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是主人

果成打著打著，氣也消得差不多了，看到果倫塔蜷縮著身子發抖的樣子，不禁覺得有些自責。

容小姐小產，能把責任都推給孩子嗎？

雖然心裡這樣想，但是面子上仍然要保持著父親的威嚴。

「你…知錯沒有？」

果倫塔咬著牙，死屍般躺在那，這一刻，她希望天能塌下來，這樣她就不用面對這樣的家庭，這樣的父親了。

可是天終歸還是天，不會塌下來，只會明晃晃地照著別人的痛苦，一天又一天。

果成還是蹲了下來，摸了摸果倫塔的背，彷彿是在安慰她。

果倫塔頓時一陣顫抖，她怕極了。

果成竟然流下淚來，念叨著：「塔塔，你懂點事吧，父親養你不容易，你就不能聽容小姐的嗎？你怎麼這麼犟？！她又給你洗衣裳，又做飯給你吃，你一個女孩子，就不能順著她點嗎……塔塔，你弟弟沒了…你今早是不是氣到她了，你呀你呀……」

聽著父親絮絮叨叨的陳述，果倫塔只覺得一陣心塞，塞到她無法呼吸。

父親難道真的不知道果倫塔要的是什麼嗎，還是裝作不知道？！這個容小姐到底哪裡好，為了她，他居然可以這樣冷漠無情？！

母親還有回來的可能嗎？果倫塔想到這裡不禁一陣絕望。

「…塔…不買衣裳了……」果倫塔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果成……」容小姐在招呼他。

果成扔下果倫塔，連忙返回了屋中，這一去，竟然一晚上都沒有出來。

果倫塔又冷又餓，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父親沒有允許她進去，也不出來看她，為什麼，他不要塔塔了嗎？！

好不容易翻了個身，果倫塔忍痛將地上的書本收好，突然一道閃電打下，緊接著是一道悶雷，嚇得她伏在了地上。

下雨了。雨點由小到大，砸在地上，砸在了果倫塔的背上，也砸在了她的心上。

父親還是沒有出來，那麼，自己可以進去嗎？可是門關得那麼嚴，自己進得去嗎？

她只好又躲進了柴房，這裡好歹是個避風遮雨之所。

母親在做什麼呢，也在想自己嗎？果倫塔胡思亂想著，她想不通容小姐為什麼會喜歡賴在她的家裡，是因為父親長了一張好看的臉嗎，還是因為父親看中了容小姐的錢財……

自己明明有母親，憑什麼要認一個瘋小姐做母親？！母親又哪裡做的不好，為什麼不讓她回家呢……

想著想著，果倫塔累得睡著了。

吵醒她的，是飢餓，和寒冷。

柴房裡沒有被子，她就這樣蜷縮在柴火里住了一夜。

父親竟然一夜都沒有出來找過自己！

果倫塔流著淚爬出了柴房，天還黑著，院子里靜悄悄的。

她望了一眼房門，扭頭離開了家。

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她看到一戶人家在門口架上了籠屜，原來是乾糧鋪子。

一個女人走了出來，發現了她，於是問道：「小姑娘，這麼早就出來了，買饅頭嗎？」

「饅頭……」果倫塔用手擰著自己的肚子，問：「多少錢？」

「一文錢兩個！你要嗎？」女人問。

「不，不要了。」果倫塔一個銅板都沒有，只能離開。

「唉！等一下……」女人叫住了她，扭頭用紙包了一個饅頭，塞給了她，說：「吃吧！」

果倫塔紅了眼睛，說：「…沒有銀子。」

「知道你沒有，送你一個，吃吧！」女人笑著又去忙了。

果倫塔摟著熱騰騰的饅頭，擦了擦眼睛，離開了。

她無處可去，便來到了書院，狼吞虎咽地吃下了半個饅頭，然後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塔塔，塔塔……」隱隱約約之中，似乎有人在叫她。

果倫塔皺了皺眉，睜開眼睛，看到了同學，哥哥，還有…母親！

「母……」果倫塔剛要說話，突然哇地一下子吐了。

溫都氏連忙將她扶起，發現她又發燒了！

一路上，果倫塔不斷地咳嗽著，還不時地想吐。

「母親…是你來了嗎？」果倫塔迷迷糊糊地問。

「是，母親來了！塔塔，你怎麼樣了？」

「母親，救塔，把塔接走吧…救救塔……」果倫塔聲音虛弱，眼淚止不住地流著。

溫都氏一聽，也忍不住哭了：「怎麼了，又怎麼了？塔塔……」

大夫及時地用了葯，但也同時提醒道：「注意保養，再著寒會落下咳嗽的毛病。」

溫都氏發現了果倫塔一身的傷痕，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發問。

「母親…夫子說要給塔做衣裳，要五十文…咳…」果倫塔一醒來便急忙說道。

「是…是因為這個才挨了打嗎？」溫都氏問。

果倫塔一時語塞，想了半天才開口：「父親說…我…剋死了弟弟，塔根本沒有弟弟，哪來的弟弟……母親，你不能回來了嗎，那塔能不能跟你走？」

「塔塔，母親…也是沒有辦法，你姥姥家就那麼大點地方，根本住不下……」溫都氏垂下眉眼，無可奈何。

「那我們…咳咳…搬出去好不好，就我們兩個人，好不好？！」果倫塔乞求道。

溫都氏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孩子，說：「塔塔，給母親一點時間好嗎？母親實在是…沒有銀子，沒有辦法置辦自己的家……」

「塔…不做新衣裳了，不…念書了。」果倫塔簡單地認為，只要自己節省開銷就可以幫到母親。

溫都氏緊張起來，說：「不，你要念的！你念書的時候不是很開心嗎，那就念下去……至於你父親那邊，你不要怕他，你是他親生的孩子，他不敢拿你怎麼樣的，別怕，那是你的家，你是主人！」

「我是…主人嗎？」果倫塔睜大了眼睛。

「可是父親……更喜歡容小姐……」果倫塔紅了眼睛。

「塔塔，答應母親，好好生活，努力地活著！」溫都氏殷切地看著她。

「塔等母親來接我！」果倫塔也期待地看著母親。

溫都氏付了醫藥費，也沒有多餘的錢給書院做衣裳了，果倫塔也不再追問這個問題。

果倫塔從此以後多了個信念，那就是等。等著母親溫都氏給自己一個幸福的新家！

但是果倫塔心裡並不認為自己是果成家裡的主人，雖然她與果成血脈相連，她始終覺得，這個家，沒有溫都氏根本就不叫作家，她在這個家裡感受不到任何溫暖與踏實。

晚上回到家裡，果成做好了飯在等她。

果倫塔想起母親那句「你是主人」，鼓起了勇氣，進了堂屋，她也不看父親和容小姐，取出早晨的半塊饅頭啃了起來。

「塔塔，你怎麼不吃父親做給你的飯呢……」果成有些心虛。

「塔發燒了，不想吃！」果倫塔說這話的時候，其實心裡在發抖。

「發燒了？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的……」果成渾然不知。

果倫塔用餘光瞥了一眼父親，什麼也沒說。

果成顯然是被刺到了，女兒的眼神分明是在看一個罪人，這麼小的孩子，她怎麼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