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偷魚賊
謝清焰半蹲在舊居民樓的瓦頂上,身後背著的藍劍去掉了布條的包裹,散發著綺麗的色彩。劍身流暢鋒利,鍛紋以幾道符文為主。他又穿著一件無袖衛衣,帽子將半張臉都罩住了。此時正側耳過去,聽身邊的尤幸說話。易亭正站在另一棟樓的屋頂上,抱臂靜靜地掃視四周。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榕城一處上了年紀的居民巷,老樓房已破舊不堪。但索性居民都已陸續搬離,三個人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這裡。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小火焰,你能去西嶽么?」
尤幸腳里還蹬著一雙拖鞋,鞋底滑滑的,得靠謝清焰扶著才不至於順著屋頂的弧度滑下去。她剛剛腦子一熱,瞧兩人又背著傢伙事兒出門,衣服也沒換,就跟著謝清焰出任務了。
問祭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邪教」組織,尤幸從要正式踏入江湖的喜悅中回過神時,才猛然考慮到謝清焰的特殊性。絞盡腦汁好幾天,這才剛剛一陣絮絮叨叨把任務和他說明白了。
「小幸,你對我不用這麼小心翼翼。」
謝清焰朝她露出一個微笑,緊緊握住她的手臂,篤定道,「你們三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管哪裡我都會跟著去的。」
尤幸瞧著他的側臉,他乖順地低下頭說話的模樣,尤其像一隻棄犬。尤其臉上還貼著ok綳,這模樣可憐得很。
「你們兩個有完沒完?尤幸你個醫療包跟來做什麼?等下打起來靠你那物攻去打妖么?」
易亭將常挎著的帆布包放在地上,手裡把著一盞八卦羅盤,正細密地觀察著指針的變動。瞧那兩人湊在一起聊了起碼十分鐘,尤其不爽。
尤幸:「別小看我醫療包,還有,物攻怎麼不行了?我物攻說不定還比你強呢!」
她扭頭找謝清焰,「小火焰,咱們都是物攻,一起對付那姓易的!」
後者剛想點頭,又硬生生地搖了搖頭。
「小幸,嚴格意義上看,我不是完全的物攻。」
易亭嗤笑一聲,「看到他背上那把劍了沒?那藍光是他自身的氣化成的,可不止是美觀用。」
尤幸沒來得及還嘴,就見易亭手中的羅盤忽然動了一瞬。三人眉頭一皺,默契地沉默下來。
他們最近收到安全局派發的一門商家魚類失竊案,師傅懷疑作案者並非人類,便派兩人出來調查。這一處居民區,是失竊魚類最多的地方。
原本易亭只是想來踩踩點,沒想到還真能碰到非人類。
「是妖,就在附近。」
「能力怎麼樣?」
謝清焰一手握住劍柄,隨時準備出鞘。
「暫時看不出來,但祂移動的速度很快。尤幸,你躲好了。」
易亭從兜里抽出符紙,扭頭剛想囑託尤幸,就見她已經跳到了另一處較為平整的高台上了。一手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尤幸眨眨眼,
「你們放心打!我絕不給你們拖後腿。」
易亭燃了一枚定位符,閉眼靜默了片刻。他感受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圍繞居民樓四下打轉,似乎在試探著他們。忽然,這股力量變得莽撞起來,直直撲向他們所在的地方。
在易亭提醒前,謝清焰猛地騰空而起,周身隱約圍繞著縷縷藍光。幾乎不可聞的,一道黑影劃破空氣,靈巧地躍過幾個屋頂撲向了他。
「是化身,得把祂打回原形。」
易亭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尤幸身邊,把她嚇了一跳。他迅速將幾張黃符拋向空中布陣,將空中兩人包圍在一起。
那團黑影極其靈巧,一招一式直擊謝清焰身上的要害而去,且輕靈迅猛,不給人喘息的機會。而謝清焰雖自始至終沒有用劍,但也不落下風,出招乾淨利落,攻防得當。他似乎在等一個能夠將其打回原形的時機。
幾招過後,易亭的陣法漸漸起了效果。看得出來,那團黑影的動作停滯僵硬了一瞬,逐步落後於謝清焰了。
尤幸看得出神,她這才看出,這黑影是一隻身姿矯健的黑貓,一雙綠色眼睛猶如翡翠,散發著神秘的氣質。
尤幸叫出聲,「貓妖?」
「不是,只是化身。」
易亭淡淡否定道,伸手在空中一掐,那隻黑貓像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直直往地上落去。一晃眼的功夫,尤幸似乎看見了一頭海藻般的黑髮。
但她還沒來得及看仔細,易亭的動作忽然罕見地慌亂起來,她往擱置在一旁的羅盤一瞥,上面的指針瘋了一般地打轉起來。
尤幸抬頭,她看見一道極其鋒利的白光,直逼著謝清焰而去!
「小火焰,小心後面!!」
謝清焰也不是吃素的,他背上的藍劍瞬間出鞘,圍繞在其周身的氣變得扭曲起來,一陣刀光劍影,那道白光是另一把劍,劍身溫潤如玉,委實看不出主人能將其使得如此有戾氣。不比方才還算「和平」的氣氛,尤幸的心簡直都快揪起來了。
好在這柄白劍雖然來勢洶洶,但並不戀戰,似乎只是想分散三人的注意力,幾招下去,便知趣地脫身了。尤幸三人回首一看,哪兒還有剛剛那隻貓的影子?
「該死的,哪兒來的破劍?」
易亭看起來氣得夠嗆,一張冰塊臉簡直升級到火山噴發,從布袋子里抓了一大把符紙,抄起羅盤就想找那人干架。
「小火焰,你沒事兒吧?」
尤幸扒著磚塊站起來,見謝清焰落在她身前,先是將她上下查看了一番,看尤幸沒事兒,便足尖點氣,盯著那柄劍離去的方向想追去。
不料,那人本就沒想著逃。居民巷口,一個青年踱步進來。他眉眼英氣,神態尤其意桀驁不馴。他伸手握住了那柄白劍,笑聲爽朗。
「好功夫,不愧是問祭的首席!」
尤幸易亭皆是一愣,這人認識謝清焰?尤幸偏頭看他的臉色,謝清焰眉又把兜帽給扣腦袋上了,眉頭皺起。她在一邊看著,覺得謝清焰這麼大一隻特別像頭獵豹,要是那人再多說幾句就能把他撕裂了。
「閣下是?」
易亭的聲音陰惻惻的,尤幸留著冷汗看他背在身後抓著的一把符紙。不過也是,險些就能摸清那隻黑貓的真身了,哪兒來的莽夫中途打岔?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西嶽派大弟子梁君屹是也。你們忒無聊了,我看你們能力也不弱,欺負一隻小小貓妖算什麼?」
梁君屹看出來兩人的防備,但一臉毫不在意,把兩人當過家家似的,將佩劍安置,仰起臉道,「雖說我早聽過你們問祭多行不端之事,但沒必要連這種小妖都抓吧?」
謝清焰一向不擅長打口水戰,他始終將藍劍握在手上,一語不發,顯然馬上要給他一劍了。尤幸一聽「西嶽」二字,立刻反應過來,他莫非就是西嶽那邊派來的專員。但奈何這貨太欠揍,謝清焰不開打,她都要開炮了。
「喂,嘴巴放乾淨點。他不是問祭的人。」
尤幸的臉沉下來,她擋在謝清焰身前,警告道。
「不是問祭的人?」
梁君屹愣了一瞬,「你謝清焰我都見過多少次了,不是,怎麼就不是問祭的人了?」
但三個人都懶得解釋。本來易亭謝清焰話就少,如今碰到這咋咋呼呼的青年更是無話可說。易亭一想到方才的損失,冷哼一聲,
「夜郎自大。你可知方才逃走的根本不是什麼小貓妖?」
「不是小貓妖是什麼?」
易亭深吸一口氣,尤幸謝清焰對視一眼,就知道他要開大了。
「傻孩子。」
易亭「好心」解釋道,「第一,如果它只是一隻小貓妖,「能力又不弱」的我們何必和祂糾纏那麼久?」
「第二,如果不是你來攪局,我們早能知道祂的真身,而不是現在看你沉浸在那英雄救美的幻想中了。」
「第三,這次由你浪費的一切物資,我會仔細登記、仔細核算,然後將這筆賬單發往西嶽派,把欠我的錢通通還回來。」
易亭一氣呵成,無吐字模糊、無大喘氣,一切都是如此優雅。
尤幸和謝清焰不由得鼓起了掌。
大概梁君屹在西嶽派上從未見過如此巧舌如簧,摳門到家的選手,又暫時找不到反駁之處,一時間愣在原地,整張臉都漲紅起來。
什麼?欠錢?他們這不是武藝切磋么!欠什麼錢?!完蛋了,本來西嶽最近都入不敷出了,再寄一筆賬單還不得被掌門提劍追殺!!這三個人究竟什麼來頭?
梁君屹感到自己的心靈受到了一萬點暴擊。他迅速掃了在場三人一眼,發現了尤幸衣服上掛著的胸針。上面有小白點正一閃一閃,和自己揣在兜里的同款相呼應。
「你莫非是......」
尤幸很有耐心地點頭,循循善誘道,「我是......」
梁君屹想起臨出發前掌門千叮嚀萬囑咐的接頭暗語。「七溜八遛?」
「莫離榕城。」
尤幸掛起了一個營業微笑,「你好啊,梁專員。歡迎來到榕城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