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帝淵殞命

三十五 帝淵殞命

我眼睜睜看著宸妃的一刀又一刀的捅穿帝淵的身體卻無能為力,嘴巴開合著被眼前的一幕所驚呆,最終爆發出一句「父皇!」

被我驚呼提醒了一下,伯珩和阿爹都向帝淵衝過去。

阿爹將宸妃拽倒,打掉了她的刀,宸妃吃痛的尖叫一聲。卻還是奮力掙扎。不得已阿爹將她的雙臂反制,死死的鉗制住似瘋了般的她。

宸妃美麗的臉龐扭曲著大喊:「去死吧,去死吧你!你這個僭帝,我詛咒你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不得善終!」

宸妃駭人的笑尖銳的扎進我的耳朵里,我驚恐的看著沾滿血的她。這一切好不真實,我多想只是我做的噩夢。

我們無暇顧及台下的叔游,臉上露出了得逞的笑。他嘴裡喃喃著,「我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

我用手捂住帝淵的傷口,可是太多了,這樣的舉動只能是杯水車薪。我撕下外袍,堵住往外冒著的血。帝淵逐漸失去意識,嘴角也溢出鮮血。

我聽到伯珩撕心裂肺的喊著太醫,眾人亂作一團。

宸妃還在發了瘋般的獰笑著,叔游也像打了雞血似的又滿嘴的咒罵。我心亂不已,讓士兵把他們先拖下去。

殿外,宮人們端著一盆盆的血水而出,躺在榻上的帝淵臉色蒼白滿是繃帶。伯珩焦急的在外頭來回踱步,四個夫人都來哭了一回。

我坐在床邊看著緊閉雙目的帝淵,和搖頭嘆息的御醫,心裡的絕望達到了頂峰。

伯珩還在央求御醫儘力,德夫人也拿來了龍瑞續命丹給帝淵吊著一口氣。可御醫還是告訴我們,帝淵的心脈都斷了,撐不了太久了。

德夫人苦苦的守了一夜,雙眼通紅。我讓她先回去了,這裡有我。

阿爹和伯珩的盔甲都沒來得及換下,我也讓他們先去換衣裳吧,這樣的穿著在宮裡不合適。

就這麼苦熬著,每個人都望眼欲穿的過了三日。帝淵的臉色一天比一天的難看,泛出青灰,夜裡還總是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像是一台年久失修卻還在苦苦掙扎的機器。

幾個夫人們輪流伺候著,到了第四日,卻是連湯水都喂不進了。御醫施針以後,猶豫著說就是這一兩日了,且準備一下吧。四個夫人又哭做一團,賢夫人暈了過去。

我看著殿內的手忙腳亂,悲傷到了極致反而成了平靜。不是我不難過,而是我還沒有從宸妃那日的舉動中反應過來,這幾日無論是閉眼還是睜眼,都是宸妃猙獰的模樣。

我想不明白,為何她會如此,疑問充滿了我的腦海。

第四日夜,大臣們在殿外跪坐著,幾個夫人也累倒了在偏殿。伯珩無力的支著額頭,和季麟仲進坐在圈椅上閉目養神。

我默默的擦拭著帝淵的額頭與手臂,只希望他可以覺得身上爽利一些。

帝淵的睫毛微微抖動,睜開了眼睛。我以為是我的錯覺,直到他喊我小七,我才驚呼陛下醒了。

眾人齊齊涌了進來,把我擠到了一邊。伯珩摟著我,看著大家對帝淵殷切的關心。

帝淵似是很不耐煩的揮手,讓他們都退下。御醫也說陛下剛醒,不宜吵鬧。幾個夫人們淚眼婆娑的走了,我和伯珩正欲轉身,帝淵叫住了我。

「小七留下,孤有話對你說。」

我和伯珩對視一眼,示意他莫擔心。我坐回帝淵的床邊,看著面色竟有了一絲紅潤的帝淵。

「扶孤起來走走吧,身上難受。」帝淵氣若遊絲的說。

我猶豫著不敢伸手,「可是御醫說父皇還不能亂動,對傷口不好。」

帝淵搖搖頭,「孤自己的身體,孤還是知道的。」

我亦知帝淵性情倔強,就小心翼翼的扶著他起身,他亦拄著木杖慢慢的移動著。

來到一個甜白釉瓶前,帝淵轉動瓶子,咯噠一聲,後面突然出現了一個暗格。帝淵從暗格處拿出一卷明黃的帛書,轉身要遞給我。

我有些迷茫,「父皇這是?」

帝淵咳嗽兩聲,「這是孤早在一年前立下的遺詔,為的就是防止意外。但唯一知道的李倡死了,如今孤託付給你。你等會就交給丞相黃崧,他自會明白的。」

我撲通的跪下,雙手置於頭頂的接過。帛書猶如我的心情般沉重,帝淵滿意的點點頭。

隨後又慢慢的挪動到椅子上坐下,帝淵喘著粗氣,看起來這不過十步路,就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

「孤這一生,對於外人來說跌宕起伏又功成名就。但只有孤知道,站在這樣的位置,高處不勝寒的孤寂。」

我眉頭微蹙,擔憂的看著帝淵。

「可是孤不後悔當初的起義,因為只有這樣,百姓們才能過上好的生活。小七啊,你以後要跟伯珩好好的,莫要埋怨父皇當初的決定。」

我連連搖頭,「兒臣不怨,如今與伯珩體會到了夫妻之情,兒臣感謝當初父皇的決定。」

「叔游這孩子···這一切或許是孤咎由自取,當初其實孤跟他們兄弟四個,都說了要立他們做太子的話。」

我震驚的看著帝淵,不知道他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

「小七你可曾聽說在良夫人的家鄉百越,素有養蠱的傳聞。傳聞里說,要將所有的毒蟲都放置同一個瓮里任由它們廝殺,待七七四十九日後開瓮,便得到最強悍的一隻蠱蟲。」

我點點頭,想起在玉瑤的木屋裡的所見所聞。「是有這麼個傳言。」

帝淵意味深長的笑了,「那時孤就在想,如果,把每個瓮中最後廝殺出來的蠱蟲再放置於一個瓮中呢,會不會得到一個究極強大的蠱蟲。」

我心中大駭,聲音帶著些許的顫抖。「所以,您是任由他們爭得頭破血流,只是為了養出最後的蠱蟲,不,是最後的太子人選嗎?」

帝淵嘴角一抹詭異的笑「是,也不是。這個天下,唯有最強大的帝王,才能駕馭。絕不能是畏畏縮縮的無名鼠輩!燕岐千年大業,孤要確保能國祚永昌。」

「孤亦不怪琳琅···如今很多是是非非沒有太大的意義了,但孤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做。希望你和伯珩以後可以明白身居高位的責任。燕岐···靠你們了。」

我有些疑惑,卻也還是認真的說明白了。

帝淵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臉上的血色也在慢慢的消退。「可孤還是無法原諒自己讓你的母親慘死,那個我自岌岌無名時就深愛著的女子,或許一切只是懲罰罷了。」

我低下頭,不知如何回答帝淵的話。「扶孤去榻上躺一會吧,孤累了。」

我幫著帝淵緩緩躺下,他的瞳孔開始放大,眼神渙散。我的雙手微微顫抖著抓緊他的手,卻能結結實實的感受到他的生命在慢慢流逝。

帝淵的嘴巴張開,啊啊了幾聲,拼湊出一個名字。「塔季揚娜···揚娜,來了,這就來了。」

聲音慢慢小了,變成一種解脫的呻吟。帝淵緩緩的閉上眼睛,手也滑落下來。

我的眼淚滾落著,輕輕的叫了一聲父皇,卻無人回應了。我無助的低下頭,嗓子被堵著一般的嗚咽。

我緊握著遺詔,推開了殿門。門外跪著滿朝的大臣還有哭哭啼啼的妃嬪,皆疑惑的看著我。

伯珩關切的問我沒事吧,父皇呢。

我獃獃的望著天際泛起的微光,真好,又是一個新的一天了。隨即對著天空吶喊:

「康元帝,駕崩!」——

我悲愴的聲音回蕩在宮內,用盡全力的吶喊讓我感到喉嚨泛起一陣血腥味。

眾臣悲呼,山河齊哀。喪鐘敲起,撞擊著每個人的心。我將遺詔遞給當朝丞相黃崧,他不明所以的看著我。

「這是陛下殯天前交予吾的遺詔,吾交給您了。您是陛下生前最敬重之人,可自行辯駁真假,吾並沒有看過。」我滿臉哀戚的說。

黃崧抹了一把臉色的淚,迅速展開遺詔仔細的看著。我默默的走回伯珩的身邊,伯珩擔憂的牽著我手給我擦著眼淚。

那黃崧的臉色變了又變,似是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般。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跟幾個老臣嘀嘀咕咕的說了好一陣。黃崧站起身來,走到眾人面前。

「宣,大行皇帝遺詔—!」黃崧的聲音中氣十足,我們皆齊齊跪下恭敬的聽著。

【皇二子周伯珩,日表英奇,天資粹美。天意所屬,茲恪遵初詔,載稽典禮,俯順輿情,謹告天地,宗廟,社稷,授以冊寶,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繁四海之心。】

【咨爾陵陽王妃孫氏、鎮國將軍孫青山之女也,慈著螽斯、鞠子洽均平之德,敬章翚翟、禔身表淑慎之型,夙著懿稱,宜膺茂典,茲仰遵慈諭、命以冊寶、立爾為太子妃。】

我的腦袋嗡嗡作響,不知道怎麼會是自己親手把冊封自己的詔書給拿了出來,不知所措的看著冷冰冰的地面。

黃崧清了清嗓子,似乎還沒說完。

【鎮國將軍孫青山,從龍潛邸,隨孤出生入死幾十載。然燕岐未定,江山不固。特命孫青山為柱國公,輔佐新帝,賜震魂杖一具。上打昏君,下殺佞臣。】

眾人齊呼太子太子妃千歲,我懵然的看著伯珩接了旨,像是開啟了人生新的階段。

帝淵是葬禮有些匆忙的辦著,有幾個夫人和大臣們張羅,我也就鬆了一口氣。連日的打擊讓我有些頭暈目眩的,卻還是努力保持著清醒。

「王妃···太子妃,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裡啊?」稚紅也還沒從我成了太子妃的喜悅中恢復過來,看著我風風火火的架勢有些擔心。

有些問題,不得不自己去問清楚。與其糊裡糊塗,我寧願打破砂鍋問到底。

我頭也沒回的繼續疾步,「去詔獄,見宸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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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光錦年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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