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轎子落下,楚岳峙聽到了有人下台階的腳步聲,而那腳步聲要比尋常人都更輕上許多。
很快,轎簾被撩起,一隻蒼白而骨節分明,指掌寬厚修長的手伸進了轎中。
楚岳峙抬眸,迎上了司淵渟俯身看他的目光。
一如既往的冷如孤月,平靜無波卻又透出隱隱的寂寥。
這是第一次,司淵渟不僅派人來接他,還親自出來迎接。
本應扶住司淵渟小臂的手,鬼使神差地就搭到了司淵渟的手背上。
楚岳峙的指掌還帶著昔年拉弓射箭、騎馬拉韁繩和握劍等武器所留下的厚繭,他從不因自己是皇子而去做什麼養護,對於他來說,粗糙的指腹掌心上每一道細小的疤與厚繭都是他的勳章。
司淵渟似乎也沒想到楚岳峙會將手搭到他手背上,儘管面上神色沒有任何變化,手卻是微微僵了一下。
楚岳峙也意識到自己做出了怎樣反常的舉動,他眼角一跳想要將手收回卻晚了一步,司淵渟比他更快反應過來,手一翻便將楚岳峙的手握進了掌心。
在楚岳峙隱晦難辨的臉色中,司淵渟用平日里眾人熟悉的太監腔調說道:「安親王,請下轎。」
莫說是在京城中,便是在皇宮之內,如今能得司淵渟躬身扶下轎的,只有坐帝輦的楚岳磊。
楚岳峙從轎里出來時,周遭沒有一個人敢把目光放到他們身上,就連衛雲霄也都相當有侍衛模樣的低著頭。
「司公公,本王尚未到需要人攙扶的年紀,就不勞煩司公公了。」楚岳峙極力剋制自己用力抽回手的慾望,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帶了一絲壓抑。
「本督將安親王請來東廠,又是在安親王於府中享樂時,自然要禮數更周全些,否則若是惹得安親王不悅,本督這案子查起來怕也是困難重重。」司淵渟卻是一派坦然,甚至唇邊還帶著一抹似調侃又似諷刺的淺淡微笑。
楚岳峙留意到,司淵渟的自稱總是在變,在楚岳磊面前毫無疑問是自稱為「臣」,而在他面前大多數都自稱為「咱家」,只在極少數他已經被司淵渟弄得多少有點神智混亂時,才會聽到司淵渟自稱為「我」。
現在,興許是因為是以東廠督公的身份請他來東廠的緣故,司淵渟的自稱又變成了「本督」。
楚岳峙不太清楚這些自稱的變化是否代表著司淵渟身上的多重身份,在他看來,這更像是司淵渟對自身存在毫無認同感的表現。
「本王並非不講理的人,督主這般說,讓旁人聽去可是要引起誤會的。」楚岳峙順著司淵渟的自稱換了對他的稱呼,跟司淵渟打交道多了,便知道司淵渟是吃軟不吃硬,只要順著他的意思,多半就不會被為難。
「旁人若是要誤會,即便你什麼都沒做,依舊會被誤會。」司淵渟嘴上淡淡一句譏諷,握住楚岳峙的手卻放開了,他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道:「安親王,請吧。」
若論身份,楚岳峙總歸是親王,司淵渟即便被楚岳磊捧得再高,手中的權勢再盛,終歸不過是個太監,不應也絕不能與楚岳峙並肩而行。
是以當楚岳峙提起下擺拾階而上的時候,司淵渟腳步稍作停頓,待楚岳峙超出他一個身位后,方才跟上。
楚岳峙是第一次到東廠來,也是直到今夜他才知道,東廠內部如此陰暗,沒有一處透光口,即便是到了白日里,也不會有一絲日光能夠滲透進來;而東廠內的走道,七彎八繞異常曲折,再加上燭光昏暗,對人的方向感造成相當的影響,莫說是第一次來的人,即便是任職於東廠內,稍有不慎也恐要走錯道。整個東廠,從內到外都更像是一座沉默的,吃人不吐骨頭的牢獄。
興許是為了照顧楚岳峙,他們進了東廠后,在門口候著的侍衛將手上提著的手提燈籠恭敬地遞到司淵渟面前。
司淵渟伸手接過燈籠,他本沒有其他打算,然在將左手負到身後時,不經意地又碰到了楚岳峙的手臂,他想起適才楚岳峙掌心比他的體溫要更高一些的溫度,於是心念一起,他隔著長長的袍袖抓住了楚岳峙的手腕,道:「安親王,東廠內部結構複雜,以防萬一,請讓本督為安親王帶路。」
話說得有理有據,其他人也似乎因為周遭陰暗而根本沒意識到司淵渟抓住了楚岳峙的手腕,而衛雲霄更是被擋在了東廠大門外不得入內。
親王的貼身侍衛,武藝高強,的確也不能輕易放入東廠,因此楚岳峙也沒有要爭的意思,只讓衛雲霄在外安心等候。
基本稱得上是隻身跑進了虎穴中,故而在被司淵渟抓住手腕時,楚岳峙也只是眉心微蹙,掃一眼身旁的人後,輕聲嘆了口氣,道:「有勞督主了。」
東廠是司淵渟的地盤,周遭都是司淵渟的人,無論司淵渟想怎樣他都只能隨司淵渟去,更何況他知道,司淵渟不會傷害他。
司淵渟走到了楚岳峙前面,把楚岳峙帶到了自己在東廠內辦事且跟那間督公府里的暗室布局完全一致的石室中。
身後的門被關上瞬間,司淵渟便反身將楚岳峙壓到了門上。
楚岳峙本能地屏住呼息,蹙起的眉心擰得更緊,垂眼道:「本王以為,督主深夜將本王請來東廠,是要本王跟林芷霏和江晟對質下口供的。」
身體被司淵渟徹底掌握后,就連心理也彷彿對司淵渟產生了一定程度的臣服。
楚岳峙不怕凶神惡煞的草原豺狼,不怕敵軍壓境與血流成河遍地殘屍斷臂的殘酷戰場,哪怕熱血噴洒了他滿身滿臉,要奪他性命的刀箭刺到眼前,楚岳峙也不會多眨一下眼,更不會露出一絲一毫的懼意。
然而,他在司淵渟面前總是要弱上幾分,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他是否害怕司淵渟,只知道當司淵渟靠他太近時,他總是會感到呼吸困難渾身不適。
「不急,你親自讓人搭建好戲檯子讓戲開演,角兒才剛上場,讓他們再演上一陣。」司淵渟拉起楚岳峙的手,圈握住那腕骨分明的手腕,楚岳峙的皮膚很薄,司淵渟用手指按住他內腕時甚至能將他內腕處青脈都看得清清楚楚,低頭又再靠近楚岳峙一寸,司淵渟壓低聲音道:「夜還長著,不是么?」
楚岳峙別開臉,司淵渟鼻間呼出的氣息都拂在他臉上,太過曖昧,他無處可逃亦不能逃,只能小小地躲避,「不要再那樣,本王這些天,碰都沒碰那些藝妓。」
大約是楚岳峙主動的解釋取悅了司淵渟,他勾起唇角將人攔腰抱起,走到床榻放下,道:「咱家保證,這次會讓你舒服。」
本以為自己至少會在正事結束后再迎來這一遭,根本沒想到司淵渟竟會把正事晾一邊,先對他做這些羞恥之事,楚岳峙攔都攔不了,徒勞抓住司淵渟的手,試圖最後再掙扎一下:「一會,一會再……主子,能不能一會再,再寵幸我……」
不管之前經歷了幾次,每一次把這種話說出口,楚岳峙依舊會感到無比羞恥,他斷斷續續地把話說完,臉上已經隱隱泛紅。他到底是在宮牆內聽著夫子講學,熟知每一條宮規,將禮法與倫理道德都刻在骨子裡成長起來的皇子,司淵渟對他做的事,次次都超出他的底線,打破他的承受度,他不願意也不允許自己去習慣甚至是接受。
「你既然知道叫咱家主子,怎麼就不知道遵守咱家定下的規矩?」司淵渟根本就不可能聽楚岳峙的,一句話便讓楚岳峙鬆了手。
石室內燭火閃爍,楚岳峙在司淵渟懷中,一點一點地失了儀態破了禮義廉恥,最後在司淵渟的掌握下看到了絢爛煙火。
當一切結束時,有那麼一瞬間,楚岳峙以為自己被司淵渟弄壞了。
司淵渟取出巾帕,替楚岳峙擦拭清理,道:「咱家說了,會讓你舒服,你能用後方得趣,也並不代表前頭就不能用了,都是正常的反應,只不過是不一樣的方式罷了。」
無法說清是哪裡不對,但楚岳峙隱隱察覺司淵渟今夜並無折辱他的意思,反倒是真的在取悅他。
不知道該與司淵渟說什麼,司淵渟也不需要他回答什麼,用過的器具被隨手丟在一旁,司淵渟褪去他還掛在身上的凌亂衣袍,抱起他到室內一面石牆前,腳下踢了踢一旁的機關,石牆打開,裡面竟是一個小小的浴房,那浴池甚至是天然的溫泉。
走到浴池邊,司淵渟將楚岳峙放下地,道:「去泡會。」
司淵渟今夜的行為在楚岳峙看來多少有些反常,可他也不會去開那個口問司淵渟為什麼,默不作聲地走進浴池將自己沉進去,熱泉水恰到好處地緩解了他身體因情事而產生的酸軟。
司淵渟站在浴池邊上,看著楚岳峙在溫泉中放鬆下來,才又開口說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處理方本和的打算?」
後背靠著浴池石壁,本已閉上雙眸的楚岳峙在聽到司淵渟的問話后又再抬起眼帘,他微微側首,對司淵渟說道:「半年多前本王無意間得知,當年司家獲罪,方本和曾暗中參與捏造罪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