心裡,五味俱全。我什麼也沒有再說,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