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被圍的渺兮也是一愣,他顧不得環在脖間的刀劍,下意識向一旁看去,
半亭中的煙紫色身影不是荷枝又是誰?
他瞬間啞了。
剛剛那番話他想好好刺激一下慕容儀,卻沒想她能聽見!
慕容儀定了定神色,溫和地問道:「站在那裡等我?沒等多久吧。」
他一面走近荷枝,一面嗔道:「怎麼沒人給你倒茶。」
荷枝還記得方才那道如臨死亡的視線,連聲音也在發顫:「……你等等,先別過來。」
她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如常,問道:「剛剛他說的人是誰?」
慕容儀解釋道:「沒有誰,只是在追查一件事。」
他見荷枝一動不動,又道:「你站的那裡有很多灰,髒了裙子,快過來吧。」
荷枝不答他的話,看向渺兮,剛剛那瞬間他的神情變化絕對不簡單。
可是這回,連渺兮也別過臉去。
荷枝臉上漸漸露出疑惑,「我不可以知道么?」
「殿下。」荷枝極力穩住發顫的身子,軟乎乎地發問,「那說的真的是我嗎?不要騙我。」
渺兮是來找他的,又忽然失蹤,是殿下插手。
渺兮所說的阻止見面,不正是阻止他見到她?
她的爹娘?
一串疑問在荷枝心底肆意蔓延,得不到解答便像一根肉刺扎在心裡。
「自我能記事起,我就在宮裡,師父從不讓我問爹娘是誰。」
她喃喃地說著,後半句話悶在慕容儀的懷抱中。
「別亂想。」慕容儀收緊懷抱,感覺到她手上的寒意,語氣急促,「我都告訴你。」
懷中人不住地喘息著,良久才吸了吸鼻子,「我想他也一起聽。」
*
慕容儀將荷枝牽進書房,一感覺她鬆鬆手指,便連掌心一併握緊。
荷枝直直地望著太子的身影,不由得生出幾分退卻的心思。
侍衛緊接著也將渺兮架進書房,又退守到門外,將門扇緊閉。
慕容儀回身走向她,溫和地問道,「記得白晚意么?」
腦海中出現一個活潑靈動的鵝黃色身影,荷枝問道:「忠義侯府?」
「正是。」
「曾經的白家,比忠義侯、比之前的鏞王、比當今的霍家勢頭更盛。」慕容儀一頓,「那是你的家。」
荷枝下意識往後退了退。
「白相年少盛名,文可論策賦詩詞,武能挂帥挽長弓,朝中多是白相的傾慕者,許多人曾向白相求學。而後白家又出一禁宮統領、一少年將軍、一風雅才子。」慕容儀握緊了她的手腕,「這些,是你的父兄。」
嫣紅的唇瓣動了動,卻沒能說得出一個字。
旁聽的渺兮也緊張地關注荷枝的神情,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後來,有人說白家要反。」
她目光愣愣的,下意識問道:「他們會嗎……?」
「總有辦法讓人相信。」慕容儀音色低沉,「欽天監暗中上奏、朝中對白家的極力擁護、朝里朝外的流言,最後還有……證據。」
「什麼證據!明明是你那王叔費盡心機的污衊!」
渺兮說完,在觸及荷枝目光的那一瞬立馬軟下來。
慕容儀不顧她的話,緊緊盯著面前的人,「白家因此遭難。若不是當日白晚意在被忠義侯府被力保,恐怕再也見不到她。而你那日被白夫人帶進宮,之後就留在了宮中。」
荷枝眨了眨眼睛。
她對他說的這些事情一星半點的印象也沒有,好像只是聽完了一個故事。
荷枝轉身看了看渺兮,對方焦急地回望過來,似乎也在觀察她的神情。她問渺兮,「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從她之前和渺兮的接觸來看,似乎沒有一人知道她的這個身份。
渺兮臉色微變:「回京之後,師父告訴我的。」
「他是你的堂兄。」慕容儀淡淡地瞥一眼白渺兮,解釋道,「是眾多旁系中的倖存下來的一支。」
「……堂兄?」
輕柔的聲音剛剛念完這個稱呼,渺兮趕忙移開目光。
慕容儀試圖將她的目光吸引回來,「你也知道,王叔權傾朝野十多年。直到失勢之後,被王叔壓下來的舊案冤案才翻出來。這件事,還沒完全翻案。」
他湊近她的臉頰,柔聲道,「但還好,找到你了。」
她靜靜地聽完,臉上並未顯現出大的觸動。
慕容儀又對她道:「還有沒有想問?」
荷枝這才收回神,抽開身子,平靜地發問:「我從未聽師父說過這些,你們怎麼確定就是我?」
渺兮搶白道,「師父找到了當初與白夫人一齊入宮的人,白夫人入宮見皇后,把你留在花園裡玩。後來宮人看情況不對,便帶你躲起來,輾轉送到杭嬋手中,她將你藏在冷宮,我師父找你很久都沒消息。」
荷枝向他看去,「你也是為這件事來找我?」
她的目光有著不尋常的平靜,慕容儀蹙起眉,「荷枝?」
荷枝眸光里藏滿迷茫,聽到這話搖了搖頭。她又轉而走到渺兮身前,「你從京城來?一路很累吧……」
渺兮打斷她的話,認真道,「荷枝,跟我回京。」
荷枝立馬往後一退,哪料他迅速上前,一步緊逼。
「師父找了你十幾年,你一定要回去。」
荷枝喃喃道:「我會回去的。」
渺兮臉上一喜,「我立即去安排,我們後日就出發!」
他的目光在荷枝的臉龐上逡巡,而後迅速走出書房,卻在門口處被兩把長刀攔住。
慕容儀突然開口:「她能不能走,孤說了算。」
荷枝下意識朝太子看去,只見他負手而立,看著門口被攔下的渺兮,淡然開口:「讓他在耳房待兩日。」
他說的毫不客氣,絲毫不關心渺兮是誰。
荷枝一驚,不得不走到太子身邊,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口。
慕容儀才又開口道:「給他送吃食。」
「……」
渺兮當即大怒:「慕容儀你!」
直呼太子名諱。荷枝心底也微微一驚,她連忙道:「我之前答應過殿下要回京,為何要急著回去?」
渺兮咬牙道:「你要記得,白家的今天全是他們慕容家造成的,你爹娘的死,也全是……!」
「帶下去!」
渺兮的話瞬間被打斷,侍衛衝上前迅速將人制服,又以極其強硬的姿態將他帶離書房。
荷枝獃獃地看著,腦海中還回想著他剛剛未曾說完的那句話。
之前也聽他喊過。
荷枝木訥地回頭,望見太子漆黑的雙眼,他神色複雜,一直看著自己。
她靜默一陣,思索著剛剛那番話,其中提到的人太過陌生,她聽過的,也只有常常被人感嘆的白丞相。
荷枝深吸一口氣:「現在殿下可以說回京后什麼事了么?」
慕容儀一僵,「荷枝。」
想她回京,想她留在身邊,但不想騙她,所以還沒想出一個合適的理由。
他將白渺兮送回去,也不是讓他出來橫插一腳的。
慕容儀抿唇道:「渺兮的師父,是你的親哥哥。我會送你去見他。」
荷枝的嗓子發乾,連聲音都變小:「有沒有可能,殿下與公子都找錯了人?我……我對你們說的事一點印象也沒有。」
「鶴白找了十幾年,幾經求證,不會有錯。」慕容儀道,「若是不信,不如直接回京問問你師父?」
荷枝張了張口,忽然覺得有些恐懼。
慕容儀見她怔愣,便想方設法岔開話題:「你今日怎麼忽然來驛館?」
荷枝立即回答:「我想讓殿下幫忙找找渺兮……」
但不知為何,殿下和渺兮之間似乎存在著很大的矛盾。
「你不用擔心他,皮糙肉厚。」慕容儀走到桌案邊,「回京之前,還有一些卷宗要處理,過來。」
荷枝跟著他走過去,拿起桌上的方硯。慕容儀看她一眼,便拿起桌上的硯滴傾倒,她便接著研磨。
她手上不停,心底卻一直念著剛才說的那些事。忽然,一隻手指輕輕抵在硯台頂端。
荷枝順著那隻手指看去,只見他不緊不慢地開口:「平心靜氣。」
指的是磨墨。
荷枝被他點破,頓時撤開手。慕容儀將硯台接過,繼續問道:「在想什麼?」
荷枝搖搖頭,但臉龐上的凝重並未消散。
慕容儀取出狼毫,攤開宣紙,示意她來,「寫字。」
荷枝不明所以,只得再度搖搖腦袋。
「教你。」
他說完,便在紙上落筆三個大字,荷枝下意識看去,清雋有力的字跡,寫的是慕容……
她忽然閃著眼睛,面露不解。
「我的名字。」
荷枝嚇了一跳,眼神中透出些許惶恐。
慕容儀卻面色如常,將筆遞給她:「來寫。」
荷枝下意識地退後,見他的眼色微沉,她便又搖搖頭,「我寫不好。」
慕容儀含著薄笑,溫聲道:「教你便是。」
似乎不寫他便不罷休。
荷枝只好從他手中接過筆,她平日要看賬本,寫字是熟練的,但不圖好看。一握著筆又不知道寫什麼,只好頓住。
身旁的人忽然繞到她的另一側,手背上覆著一隻乾燥的手掌,荷枝下意識看去,一張俊秀的臉龐咫尺可見。
慕容儀傾身朝她靠近,「就寫這三個字。」
荷枝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奈何手背被輕輕包裹,雖不疼,但卻不容掙脫,帶著她的手指輕輕落下。
她晃了一下神,便聽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