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小紙條
不過是一些講課的內容,有什麼不能聽的……
姜知宜眨了眨眼,軟聲說:「好呀。」
話音落,江燃又是一聲輕笑,很快就找到那段錄音,播放。
前面還是正常講課的內容,姜知宜記得,自己那天在給他講各種從句的句式和用法。
高中英語裡面,從句可以說是最複雜的語法之一了,沒有基礎的人很快就會被繞暈。
姜知宜講得細,江燃聽得頭點地,很快就昏昏欲睡。
姜知宜看他腦袋快要磕到桌子上,伸手想去把他拍醒,結果手肘不小心撞到桌角上,她立時就是一聲低呼,緊接著便是抽氣聲,很小很小的呻/吟聲。
姜知宜聽到這裡,耳朵驀地一紅。
淅淅瀝瀝的雨水中,那些聲音透著股甜軟的黏。
連房屋裡那陣因年代久遠而泛起的陳舊腐朽味都變得曖昧了起來,室內光線越來越暗,烏雲快要遮擋住最後一抹天光。
姜知宜伸手,想要關掉他手機里仍在持續播放著的錄音,后腰卻被江燃扣得更緊。
江燃雙腿交疊,懶散靠在書桌上,隨手將手機擱到身後的桌面上。
呻/吟聲過後,便是兩個人細細碎碎的說話聲了,少年聲線清越,與雨聲搭配在一起,有一種恰如其分的動聽。
但兩人的對話卻又那樣曖昧,小的時候不覺得,沉浸在那種似是而非的繾綣情愫里,絲毫不覺得自己已然踩在了關係變質的邊緣線上。
此時再聽,便覺得格外羞恥。
姜知宜咬住唇,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她低低嚶嚀了聲,想要從床架上跳下來逃走,腳尖落地后,卻與他貼得更近。
小小的空間擠進兩個人,江燃身後的書桌被撞得往旁邊一偏,他沒提防,身子也不由得跟著往後一個趔趄,連帶著姜知宜也沒站穩,膝蓋軟下去,腦袋撞到他的小腹上。
他常年訓練,腹部的肌肉緊實而漂亮。
她的鼻尖全是他衣服上的洗衣液的味道,手臂在剛剛的慌張之中,正抱在他的大腿上。
男人似是也沒料到會出現這樣的狀況,身子微微一僵,低頭,瞧見女孩半蹲在他的身前,耳朵紅得更厲害了。
細白的后脖頸上也泛起一片粉。
江燃無意識吞咽了一下喉嚨,手指向下,捏住她后脖頸上那塊軟肉,長著繭的指腹在上面輕輕摩挲了下。
姜知宜身子顫了顫,更加想找個地洞躲進去了。
頭也不敢抬,身子往旁邊扭了扭,想從旁邊的縫隙間逃跑。
才剛剛有所行動,就被男人察覺,他視線下瞥,扣住她一隻手腕,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低笑:「不負責啊?」
調子拖得很長,開玩笑似的。
姜知宜轉頭看向他,視線剛碰上,就被燙到似地,連忙轉開。
頓了頓,許是覺得自己轉開目光的動作太過於欲蓋彌彰,又鼓起勇氣轉回來,軟聲問:「負、負什麼責?」
話說出口,又換來男人一陣低低沉沉的笑。
他拉起她的手,慢慢往上,后腰靠在後面的桌沿上,漫不經心往前一送,很小幅度的,但動作實在曖昧。
姜知宜眼睛睜得好大,眼裡暈著水光,聽江燃一本正經道:「這麼負責。」
姜知宜咬住下唇,手指僵得動也不敢動,大腦也沒辦法再思考了,停了半晌,才好乖好乖地說:「我不會呀。」
「呀」字咬得很重,顯然也是有些惱的,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發作,整顆心都被羞恥填滿。
江燃說:「沒看過啊?」
「什麼……」
「小電影。」江燃說得理直氣壯,但聲音壓得好低,震在姜知宜耳膜上,都透著一股癢。
倒也不是完全沒看過。
以前許諾還是拉著她和程青青看過一點的。
還是她特地找的那種,所謂的適合女生來看的視頻。
結果,沒看幾分鐘,她就倒在床上,呼呼睡著了。
那些旖旎的聲響全變成了她夢境的背景音。
但是,偷偷看是一回事,被江燃這麼大剌剌地問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本來只是在逗她玩,但看她這樣欲言又止的反應,顯然是看過的了。
江燃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偏偏姜知宜完全不知隱藏,老老實實地交待:「一點點。」
「哦。」江燃抬起她的下頜,笑問,「什麼樣兒的?」
他越問尺度越大,姜知宜終於忍無可忍了,咬住唇,睨他一眼:「你沒看過啊?」
她那一眼,三分凶,七分嗔。
江燃眉眼低垂,眼裡神色更深,喉結不由得又滾動了下,將姜知宜從地上拉起來,抱住,托著她坐到床沿上,一本正經道:「我沒看過。」
他說:「你給我講講?」
姜知宜撇過頭,明顯是不信他:「你沒看過才有鬼。」
手指推拒在他的胸膛上,掙扎著想從他腿上下來,身子才剛扭動兩下,就被江燃按住手腕:「別亂動。」
外頭光線已經徹底暗下來,暴雨將至。
他這一聲帶著警告,姜知宜下意識就不敢動了,她的睫毛顫了顫,身下的感覺太過於清晰,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假裝不知道,還是直接面對。
想了一會兒,還是鼓起勇氣問:「你……要我……要我幫忙嗎?」
聲音好低,好像下一秒就會哭出聲來。
話講完,自己先羞恥起來,身子往前一傾,雙臂環住他的脖子,整個腦袋都埋進他的頸窩裡。
耳畔很快傳來男人低沉的笑聲。
「不用。」他的聲音愈發啞了,淡聲,「你抱我一會兒就行。」
「哦。」姜知宜瓮著聲音,很乖很乖地應了聲。
旋即又聽江燃道:「衛生間還沒收拾,不好洗澡。」
「……」
江燃家房子太大了,一天下來,他們連二樓都沒收拾完。
傍晚時雨停了,徐青枝來叫他們兩個回家吃飯。
第二天過來,江燃已經十分遊刃有餘了,完全像出入自己家裡一樣自然。
姜知宜看他和徐青枝相處得如同親生母子,還有些目瞪口呆,趁徐青枝沒注意,小聲問他:「你昨天在廚房裡,跟我媽媽說了什麼呀?」
江燃戴著一次性手套,漫不經心把一隻剛剝好的蝦肉放在她的碗里,淡聲道:「沒說什麼。」
「我不信。」姜知宜說,「你快和我說。」
江燃背靠在椅子上,懶散地睨她一眼,笑道:「真想知道啊?」
「嗯嗯。」
江燃說:「就是跟她說我會好好保護你。」
「嘁。」姜知宜說,「沒你保護的那麼多年,我不是也活得很好。」
她只是隨口一說,男人的動作卻驀地一頓,姜知宜轉過眼,也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說錯話了,又說:「不好的,我這些年過得一點也不好的。」
解釋還不如不解釋。
江燃哭笑不得:「你那些書,怎麼寫紅的?」
姜知宜沒反應過來他故意在揶揄她,還很正經地答:「就……我也不知道,就好像賣得還行?」
提及自己專業的部分,她難得顯出幾分年輕人的恣意來。
「哦。」江燃說,「天賦異稟。」
頓了頓,江燃又問:「你新書,那邊給你定期限了嗎?」
「定了,明年三月之前要寫完,之後劇本應該也要我參與改編的。」
江燃說:「行,等月底我們就去西城。」
結果,在月底之前,他們又去了趟魔都,因為江燃的舅舅生病了。
江燃與這位舅舅一向不算親近,當年離開漁里之後,他曾短暫地在沈家住過一段時間,緊接著就提交了入伍申請,這麼多年也從沒回來過。
後來他在部隊里立了功,被送去念軍校,沈雋和舅舅曾去看過他。
人年輕時做的糊塗事,等到年紀大一些之後,總祈求著自己心裡能獲得寧靜。
這種寧靜通常需要從別人的原諒里獲得。
江燃知道這些年沈青山一直希望他能夠同他親近,所以他一直在無所不用其極地補償他。
江燃小時候確實是恨沈家的,倘若當年他們願意幫助沈韻如哪怕一點,也許她後來也不會落得那樣的結果。
但這個世界沒有如果,連著血緣關係的愛恨,糾糾纏纏,也從來都理不清楚。
在部隊里呆了這麼多年,見了許多生死之後,江燃反而能原諒沈家人了。
或者說,也不是原諒,就只是不想計較了。
人生無常,沒必要跟自己較勁兒。
-
從漁里開車去魔都,只要兩個多小時就能到。
昨天下完一場雨,今天空氣里還仍舊浸潤著濕漉漉的涼氣。
車載電台里正在放一首TheBeatles的老歌,江燃靠在座椅上,手臂懶散地搭著方向盤,有一下沒一下地跟著輕哼。
姜知宜靠在副駕駛位上,正低頭玩手機。
今天上午,他們在七中上學那會兒的班主任突然給姜知宜發了條微信,說他們前些天籌建新的教學樓時,突然挖出一個鐵皮箱子,箱子裡面塞的全都是學生們往學校的廣播站里投的「小紙條」。
看上面的人名,全都是姜知宜在廣播站做廣播員那兩年的學生名字。
學校領導覺得有趣,詢問了一圈,其他的廣播員都說不是他們埋的,所以想來想去,就只有姜知宜一個人還沒問了。
姜知宜湊近屏幕,放大照片,一行行熟悉的字跡引入眼帘。
【吱吱吱】:確實是我埋的。
班主任很快打了個微信電話過來:「果然是你!是這樣,學校里想請埋這些心愿的同學回來再給大家做一期節目,主要是鼓勵鼓勵高三的學生,正好你當年高考又考得那麼好……」
班主任說到這裡,大抵是想到姜知宜當年並不是從七中畢業的,有些尷尬地乾笑了兩聲,姜知宜適時接道:「可以呀,具體是要做什麼呢?」
班主任說:「具體的還要再商量,就想先提前跟你定一下這個事情。」
姜知宜說:「好的呀,那您到時候提前跟我講一下。」
「好的好的。」班主任又停頓了一會兒,嘆氣道,「當年的事,是學校對不住你。」
車子行至中途,一場雨過後,路邊的樹葉上的水跡還沒幹,瀝青的地面上也積著一層重重的潮氣。
姜知宜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轉頭看了一眼江燃。
男人開車時,很安靜,薄唇緊抿,目視前方,感受到她的注視,他頭也沒轉,淡聲問:「怎麼了?」
「沒事。」姜知宜搖了搖頭。
給班主任回:「都過去了。」
不是「沒關係」,也不是「我原諒你」,而是「都過去了」。
既定的傷害已經形成,她不會去代替十七歲的她和江燃去原諒。
只是對於二十四歲的姜知宜來講,那些拼盡一切追逐夢想卻莫名遭人非議的時刻,那些明明沒有做過卻無端被人冤枉的時刻,那些破釜沉舟鼓起勇氣與當時十七歲的他們眼裡的「天頂」叫板的時刻——
都過去了。
時光會治癒一切傷口。
但不代表那些傷痕從不存在。
她掛掉電話,手指無意識地扯了下安全帶,轉頭看向江燃,忽然說:「什麼時候,一起回一趟七中吧?」
「幹什麼?」江燃問。
姜知宜說:「去見一見十七歲的我們。」
作者有話說:
感覺自從燃哥和吱吱在一起之後,看文的人都變少了,你們不想看甜甜的戀愛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