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舊海報
這個強度的風暴潮,不算很嚴重,這麼多年,漁里幾乎每年都要經歷那麼一次,只要提前最好防範措施就可以了。
姜知宜想了想,還是給江燃打了通電話,他那邊大概才剛到醫院,旁邊有著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姜知宜問:「李叔怎麼樣?」
「還好,廣告牌砸下來的時候,他躲了一下,不算特別嚴重,但傷到了肩膀,大概要養幾個月才能好。」
姜知宜放下心來,又問:「醫院那邊還好嗎?」
「等這陣風暴過去,就能恢復正常了,我問了一下,最多五天。」
「哦。」姜知宜點了點頭,斟酌了片刻,正想問「你說的有事是什麼」,忽然聽江燃說:「黎國和鄰國突然又開戰了,耿書明和劉岩剛回西城,停兩天就會出發去黎國,去安排一些撤僑的事宜。」
他點到為止,姜知宜大腦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掛掉電話,姜知宜重新打開微博,才發現網路上現在已經沸沸揚揚了。
他們這一天一直沒上網,到此時才發現,外面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戰爭離普通人太遙遠了,況且這些年,黎國和鄰國的局勢雖然一直很緊張,但由於各方的互相掣肘,也算是和平了不少時間。
戰亂倘若發生,苦的還是普通人。
姜知宜打開熱搜,看到很多華裔在現場發來的視頻,真實畫面的衝擊力遠比文字要震撼很多,戰爭的緊張感瞬間撲面襲來。
一直到晚上八點多,江燃才回來。
外面的雨已經下得很大,積水漫過一層台階,江燃的鞋子與褲腳已經被沾得濕透,他不知道從哪裡買了一些速食,好大的一個袋子背回來,站在門口,讓姜知宜拿進去。
又讓姜知宜給他拿了條毛巾,擦乾淨身上的水跡,才進屋。
徐青枝已經做好晚飯,她和姜知宜都吃過了,此時給江燃留了一點。
趁江燃去沖澡的時候,姜知宜把飯又放進鍋里熱了下,才端出來放到桌子上。
江燃從衛生間里出來時,姜知宜正雙手托腮坐在餐桌邊發獃。
她應該也已經洗完澡,只穿了一件長袖的睡裙,頭髮鬆鬆散散搭在身後。
江燃拿毛巾隨手擦了下頭髮上的水跡,走過去,坐下,剛拿起筷子,就看到對面的女孩在哭。
不是很明顯的那種哭,潮氣剛剛漫過眼睫,就被她用力壓下去了。
但眼眶還是紅了,大概怕被他發現端倪,頭一直低著,但肩膀綳得好緊,很緊張的樣子。
江燃夾了一口麵條進嘴裡,卻覺得有些食不知味。
他嘆了聲氣,放下筷子,隔著長長的桌子,就盯著她看。
盯一會兒,女孩終於有所察覺,抬起頭。
昏黃的燈光將她的輪廓照得好溫柔。
江燃說:「飯涼了。」
「不是剛剛才給你熱過……」姜知宜囁嚅了下,在他的注視中,才知曉自己被騙了。
原本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但這會兒她整顆心被擔憂與離緒盈滿,心裡無端就覺得委屈起來。
撇過臉,不想理他了,眼眶又湧起一陣一陣的淚意。
她抿了抿唇,心裡那點小脾氣上來了,索性站起來,上樓。
男人卻緊跟在她後面走了上去,趁她開門的時候,從後面勾住她的腰,整個人貼上去,嘴唇貼在她耳邊呢喃:「你這樣,我怎麼放心走。」
無奈又寵溺的語氣。
姜知宜說:「那你為什麼非要走……」明明知道原因,知道他的使命,知道他的願景——卻還是出於私心,忍不住質問。
「又不是非要你去不可,那麼多人……」
江燃說:「總要有人去做這些事。」
他抱著她進屋,關上門,將她整個人都嵌進自己的懷裡,低聲笑:「你男朋友,排雷的技術還不錯。」
「比我厲害的沒多少。」
他的尾音上揚,很張狂的樣子。
姜知宜轉過身,眼淚還是沒忍住往下掉:「但是很危險,我看別人發的視頻——」
「特別嚇人。」
靠寫字為生的人,緊張起來,卻也只能講出這樣簡單又蒼白的字句。
已經無暇去多加修飾,沒有心情去讓自己的句子變得漂亮,所有的心情都是最直白的。
江燃低頭吻掉她眼角的淚珠,緩聲道:「正是因為危險,所以才要去,是為了讓更多人免於這樣的危險。」
姜知宜說:「漁里也很危險。」
江燃說:「我剛剛去買了一些吃的,我之前看過了,家裡的存糧也夠,你們這幾天不要出門,挺過這幾天就好了。」
「但是我擔心你。」姜知宜吸了吸鼻子,「你答應過我——」
江燃說:「你放心,我會好好活著的。」
他頓了頓,手伸到她腰另一側,拿出她的手機,打開新聞。
新聞里正是一個士兵從戰火中救走一個黎國小朋友的畫面。
他說:「這個世上有人,為了能讓每一個人能好好地活著——生活不受影響,能夠自由而舒展地享受著所有的美景和美食,能夠在和平而穩定的環境里好好地長大——拼盡了自己的生命在努力,我知道那種拼盡全力的辛苦和……和恐懼。」
他低聲笑,並沒有將自己誇得多麼無畏。
沒有誰是無所畏懼的神,守護在前線的每一個士兵,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而非是一個符號,一個數字,一段歷史。
大家都有親人,有愛人,會怕疼,怕死。
但這個世界上也總有比自己活著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們去做。
不是他們,也會是別人——
總有人要來做這些事。
江燃說:「而且,別國的士兵,他們也不會隨便動的,沒有想象中那麼危險。」
他的語氣輕緩而柔和,姜知宜不安的心總算被他撫平一些,她問:「你什麼時候走?」
江燃抬腕看了一眼手錶,姜知宜眼眶裡又沁出淚花來:「你今晚就走,是不是。」
她尾音里的哭腔壓都壓不住,江燃低嘆:「明天天亮了再走。」
姜知宜眨了眨眼,一顆心好像終於安定了下來,她哽咽了一下,抬頭看向他,嗚咽道:「我想親你一下。」
她連這樣的話都講得好乖,江燃低低哼笑一聲,從善如流地閉上眼。
姜知宜卻直接就著他的動作,把他推倒在床上,手指順著他腹部的肌肉線條,直接掀開他的衣擺。
她的動作生澀,大抵是今晚情緒起伏過大,又大膽得不像話。
指腹好像帶了火,在他身上到處撩。
江燃眸色漸深,抬起腰,想反客為主抱起她,卻又重新被她壓下去。
姜知宜的聲音軟綿綿仍帶著哭腔:「你不要動。」
「好。」江燃淡笑著看著她。
姜知宜又瞪了他片刻,原本一氣呵成的動作被打斷,腦袋裡的那根弦好像也突然斷了,完全不知道要如何繼續下去。
床頭的小鬧鐘的走針聲在安靜的氛圍里變得好明顯,如是靜默了兩秒,江燃忽而輕笑了聲,手臂擋住半張臉,腰身往上挺動了下,啞聲:「我教你。」
他的語氣還是那種一本正經的,就好像在同她討論什麼嚴肅的話題。
姜知宜瞪著他,眼神卻毫無威懾力,看起來更像是嗔怒。
「怎、怎麼教。」
江燃拉起她的手,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身體上,自己的手又在外面將她整個手掌都攏住。
夜漸漸深了,雨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姜知宜被江燃抱在懷裡,她的身後就是她住了很多年的房屋的牆面,牆上還貼著一張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買的周杰倫的海報。
那時周杰倫還很瘦,唱不被長輩理解的情歌。
海報已經泛黃,被時光剝落得顏色都已經褪去。
姜知宜緊緊勾住江燃的脖頸,哭聲已經連不成腔調。
閣樓屋頂參差不齊,江燃個子太高,抱著她站起時,便只能被迫彎下腰。
房間里的燈開了關,關了又開。
起先是因為姜知宜覺得羞恥,非要關燈才可以。
後來不知怎麼又把燈打開。
兩人的澡都白洗了,身上又浸了好厚好厚的一層汗。
姜知宜額前的頭髮都貼到了側臉上,只剩下喘息聲,別的聲音剛發出來,就會被江燃堵住,他的聲音低低軟軟泛著啞:
「會被聽到。」
然後姜知宜整個人便劇烈地抖起來,她身上的力氣已經被用光了,大腦也已經沒有辦法再思考,只軟著嗓音好乖好乖地問他:「會吵到媽媽嗎?」
他的手還堵在她的嘴邊,於是她這句話也是說不清楚的,模模糊糊只能聽出個聲調。
說話時,吐出的熱氣將他的手指也濡濕了。
江燃低頭注視著她,手指順著她的下唇抵進去,撬開她的齒縫。
姜知宜完全反應不過來,舌尖輕輕抵上去。
然後男人便更加瘋起來。
……
一直等到姜知宜睡熟,江燃才起身離開。
床頭那盞檯燈始終沒有關,暖橙色的光打在女孩乾淨溫柔的面龐上,江燃坐在床邊,用眼神細細描摹她的眉毛,她的鼻子,她的眼睛。
她睡覺時也好乖,就真的一動也不動,眼睫上積的那一層潮氣到現在還沒幹,下眼瞼腫得不像話。
嘴唇也腫了,是被他咬的,還有耳朵、鎖骨、脖子。
江燃的手指輕輕碰了一下她被咬破的唇瓣,又凝視了她許久,才低下身,嘴唇在她額頭上蜻蜓點水般碰了一下。
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走到樓下時,卻突然接到她的電話。
姜知宜站在二樓的窗邊,樓下路燈在暴風雨的襲擊下,仍然在敬業地工作著。
江燃撐了一柄好大的黑傘,就站在那盞路燈的底下,兩人一個在二樓,一個在樓下,隔著一層夜色與重重雨幕對視。
好半晌,誰也沒說話,最後還是姜知宜先問:「你去黎國,是以維和軍的身份去的,對嗎?」
晚上他回來之前,她在微信里問過耿書明的。
聽筒里傳來男人很長很長的一聲嘆息:「是。」
所以,並不是像他說的那樣,單純地作為別國的士兵去到那裡。
他是要參與到戰爭里去的。
姜知宜閉了閉眼,胸腔里淚意翻湧,許久才說:「我知道了。」
頓了頓,又問:「江燃,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們一起看《泰坦尼克號》,你說如果你是Jack,你一定會拉著我跟你一起死?」
說到「死」這個字時,她的聲音低了些,像是不願提起這樣不吉利的字眼。
江燃喉頭微哽,啞聲「嗯」了聲。
姜知宜說:「你最好活著,你知道,你要是敢死,我也不會活下去的。」
作者有話說:
謝謝【可樂】【北梔】【愛意留給桑延】【別動banana】的營養液~
今天這章,你們哭沒哭我不知道,但我在狂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