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平江的夜晚,或許都是那麼的別有魅力。
至少,璨如在順源沒有過這樣的感覺。身邊擦肩而過的人群,趴在父親背上突然回頭沖她一笑的小女孩兒,幽邃的天空和滿街的彩燈,都在昭示著這個地方的繁華和包容。
哦,還有她身邊這個對平江大街小巷都熟門熟路的少年。
「林姐姐,你想嘗一嘗那邊那個蒸糕嗎,我吃過,味道很好,我去給你買。」他一刻都安靜不下來,總想帶她去看些新奇的玩意兒。
璨如看他高興,不想拂了他的意,輕輕嗯了一聲。
他回頭買蒸糕去了
璨如和絮兒被一陣人流擠丟了
她被人群擠向了那座安了許多明燈的橋廊。那橋兩邊的石柱子雕了一些小動物,小孩子很喜歡,便帶著大人往那邊涌去。
當然,那橋上也有許多有情人,他們走的很慢,羞澀又美好。
璨如一邊走一邊覺得,這是她不該來的地方,那麼多的有情人,連小孩子都有大人牽著,就她像單影只地站在這兒。
莫名覺得自己有些凄慘
她自嘲般地笑笑,深刻地反省自己為什麼要把那小鬼放去買什麼蒸糕。
橋下波光粼粼,白日清澈的河水此刻卻像一幅彩畫,各色的燈籠映出各色的光,鋪滿在水面上,好看地緊。璨如沒有再隨人流移動,而是找了個相對安全的位置靜靜地看著兩岸的世俗煙火。
不過橋只有那麼寬,她難免被推搡到。正在姑娘嘆了一口氣想要回去時,一道陰影突然從頭頂壓下,遮擋了她身邊的光。
「今日年節,怎麼一個人在這兒?」他負手出現在她身邊,聲音清潤,就如這在鬧市靜靜流淌的水,輕易蓋過了這陣喧囂。
璨如心中一震,側頭看過去。
他面上帶笑,目光里有萬千璀璨星河,就這麼安靜地站在她身旁。
是她昨天還設想過,但是很快被否決的那個人。
「你……你不也是一個人么?」她朝他身後望了一眼,確實沒看見有人跟著。
璨如很清醒地沒有問出他為什麼在這兒這種傻話。
有些事,單看人願不願意去想,怎麼想罷了。
房嘉言聽見她的話,輕笑出聲。「是啊,既然我們都是一個人,不若便結個伴吧。」
他在很認真地發出邀請
璨如不得不承認,這一刻,面對這樣溫柔又俊逸有禮的男子,她無法拒絕。
姑娘眼睫輕顫,眼底劃過一絲莫名的心緒。
「好啊,不過我來平江一年了,你應該沒我熟吧,那我做一回東道主,帶你走走?」她最後一句話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愉悅。
然後她便帶著他走了,就在張元殷回頭買個蒸糕的功夫。
房嘉言任她帶著自己竄,行走間還記得伸手替她擋了周圍的碰撞,並且貼心地沒有告訴她,自己曾在平江求過學。
到了地方,他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你說帶我走走,便是來此處?」
璨如輕車熟路坐下,問麵館娘子要了兩份魚粉,又回頭問他吃不吃辣,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又去跟娘子說了幾句什麼。
「我晚上沒吃飽,當然先帶你來這裡吃東西呀。」離開這裡半個月,她嘴饞很久了。
房嘉言失笑,由著她開心。
「對了,你來這裡待多久啊。」她以為這位只是乏了順源無聊的生活,出來走走而已。
房嘉言拿了一壺熱水,燙了兩個杯子,一個給了她。
璨如覺得他一身清貴的書卷氣,跟這路邊的館子搭在一塊兒竟然也沒有特別大的違和感,看著不像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店裡老闆忙,他便親自去重新沖了一壺,「你猜猜我會在這兒待多久?」他慢悠悠地道。
她當然不知曉,盲猜道:「七日?還是半月?」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明顯都不對
璨如比了一根手指
一個月
不能再多了
再多他就要被停職了
房嘉言被她的模樣逗笑了,「我來這兒任職,短時間內應該不走了。」
聞言,璨如端著杯子的手突然顫了一下,濺出些許水漬,她尷尬笑笑:「啊……這樣啊」
他不在意她的驚訝,反而從袖口拿出一張素色的帕子,傾身給她擦拭沾到手上的水。
很細緻地沒有碰到她
很快,他們的面就被端上來了,那位娘子看見男子的動作,誇讚道:「郎君這般貼心,夫人好福氣。」
一句純粹的讚揚,以璨如的經驗來看,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便是應下,否則後面還要解釋他們倆不是夫妻。
她裝作靦腆的樣子,笑著回道:「多謝」
房嘉言看了她一眼,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麼,適時遞過去一雙筷子,整好證實了麵館娘子的說法。
等人走後,璨如才聽見對面傳來一聲壓低了的笑。
她清咳了兩聲,淡定地開始吃她的魚粉。
老闆的辣子放的確實足,璨如吃的很歡暢。只是房嘉言吃了兩口,便沒再動筷子,轉而喝起茶來。
璨如沒忍住,笑出了聲,卻也不好太放肆,只能低著頭笑,肩膀一聳一聳地。
房嘉言只能無奈地看著她,慢悠悠地給她續茶。
吃完后,兩人又去燈市上逛了逛。許是身邊有人陪著,璨如的興緻突然就起來了,人多擁擠的地方她也不怕,提了裙擺便走,不時回頭看他有沒有跟上來。
或許這一刻,她是體會到了,他給的安全感。
房嘉言把她送到門口,略微低頭道:「我看著你進去」
從剛剛突如其來的相遇到現在,他的目光一直都是溫柔的,眸中好像盛滿了漫天繁星,散發著清雅的輝光。
「那你住哪兒?」她下意識地問道。
問完又愣了一下,因為她覺得自己這樣好似在刻意地追問他的行蹤。拋開今晚的各種複雜情緒,他們倆不過就是他鄉遇見的故人而已。
她好像越界了
門外掛了兩個非常大的燈籠,都是紅色的,亮的灼目,因為高悅說這樣晚上一眼就能瞧見家裡在哪兒。璨如嘲笑了她許久,因為她們兩個女子,晚上是很少出門的,哪裡就用得到呢。
可是這一刻,她卻借著明亮的燈光,清晰地看見他臉上的愉悅之情,眉梢舒展,唇畔含笑。
「你在關心我么?」他看見姑娘鬢邊落下一縷碎發,指尖微動,卻還是收住了。
微風拂動,燈籠輕搖,光線一下子便偏移了,他站在暗面,低聲跟她說話。
「我……我回去了」
透過搖動的光影,她突然有一陣恍惚,好像他們本該如此。
「嗯」他站在璨如身後,看著她離開。
……
絮兒很奇怪
她主子向來是個不愛動的人,今晚卻硬生生的在燈市上逛足了兩個時辰。
「娘子,您先別睡,高娘子走之前吩咐我有東西給您。」她輕輕搖了搖眼皮子都快要抬不起的人,無奈笑道。
高悅走之前,特意吩咐了她,要在年夜這晚給她的。
璨如深吸了一口冷氣,好歹清醒了些。「是什麼?」
絮兒拿了個紅色的小盒子出來,笑著給她開。
裡面是一個封紅,上面寫著:一歲一禮,一寸歡喜
她祝她歲歲歡欣
封紅下還有一個用錦紅帕子包住的如意吊墜
她莞爾一笑,覺得這個新年,是她十幾年來,最開心的一次了。
估計是高悅回了順源陪老太太過年,怕她一個人冷清難過,才想出這麼個法子哄她開心。
屋外還是有些冷,可是卻冷漠地掃除了舊年的種種瑣碎。過了今晚,明日便是新歲了。
……
順源
高悅走的時候沒算好日子,又因為天氣在路上耽擱了兩日,差點兒沒趕上新年。
她知道自己不討人喜,回來了便細心伺候在老太太身邊,別處也不去。松陵還是過年那天才知道她回來了,雖然依舊別彆扭扭的,但還是叫了聲表姐。
回院子的路上,茯苓給她打傘,又有幾個小丫鬟打著燈籠引路。
出了迴廊,她隱約瞧見前邊兒涼亭上有微弱的光,那人站在風雪下,披著一件絨白的大髦,看不清臉。
他一直站在原處,像是在等她。
走近了,她才瞧清楚。
「你……想問她嗎?」她不甚確定地問道
他好像瘦了一些,卻有種不符合年齡的穩重和淡然,威勢愈發重了。吃年夜飯的時候,姑奶奶毫不掩飾對這個孫子的誇讚,聽說他年前殿試的文章,被諸多文人學子抄頌,連遠在平江的陳選恪大人手裡都有一份。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今上只給了他二甲第一的名次。
許是站的有些久,他唇畔微微泛白,聲音溫和清潤:「她好嗎?」
高悅覺得有些冷,捂緊了身上的髦衣,不知道他問的是哪方面的好。若是身體上的,那自然是沒什麼問題,能吃能睡,每天還能去酒樓里轉轉給絮兒搗搗亂。若是別的,那她更不好評價了。
只是剛到平江的前幾個月,確實難熬。
她每天都會半夜驚醒,有時能聽見她屋內壓低的啜泣聲。後來酒樓做了起來,她的注意力被轉移,才慢慢好起來。
「應該……是挺好的」她也沒有辦法準確地告訴他,只能斟酌用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