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境
秦川砍了八年的柴。
砍柴有多熟練,砍人就有多順手。
一顆腦袋咕嚕嚕滾落在地,轉了數圈方才停下,鮮血浸濕泥土,匯聚出一條小徑,一路流入河中。
清澈的河水多了些許明艷的色彩,老者的眼中同樣多了些驚愕。
難以置信的表情凝固在他那張老臉上,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修行多年的體魄,為何在秦川的面前會如此的不堪一擊。
哪怕自己受了傷,哪怕自己不能動彈,但區區一個俗世螻蟻,他又怎能......
俗世螻蟻?
現在的老者沒有資格再這樣稱呼秦川,死人也不配說話。
老者身死,氣機頓時消失,少女悶哼一聲,隨後控制不住的猛吐出一口暗沉淤血。
她沒有理會,瞪大了眼睛,一臉驚愕的看著秦川,臉上的神色跟老者同出一轍,俱是濃濃的驚愕,和深深的難以置信。
這怎麼可能?
少女心頭同樣震驚,她卻從來不相信秦川居然能以凡人之身,弒殺山上仙師,哪怕是一個重傷的仙師。
但事實就是如此。
腰間清風散去,少女軟倒在地,她手指微動,插在老者屍體上的碧綠飛劍便發出嗡鳴,被她召回身側。
「謝謝。」
少女盤膝坐正,飛劍橫於膝上,她輕聲開口,對秦川道謝一聲,然後繼續說道:
「我氣機受損,需先行療傷。」隨後她便閉了目。
秦川一愣,看著少女眨動的睫毛,微蹙的眉頭,又看了一眼她膝上的飛劍,低聲說道:
「不客氣。」
話音落地,秦川不再去看少女,他低頭看向了眼前這具屍體,然後提起斧子在老者的衣服上蹭了蹭。
他殺人了,但他沒有驚慌失措,更沒有噁心反胃,也沒有心底后怕,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跟平常沒什麼兩樣。
因為這根本不是秦川第一次殺人。
就地取材擦乾淨斧刃上的鮮血后,他準備扒一扒屍。
適才近身殺人,並非是秦川的一時衝動,他是經過一番思量的。
老者言說少女被他氣機鎖定不得動彈,那反過來,自然同樣是如此。
他跟少女短暫的對視過,從她的眼睛里,秦川看到了肯定的答案,兩人在那一刻,極有默契。
很快,秦川便在腰間內側摸到了硬物,翻出來以後是一個綉著花、鑲著金邊的袋子,以及一塊青色玉佩。
打開袋子,裡邊正是白花花的銀子,秦川頓時眼前一亮,但當他摸遍老者全身之後,臉上只剩下了濃濃的失望。
「好歹是個仙師,真夠窮的。」
別的仙師出手就是金子,他身上居然只有幾十兩的銀子,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不過銀子再少,那也是銀子,秦川自是理所應當的盡數收下,這對現在的他來說,可以稱的上是一筆巨款!
秦川嘿嘿的笑了幾下,這才得空去看那青色玉佩,翻來覆去瞥兩眼,只見玉佩正反各有一行小字。
正書大虞神宗,反刻周洪良。
大虞神宗應該是大虞皇朝境內的某一個仙宗,周洪良應該就是老者的名號,秦川如此猜測。
他好像惹麻煩了。
可那又怎麼樣呢?深山老林,最是適合毀屍滅跡。
秦川再次看向閉目療傷的少女,隨後看向她膝上的飛劍。
飛劍碧綠,鋒芒畢露。
......
夜幕悄悄降臨,數片陰雲擋住了月光。
少女睜開雙眸,劍氣一閃而逝,她長吐出一口濁氣,隨即扭頭看去。
周洪良的屍體已然消失不見,秦川坐在岸邊升起了一堆火,火上架著數塊肉。
「你傷勢恢復了?要不要一起吃點?」秦川笑著問道。
少女沒有拒絕,起身走到火堆旁,接過秦川遞來的肉小口撕咬著,忽而鄭重道:
「我叫饒霜,饒命的饒,霜降的霜,先前多謝你了,真算起來,我算是欠你一條命。」
周洪良沒有說錯,他修鍊風水之勢十餘載,註定是要比饒霜先恢復的,如果沒有秦川,她必死無疑。
「沒什麼的,我叫秦川。」
秦川笑著擺了擺手,互相交換名字之後,兩人忽然陷入了沉默。
良久。
饒霜率先開口道:「你是...清泉鎮的人?」
「是啊,你也要去鎮上?」秦川大方承認。
饒霜微微點頭,見狀,秦川一臉好奇的問道:「怎麼你們這些仙師最近都要去清泉鎮?」
「這事倒並非是秘密,清泉鎮不久之後將會變成一塊絕佳的風水寶地,天下各宗便是為此而來。」
饒霜頓了頓,組織著語言繼續說道:「風水寶地一旦出現,往往會伴隨有諸多機緣現世,這些機緣對修行者來說,誘惑很大。」
秦川心中凜然,想來李秀的寶劍,王岩的鈴鐺,還有他的天命呼吸法,都屬於小鎮機緣。
「日後你要多加小心,現在只是開始,所以各宗還算和氣,能耐得住性子,但越到後邊,就越麻煩,清泉鎮定會發生一場腥風血雨的爭鬥。」
饒霜提醒了一句,她知道秦川已經在小鎮收穫了機緣,但她並未多問,也無覬覦之心。
她若是想要機緣,又何需靠搶奪他人?
該是她的,就一定會是她的。
誰要是想搶,那就先問過她手中的劍。
秦川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暗自多加了幾分小心,他開口問道:「小鎮要是變成風水寶地,會是什麼樣子?」
饒霜搖了搖頭,她緩緩道:「我也不知曉,清泉鎮現在已被天下各宗聯合封鎖,修行者已經不可踏入小鎮周邊百里之地。
不過,小鎮的人同樣出不去,無論是修行者還是凡人。」
此言一出,秦川頓時皺起了眉頭。「要是這麼說,小鎮豈非變成了一座死地?後續若是仙師發生爭鬥,恐怕餘波稍有震蕩,凡人便會有所死傷吧。」
「的確如此,不過現在清泉鎮還是很安全的,鎮子上有人用一位五境強者的血,給小鎮重新劃定了規矩。
在近期這段時間內,三境以上不可出手,修行者亦不可對凡人出手。」
秦川若有所思,怪不得這幾天去找王岩的全是青年人,態度還極其隨和,原來是鎮子有人重新劃定了規矩,誰會是這個人?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身穿樸素長衫的儒雅男子,這個人會是程先生嗎?
秦川沒有細想,這些離他太過遙遠,他更關心的是自身的安危。
「你說的這段時間...大概是多久?」
聞言,饒霜抬起頭看向遮住月亮的陰雲,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
「那得看什麼時候下雨。」
下不下雨,只有天知道。
秦川收回目光,又給饒霜遞了塊烤好的肉,輕咳一聲繼續問道:「那三境跟五境又是什麼?」
他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他的問題似乎有點太多了,但饒霜顯然並不在意,她對秦川極有耐心。
接過燙嘴的野豬肉后,她含糊不清的開口說道:「仙人之下分五境,三境五境只是修行境界而已。
成仙路漫漫,根骨、悟性缺一不可,此後還需修行功法指引,按照法門吸取天地靈氣,日積月累衝擊體內神橋。
神橋自下而上,猶如崎嶇山路,修仙便是登山,從山腳走向山頂,就是一境到五境的過程。
越往山上走,便越難,受限於根骨、悟性、機緣種種,許多人可能終生都只能待在山腳。
至於山頂的絕頂風光,自是只有寥寥數人可以一窺全貌。」
饒霜咽下一口肉,繼續說道:「再然後便是各家修行法門的不同了,譬如神宗修行本命物,太清宗修的是一口氣,以此又有高下之分。」
秦川頓時想到了周洪良,他拿出那枚青色玉佩,遞給了饒霜,好奇問道:「他是幾境?」
饒霜接過玉佩隨意看了一眼,回道:「只是一個三境的老東西,貪心的異端罷了。
明明是神宗中人,卻偏要修行什麼風水二勢,想走洞天府的路子,他要是把這時間放在本命物的修行上,今日說不定還不會死。」
饒霜自是瞧不起他,她比之周洪良要年輕數十歲,且心無旁騖,道心通明。
管他是什麼風水二勢,亦或是本命物,她自是一劍破之。
這一刻,饒霜劍意凜然,透露無匹鋒芒。
她滿身劍氣已達頂峰之勢,幾欲噴薄而出,手中青色玉佩瞬間被劍氣斬成了一片齏粉。
遮住月光的陰雲自當避其鋒芒,露出一輪巨大的圓月,如水月光盡數灑在了兩人的身上。
饒霜沐浴月光而起,飛劍周身環繞,發出歡快嗡鳴,她的眼眸明亮了三分,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漫漫登山路,她於今夜此時更進一步,已至山腰!
饒霜看向秦川,面露感激之色,她微笑著開口說道:
「救命之恩,饒霜自會銘記在心,我們清泉鎮再見。」
長劍懸浮腳下,她蓮步輕移,立於碧綠劍身之上,遨遊於天地之間。
既然吃飽喝足,那自當說走就走。
瞧著饒霜颯氣十足的背影,秦川滿臉的羨慕之色,他忽然大喊道:
「哎,幾境才能御劍飛行?」
「三境即可。」饒霜的聲音遠遠傳來。
「原來要三境啊。」
秦川輕聲呢喃,今夜過後,他越發渴望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