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意外來客
被素來聽話的女兒這般打臉,巨大的恥辱比疼痛更讓人難忍。
賀原織不敢置信:「你就是這樣看我的,你是我一手教養長大,你的兩個孩兒我也看成親生的一樣,怎會毀了他們。」
她失望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這兩個孩子姓宋,宋輝書今日說得再難聽,又怎麼可能真的不管他們。
頂多吃些苦頭罷了,日後多哄哄,兩家照樣親如一家。
要真把這筆銀子從王家掏出來,無異於讓王家去死!
王映雪卻不理會她的苦心:「母親若真心疼我們,就將銀子補齊了,就當是為了我兩個孩子的前程!」
賀原織嘴巴犯苦,這孽障今天是鐵了心要讓王家還錢了,她只得將目光轉向一直好拿捏的宋輝書。
「女婿,王家對你恩深似海,你就這般狠心?你可知道,若真跟王家撕破臉,你也討不了好。」
宋輝書絲毫不吃她這套,冷哼道:「有時間在這巧言令色,不如想想怎麼把銀子補齊,我給你們三天時間,三天內補齊銀兩,王賀松父子安然無恙。」
他又冷眼看著王映雪:「你還是宋府夫人,若補不齊,我便以貪污偷竊,狀告你們王家。十多萬兩巨款,到時你們家財充公,全家流放,再來說我狠心也不遲。」
賀元織傻眼了,她今天來宋府,就是要讓王映雪把兒子和孫子撈出來。沒想到惹怒了宋輝書,竟然要遭滅族之災!
王映雪抹了兩把臉上的淚:「老爺放心,三日內,王家一定把銀兩補上。」
宋輝書面無表情看了她幾息,似有似無地點了點頭。
王映雪如劫後餘生一般,復又淚如雨下。
看著宋輝書毫無眷戀地離去,青玉唇角微勾:「恭喜夫人了,再也不用呆在這佛堂,過這吃人的日子。」
王映雪回過神來,看那些婆子面無表情,卻沒有要關自己的意思,連忙抓住賀原織,一疊聲催促。
「母親,快快回府去籌錢吧,只要還了這錢,女兒還是宋夫人!等珠兒有了好前程,日後自然少不了孝敬。」
宋元珠也連忙幫腔,不過她心裡想的是,還了這錢,日後定要跟王家人一刀兩斷。
十多萬兩,他們居然膽子這麼大!
看著賀原織有苦難言的表情,宋青玉頗覺好笑。這人前世可以說是盛京有名的鐵娘子,沒料到自己能看到她碰壁失利的樣子。
「大小姐,老爺請您去前廳。」
宋輝書身邊的小廝泉深折而復返。
青玉訝異地調了調眉,剛剛處理了王家的事,父親該處理政事才是,怎會找自己?
莫不是出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
她在腦中細細思索著前世這個時候發生的事情,直到走到前廳,看到廳中端坐的幾人,她才想起。
「見過父親,這位是?」
她將視線轉向座位上穿著粗布衣裳的中年婦人,這人身穿荊釵布裙,卻仍流露出一股弱質纖纖的姿態,讓人不禁心生好感。
「這是你母親的親妹妹,你該叫一聲姨母。」
青玉自然認得,這人是她母親阮冰魅的親妹妹,因死了丈夫,一人拉扯大兩個孩兒。
幸好生的兒子有出息,小小年紀就考中了秀才,如今來京城,便是要考春闈。
前世,這幾人找上門來,父親並不在家,是王映雪出面招待的。
彼時,王映雪風光無限,把宋府看成自己囊中之物,怎會允許阮冰魅的家人上門沾染。
且,身邊又有宋青玉這個指東絕不往西的棒槌。
她在宋青玉面前垂淚一二,宋青玉就自己出面,說了許多難聽話,將阮冰言一家趕出宋府。
後來被宋輝書得知后,深恨青玉無情無義,涼薄寡情。
雖然他又自己親自上門拜訪阮冰言一家,但阮冰言已經被青玉傷透了心,堅決不願進宋府大門。
後來,阮冰言之子凌君生在春闈中考中狀元。
他與宋府有這段淵源,本該成為宋輝書的助力。
卻因為青玉的魯莽,而跟宋府形同陌路,也因此,宋輝書對青玉越發不喜。
凌君生步入官場后,他的姐姐凌月舒也逐漸步入盛京的交際圈。
但她對青玉十分厭惡,每每在人前嘲諷青玉,讓她下不來台,更讓青玉淪為笑柄。
思及此,她心中升起濃濃的悔意。悔自己對王映雪言聽計從,悔自己這般傷害母親的姐妹。
悔自己在這世上分明還有親人,卻被自己親手推遠!
「青玉請姨母安。」
阮冰言瞧見一個青色長裙曳地的窈窕女子推門進來,容貌國色天香,笑顏清麗如夏荷。她沉靜娉婷走過來,給眾人行了一個禮。
抬起頭時,那張冰肌玉骨的芙蓉面,跟她過世的姐姐生得七分相似。
阮冰言用手帕擦拭了一下眼角無知無覺沁出的淚,連忙將她扶起來。
「這就是青玉吧,都是大姑娘了,是姨母不好,這麼多年,也沒說來看看你。」
說著說著,她話語中已是帶了幾分哽塞。
被她溫熱的手掌握住自己的手,青玉也被勾得眼眶一熱。
「是青玉不好,這麼多年,竟沒想過,回山東看看姨母。」
她溫柔的語氣中,竟不自覺地帶著一絲委屈,聽得阮冰言心中一陣刺痛。
她手忙腳亂地褪下手腕上的素銀鐲子,帶到青玉手上。
「姨母來得匆忙,這個鐲子就送給你,作為見面禮了。」
青玉抬起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前世,她沒有仔細打量過阮冰言。這會才發現,她跟自己長得有五分相似,特別是那溫潤深邃的眉眼。
若不是被生活磋磨太久,兩人只怕要更像一些。
母親若活著,說不定也是這個樣子。
「青玉多謝姨母。」
「這是你表哥表姐,來,你們也來跟青玉見禮。」
凌君生和凌月舒兩人俱是濃眉大眼,許是隨了父親的長相。
見了跟這個跟母親有幾分相似,卻看起來比母親更加柔弱婉約的表妹,兩人俱是有些局促。
「父親,姨母和表哥表姐此次來京城,可是要在宋府小住片刻?」
宋輝書點了點頭,阮冰雲卻連忙拒絕了。
「使不得使不得,我們母子三人今日上門,只是來拜見姐夫。君生已經在京城找好了住處,不必叨擾姐夫了。」
青玉早就知道姨母雖長相柔弱,性格卻剛強,或許自己母親也是這般性子吧。
前世被自己當面說了一通難聽話,後來再困難,也不曾上過宋府的門。
是王映雪和自己自己枉作小人了,其實姨母壓根就沒有上宋府佔便宜的想法。
可是,青玉難得在這世上看到除宋元珠和宋輝書以外,跟自己血脈相近的親人,又哪捨得他們在外奔波受苦。
「父親,姨母定然是生氣青玉久久不曾上門拜見,跟青玉生分了。」
她故意這般說,果然見阮冰言急忙搖頭,面上也滿是羞赧。
她又故作俏皮道:「若姨母不是嫌棄青玉不懂事,怎會千里迢迢來了京城,卻不肯在宋府小住呢?」
宋輝書往日里,總見青玉沉穩大氣的模樣,鮮少看到她這般嬌俏,心中難得生出了一絲小女承歡膝下的天倫之樂。
凌君生連忙出言解釋:「表妹誤會了,上京之前,山東同鄉的學子便介紹我們去童盛街的客棧小住。聽說趕考的學子們都住在那裡,價格也很是公道。」
宋輝書拈鬚點頭:「這倒是,當初我上京趕考,也是住在那裡。」
青玉眉目嗔怪地看著他:「父親說的什麼話,父親當初進京,在這京中無依無靠,才住客棧。如今表哥進京,不住宋府卻單獨賃了客棧住,豈不是叫大家笑話父親小氣。」
宋輝書朗聲一笑:「你這丫頭,說話怪聲怪調,為父不過是感慨一句,何時說了要君生住客棧。」
他轉頭看向堂下的凌家姐弟,面上神情嚴肅起來。
「你想自食其力,不想借尚書府的勢,是個好的,可你也該為你母親和姐姐想一想。」
他這副威嚴的派頭,讓凌君生恍惚間以為自己在學院聽夫子的訓誡,連忙收斂了衣冠正襟危坐。
「童盛街學子多,做生意的也多,來人魚龍混雜,你母親和姐姐可堪受擾?
再者,人多是非多,方才我考校你,你的學問算得上一等一的好,若在童盛街定然遭人嫉妒,受人暗算反倒不美。」
他將阮冰言和凌舒月拿出來說事,又將其中利害一一說清楚,果然見凌君生面露猶豫地看向阮冰言。
阮冰言朝他微微點頭,姐夫說的確實有道理。
而且,她一見青玉,就覺得分外親切。姐姐在世時,也是這般溫柔而堅定地護著自己。
自從姐姐遠赴京城,丈夫也過世后,她獨立支撐起門庭,為兒女支起後盾。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夠護著她。
那種前路渺茫,後方卻嗷嗷待哺的無力感,時常讓她疲憊。
今日見了青玉,見了姐夫,這種有人相幫的感覺實在是久違而溫暖。
青玉見狀,微微一笑看向自己的父親:「姨母的住處不如就由青玉來安排吧。」
宋輝書這才想起王映雪,她刻薄小氣,若由她來安排,定然要說許多難聽話。
倒是青玉,小小年紀卻氣度沉穩,辦事也有章程。
「除了住處,你姨母的衣食住行和日常用度,都由你來安排。過後我跟宋管家說,要他將庫房鑰匙和門牌對章都交給你,日後府中的中饋,也由你來管。」
青玉訝異挑眉,父親雖然放了王映雪出來,卻要徹底奪了她中饋之權?
叫王映雪知道,怕是又要氣急敗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