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封后

三十七 封后

這幾日忙著帝淵的葬禮,披著孝服跪得膝蓋腫得老高。我的神情都恍惚了,妃嬪們也沒好到哪裡去,輪番的暈了個遍。伯珩的眼眶烏青。臉頰都凹陷了,默默的燒著紙元。

丞相黃崧從隊伍中走出,跪倒在帝淵靈前磕了三個頭。轉過來對著伯珩說:「太子殿下,如今陛下已去,國不可一日無君。望您早日登基,安慰民心!」

百官也重複著黃崧的話,我看著伯珩一臉的憔悴有些於心不忍。我望著同樣悲戚的阿爹,阿爹也走上前來。

「陛下仙去時已經立下遺詔,還請太子殿下早日定奪!」阿爹也在催促著伯珩。

伯珩的身影,是那麼的孤獨又無助。不過是短短几天,治理一個國家這樣沉甸甸的責任就落到他的肩上了。

「好。」我聽著伯珩淡淡的話,卻想起陵陽寬闊的海面。那樣的時光,終究是回不去了。

【康元十年,帝淵崩。皇二子周伯珩繼位,稱裕天帝,同年冊封太子妃為後,尊生母德夫人為太后,其餘夫人皆稱太妃。】

隨著帝淵葬入皇陵,我才反應過來,這一切是真的塵埃落定了。短短的兩年間,從王妃到太子妃,再到如今的皇后,快得讓我無法反應。

我端著糕點,去伯珩的永樂宮尋他,李倡生前收的徒弟李昀跑上前來告知我伯珩去了詔獄里。我望著這個接替了李倡地位的男子,看起來也不過二十歲。

我點點頭,隨即也往詔獄走去。

我憑著直覺,慢慢靠近叔游的牢房。還未到門口,就聽到伯珩與他在對話。

「大哥,你如今還是打算不全部招認嗎?」伯珩的聲音平淡得沒有一點情緒,我卻能感到他其實對叔游還是於心不忍的。

「有什麼好說的,宸妃都招了,也死了。為什麼還不殺我?成王敗寇,我沒什麼好說的。」叔游如今還在嘴硬著,油鹽不進。

我回想起宸妃臨死前的絕望,心裡一陣愧疚。叔游的狀紙猶如刀刃戳心,怕是不比真的挨刀子好受。

「起兵造反,裡應外合。兵器,養兵,上下的打點都需要錢。你一個剛剛獲得封地的皇子,哪裡來的這樣巨額財物?」伯珩語氣中暗藏著慍怒,壓制著自己的情緒。

叔游不屑的切了一聲,「你就算問我一輩子,我也不會說的,弟弟。哦不對,我聽到了那盛大的冊封典禮,如今應該叫你陛下了吧,哈哈哈!」

我猶豫了一會,還是進去了。「就算你不說,我們也知道你是如何謀划的一切。」

裡面的二人被我的到來打斷了,伯珩朝著我走過來。「你怎麼來了,這個地方潮濕對身體不好的。」

我拍拍伯珩的手,「陛下莫要擔心,我知道分寸的。黃崧大人他們找您了,您且先去永樂宮吧,這裡有我。」

伯珩回頭看了一眼叔游,將叢棘留下來保護我,就離開了。

我看著坐在地上蓬頭垢面的叔游,不比那日的宸妃狼狽得少。叢棘搬來椅子,我默默的在叔游的面前坐下。

叔游上下打量著如今滿身華裳的我,「弟妹如今大不相同了,成了燕岐史上的第一個皇后。很是風光吧!」

我不理會他的諷刺,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宸妃···不對阿娜琪婭是我送走的。沒有折磨,帶著對你的恨意走的。」

叔游似是沒有想到我會突然說到宸妃,剛才還滿臉嘲諷的笑意凝固在了臉上。「那又如何,我難道會對一個棋子動心嗎?」

稚紅端上來幾樣東西,我一一的擲於叔游的面前。裡面有一支篳篥,有一支薔薇花簪,還有一封訴說思念卻被燒了一半的書信。

叔游默默的看了一會,惱羞成怒的踢開。

「你若真的對宸妃無情,那這些都是逢場作戲么?」我恨他利用宸妃,亦恨他如今的薄情。

「是徐自堂吧。」叔游聽到這句話,臉色一變。目光變得警惕起來,直勾勾的看著我。

「你且記住了,這世界上不存在滴水不漏的事情。自從查到徐自堂貪墨以後,我和陛下一直在暗查那些錢款的下落。」我掏出一張狀紙,「這是徐自堂之弟,徐自令所書。他曾見過跟徐自堂接應之人,手臂上有三顆連起來的痣。」

叢棘上前,撕開叔游的衣袖。上面正是三顆一線的黑痣,叔游依舊打死不認的否認,「那又如何,天下手臂有痣的人多了去了。怎麼就能說是我呢?」

我又拿來一帶錢幣,高高舉起手臂一顆顆的散落在叔游的面前。「大哥怕是不知,陵陽的海風潮濕。會腐蝕金屬,從而使金屬被蠶食上一種海鹽特有的鐵鏽。」

叔游的眼睛里逐漸生出絕望,錢幣落下的聲音尤其刺耳。

「而這些,正是從你的府上搜出的。」我翹起腿,往後一靠,垂眼看著叔游。

叔游張了張嘴,似是還想說什麼。我直接打斷他,「大哥是還想說,那兵器跟養兵是怎麼來的對吧?」

我將一張地形圖甩給他,叔游顫顫巍巍的拿起。「你很聰明,一直裝作喜愛樂器,所以日日邀請各種伶人去你府上吹拉彈奏,以此來掩蓋你在地下挖出來的龐大兵工廠。」

我緩緩起身,「可惜你太低估我們了,太低估我阿爹了。他什麼招數沒有見過,一道你的府邸就知道不對勁,輕而易舉查完了所有你來不及銷毀的證據。」

叢棘在叔游的面前擺好紙筆,叔游的臉色滿是難以置信的震驚。「大哥,招認了對你我而言都是解脫。你也不必每日受刑罰,生不如死了。」

叔游苦笑著搖頭,我看著他背上的鮮血淋漓新傷疊著舊傷。我想起他害得陵陽的百姓都吃不飽飯,一股怒意湧上心頭。

「哦對了,忘記跟大哥說了。本宮與陛下會抹去你與你母親的所有記載,史書跟民間,都不會有你們的隻言片語。你原本想替母正名,如今你們都可淹沒在歲月里了。」

叔游的肩膀顫抖著,滿是血絲的眼睛緊緊盯著我。「孫祈星,我母親又有何錯,你為什麼還要如此殘忍。」

我被扣上一個好大的帽子,不禁笑出聲。「呵,殘忍。陵陽的百姓,還有慘死的宸妃,你的父親,你不殘忍嗎?」

叔游滿不在意的摟了摟頭髮,「父親?他從未對我有過關愛。對我連對只狗都不如,弟弟們什麼都有,只有我一無所有。明明母親是一個出身清白的富商小姐,卻被誣陷成舞姬。」

叔游一字一句的說著,「你又懂什麼!」

我看著他冥頑不靈的樣子,不打算繼續跟他多費口舌了。「今日陛下已經下旨,不管你認不認,凌遲或是火馬刑,你都逃不了。既然如此,就此告別了。」

我起身向外走去,叢棘關緊叔游的牢房。他卻猛的撲過來,「孫祈星,我詛咒你,詛咒你跟伯珩永遠得不到所求之事。你們!不得善終,哈哈哈!」

我看著叔游的垂死掙扎,淡淡的拂袖而去。

我和伯珩正在永樂宮下著棋,伯珩大叫哎呀又輸了。我得意洋洋的給他蹦了個脆瓜,伯珩揉著額頭說:「如今也就是你敢這樣對皇帝了,這可是要殺頭的。」

我將手心的黑棋往棋盒裡一丟,撇嘴鬧氣小性子來。「哼,陛下自己輸了,還想賴賬不成。」

伯珩見狀連忙摘下一顆葡萄喂到我的嘴邊,「你啊,總是這樣小氣,說一句都不行。而且吾不是跟你說了嘛,以後私下無人時,依舊叫伯珩就好。」

葡萄的清甜在嘴裡蔓延看,伯珩毫無架子的伸出手接下我吐出的果核。李昀不知什麼時候到了門外,局促的看著我們。

伯珩坐了回去,又擺出一副冷淡的模樣。「怎麼了?」

李昀連忙弓著腰走進來,「回陛下,廷尉侍郎孫祈鈺求見。」

我眼睛眨巴眨巴的,怎麼是阿兄。

「宣,皇后也一起聽聽家兄要說些什麼吧。」我對伯珩點點頭,又摘起一個葡萄丟進嘴裡。

「臣孫祈鈺,拜見陛下,拜見···皇后。」阿兄似是沒想到我也在,也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妹妹成了皇后般。

「愛卿不必多禮,來人賜座。此次前來,可是有事要報?」伯珩說道。

阿兄從懷裡掏出狀紙,恭敬的遞給伯珩。展開后,上面竟是觸目驚心的血字。

「逆賊周叔游已經招認所有罪行,包括私吞鹽產,挖地造器,豢養軍隊,跟禁軍統領狼狽為女乾等。」阿兄如實的告知著。

伯珩將血書遞給我,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的,我記得我給他留了筆的這個人居然不用。內容跟我所查到的相差無二,基本是一錘定音了。

「如此,父皇在九泉下,也可安息了。」伯珩嘆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阿兄有些躊躇起來,「只是···只是著大皇子還有一個要求。」

本就驚訝為什麼叔游突然就認了的伯珩,一聽這話眉頭就皺了起來。「什麼要求?」

阿兄頓了頓說:「大皇子要求陛下,尋回他母親的屍骨,為其正名。稱他的母親並不是什麼舞姬,而是扶餘國制傘家族的嫡女。」

我和伯珩有些驚訝,這叔游為了給母親正名,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

「這有何難,史書上從來都是勝者書寫,想要如何美化易如反掌。只不過是給後人看著好看而已,他就這個要求?」伯珩倒是爽快。

阿兄拱手作揖,「是的陛下,就這麼一個要求。」

伯珩給了阿兄肯定的答案后,讓阿兄去回復叔游去了。我和伯珩默默良久,對叔游的行為甚是唏噓。

「大皇子只是為了給母親正名,賠上自己的所有,值得嗎?」我像是在問伯珩,又像是在問自己。

伯珩輕輕嘆著氣,「這世界上,很多人只為一個念頭而活著。如果那個念想沒有了,也就失去了自己的方向。或許···值得吧。」

窗外又是一片綠意盎然,又到了萬物伊始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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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光錦年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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