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飲空的酒壺被放到了端盤上,楚岳峙不再看仍跪著的衛雲霄,說道:「對你和所有蒼鷺營的將士,本王從來都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永遠都要記得你們是為了保家衛國而從軍。但如今本王將蒼鷺營召回,卻不是要你們為了百姓們去打仗,而是因為本王要去爭那至尊寶座。雲霄,本王對你們,有愧。」
在對所有蒼鷺營將士發出的詔令中,楚岳峙用暗語寫明了召他們回來的原因,將詔令發出時他並不知道,最終會有多少人,願意為了他這個人回來。他這一次的詔令,更多是帶著他個人的自私,若有誰不願意回來,他都接受,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責難。
而如今依照周楫收到的回復來看,所有將士都在收到詔令后選擇了第一時間回歸。
這對於楚岳峙來說,這樣毫無保留的追隨和支持,不僅讓他有了更大的信心和把握,也是他要銘記在心,來自將士們的恩惠。
人心,永遠是最難得的。想要得到任何情況任何影響下都不動搖的信任,並不是僅靠上位者的幾句話又或是一時展現的才能便可實現,而他和蒼鷺營的所有將士之間的信任,是在漫長的數年征戰,無數次戰場上血肉橫飛的生死交託淬鍊而來。
這是楚岳磊永遠都無法理解的羈絆,同時也是楚岳磊最忌諱的一件事。
楚岳磊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便是交出了所有實權,楚岳峙也永遠有絕地反擊放手一搏的能力。
「王爺,蒼鷺營眾將士,心甘情願。」衛雲霄說道,自小他的師傅便教導他,男兒膝下有黃金,然而,自入軍營后,他曾不止一次向楚岳峙下跪,對他來說,楚岳峙不僅僅是他的將軍,同時也是他的信仰。
他曾無數次在楚岳峙的後方,看著楚岳峙騎在馬背上的背影,那個統軍在草原上與異族的部落聯盟開戰的大將軍,每一次都在軍隊的最前方,無論面對怎樣兇殘甚至在人數上有絕對優勢的敵軍,楚岳峙沒有一次退縮,哪怕鮮血浸透了身上的盔甲,楚岳峙也永遠以最英勇無畏的姿態奮戰在第一線。
楚岳峙立威的那一戰,是在北疆的草原上,他們遭遇到伏擊,楚岳峙的戰馬被斬斷了前蹄,當時將士們看著楚岳峙從馬背上滾落,都是心下一涼。然而,楚岳峙卻在滾落戰馬後以極快的速度翻身而起,反手揮劍了結兩名敵軍,隨後伸手一抓提起其中一名敵軍的屍體,直接將屍體擲向離他最近仍騎在馬背上的敵方騎兵,生生將人從馬背上砸下來,緊接著便一個箭步上前翻身上馬,扯起韁繩調轉馬頭。意識到換人的戰馬直接立起,試圖將楚岳峙摔落卻沒能成功。手中韁繩鬆緊度被掌握得極好,楚岳峙雙腿使力夾緊馬腹,戰馬連續立起幾次楚岳峙都穩如泰山地騎在馬背上,訓練有素的戰馬知道自己無法將人甩落,不得不調頭。儘管被迫調頭,脾氣爆裂的戰馬依舊不願乖乖任楚岳峙掌控,乾脆開始橫衝直撞起來,可這卻正合楚岳峙的意,他在顛簸的馬背上揮劍斬殺敵人,又快又狠地一劍一個,直奔向那在戰場不遠處的坡上觀戰的小首領。
那小首領身後還有一支軍隊,他確實沒想到楚岳峙竟能突圍,在他看來,即便穿上盔甲身材也不如他壯碩,長著一雙桃花眼且唇紅齒白,以致容貌在他這個異族人眼裡看來已經能用美來形容,他根本不認為從頭到腳都完全不像將軍的楚岳峙能戰勝自己。
於是,小首領就在這樣的輕敵之下,拔出了馬刀單槍匹馬地下坡迎戰。
在衝出包圍圈的時候,楚岳峙從一名士兵手中奪走了一根長槍並把自己的劍給了那名士兵。
當小首領一手扯著韁繩一手揮著馬刀策馬沖向楚岳峙時,楚岳峙將身體大部分力氣都集中到拿長槍的手臂上,上身帶動肩膀往後拉出弧度,然後,積聚的力量在一瞬間爆發,力隨著楚岳峙擲出長槍的動作,從肩膀傳到手臂,再從手臂到手腕,而那長槍被擲出的瞬間還帶有楚岳峙紮實的內功。
長槍勢如破竹地朝著小首領飛去,如同是一支被大弓射出的利箭。
這是小首領始料未及的,他在馬上調整姿態的速度足夠快,可他揮動馬刀的速度卻太慢,當他的馬刀往自己身前落下時,長槍已經刺入了他的胸膛,槍身因帶著渾厚的內功硬是將落下的馬刀彈開,小首領雙目暴睜,不敢置信地低下頭,卻不想那長槍去勢不減,穿透他的胸膛后仍帶著極強的力量將他整個人往後帶去,他根本連掙扎的時間都沒有已脫離了馬背。
驟然失去騎手控制的戰馬在又往前奔跑了一段后才停下,在兩軍震驚的注視下,小首領被長槍釘在了草原上,口中吐出大股鮮血后,手中馬刀掉落在地,雙目甚至都沒有合上便斷了氣。
楚岳峙在擲出長槍后便收緊韁繩讓戰馬減速,在小首領斷氣后,他騎著馬到了小首領的屍首旁,看著坡上的軍隊,面無表情地拔起穿透小首領的身體釘在草原上的長槍,接著用力一甩將小首領的屍首甩開,再次舉起長槍,槍頭直指向坡上的軍隊。
在楚岳峙身後,皇軍將士們發出如雷貫耳的呼聲,他們士氣大增,以碾壓之勢殺光了圍困他們的敵軍,紛紛往楚岳峙奔去。
失去首領的異族軍隊,最後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楚岳峙沒有乘勝追擊,因為他很清楚,他們是突然遭遇伏擊,儘管將士們因為他殺了對方首領而受到鼓舞變得無比亢奮,但事實上他們都已經精疲力盡,比起追擊他們更需要的是修整。
這一戰他們贏得精彩而漂亮,楚岳峙並非首次出師,卻是直到這一戰才震懾住所有將士們,令他們甘心臣服並相信,帶他們來邊疆的皇七子並不是養尊處優的草包,他不會帶他們走向死亡,因為他將會是帶他們走向勝利所向披靡的大將軍。
「我們都相信,您是最英明神武的大將軍,也將會是真正為國家為百姓的賢明君王。」衛雲霄如是說道。
楚岳峙久久不語,周遭的歌舞絲竹聲讓衛雲霄的話聽起來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可他知道,這的的確確就是衛雲霄的真心話,也是其他將士們的。
因他們本身已是強者,而強者永遠只會向比自己更強的人低頭臣服。
楚岳峙所帶出來的兵,是這世上真正與他一同並肩作戰過,不再需要他去證明自己便願意向他臣服的強者。
舞妓配合著琴聲與歌妓的歌聲舞完了一曲,又再新的曲樂聲中跳起了新的舞步。
楚岳峙斜眸睨視衛雲霄,淡淡一笑:「不虧是娶了書生的人,如今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倒是比從前說話好聽多了。」
衛雲霄後頸僵了一下,思想掙扎僅一秒便決定不去糾正楚岳峙所說的「娶了書生」四個字,他是絕對不會自己親口承認,自己才是被娶的那個人。
「起來吧,不必再跪著了,否則旁人該以為本王真打算責罰你了。」楚岳峙擺擺手,示意衛雲霄話說完了就趕緊起來,別再一直跪著顯得他多不講理似的。
衛雲霄趕緊便起身站好,還去把另一壺果酒放到了楚岳峙面前。
楚岳峙其實並沒有太大的興緻喝酒,何況果酒也不是他心頭之喜,故而衛雲霄將果酒放到楚岳峙面前後,他乾脆便指著那名彈琴的藝妓,把果酒賞給了她。
一名侍衛匆匆跑進後花園后,來到楚岳峙面前:「王爺,官轎來了正在外頭候著要接您去東廠,司公公有請。」
楚岳峙剛剛才露出一點愉悅的臉瞬間褪成冷白色,他收斂起情緒微微拔高聲音確認道:「去東廠?」
「回王爺的話,司公公的原話是請您到東廠坐坐,也讓你品一品東廠的茶。」那侍衛低著頭半弓腰地跟楚岳峙回話,語氣腔調是平直的公事公辦。
雙手在身上一撣,楚岳峙全無拖延之意地起身道:「既然司公公有請,本王自然是要去的。」
說完,楚岳峙連多看那些藝妓一眼的意思都沒有,轉身便走出了涼亭。
衛雲霄緊隨其後。
官轎在正門,府中守在正門前的兩名侍衛一看到楚岳峙,便馬上打開了安親王府多日未曾打開過的兩扇正門門扇。
楚岳峙步子邁得大,腳下走得極快,他一步跨過正門門檻,幾步走下台階到那官轎前,還是司淵渟自己的官轎,而他對於這官轎已經十分熟悉。
矮身坐進轎中,轎簾放下后官轎很快便被抬起,楚岳峙坐在轎中還能分辨出轎外衛雲霄跟在一旁的腳步聲。
說來也奇怪,楚岳峙是能在戰馬上顛簸一天的人,可坐轎子時卻反而不太受得了,若是轎子晃得厲害了,楚岳峙還會暈得犯噁心,故而他自己平日離府入宮去上早朝時,基本都不會坐轎。
但司淵渟派來接他的抬轎轎夫似乎也比尋常的轎夫要走得穩當許多,轎子並不會晃得特別厲害,倒不至於會讓坐在裡面的楚岳峙難受。
轎子坐得不難受,楚岳峙便能提起幾分精神思考,然而對於司淵渟請他到東廠的意思,楚岳峙卻一時琢磨不透,司淵渟這是要讓他與林芷霏和江晟當面對質,還是讓他演一出根本就未曾見過那二人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