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第47章 第47章

司淵渟將那些事說完時,正給楚岳峙身後上藥。

他話聲冷冽,面上的血色褪去又再透出那股厭世的陰鬱,可手上的動作卻極輕柔,每一下都帶著滿溢而出的小心與珍視,這樣巨大的反差令他身上產生出一種奇異的割裂感,外人無法得到的溫柔將籠罩在他身上的黑霧撕開了一道窺光的裂縫。

不曾消逝的過去似乎已無法再腐蝕他的現在。

楚岳峙趴在床榻上,思緒轉得極快,他扭頭看司淵渟,道:「湯藥沒問題,那是你為他撫琴時做了什麼嗎?」

眼瞼抬了一下,司淵渟眼裡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厭惡:「我不會為他撫琴,他不配。」

當今世上,敢如此明目張胆地嫌棄皇帝的,大約也只有他了。

楚岳峙當即就笑出了聲,道:「好,他不配。所以,是你撫琴時做了什麼嗎?」

司淵渟從藥盒里挑出膏藥繼續給楚岳峙抹葯,靜默了少許才繼續說道:「琴音可攝魂,此外他養傷的時候,我也在言語間對他進行了一點心理暗示。他為人警惕,無論是湯藥抑或香料都不宜下毒,呂太醫會定期給他針灸安神,許是因果報應,他讓人用金針封你記憶,我則請呂太醫以針灸術亂他神智。」

「這個,我倒是沒想到。」楚岳峙將下巴枕在小臂上,略微有些出神。

打仗也很講究心理,有時候兩軍對壘,拼的其實是雙方主帥的心理承受力,而拉鋸戰的時候更是考驗將士們的意志和心理。

聲東擊西和暗度陳倉是兵法常見之策,只是楚岳峙從來都沒有試過,甚至都未曾想過,通過這些不同的手段來影響特定對象的心理,進而操縱其人。

「你行事光明磊落,自然不會去了解這些陰詭之計。」司淵渟替楚岳峙上好葯,起身到一旁的洗臉盆前將手洗凈又用巾帕擦乾手,才回身去上榻躺下。

楚岳峙在司淵渟洗手時將寢衣重新穿好,待司淵渟一上榻便趴到他胸膛上,絲毫不以為恥,全無自己早非兒時那身量的自覺,伸手摸著司淵渟不太明顯的喉結,道:「你也不必將我想得太好。仔細想想,也是我從前對楚岳磊太不設防,才讓你受了那麼多苦,還不如我心眼多些,雖不會用那些計謀去害人,但至少能自保。」

撩起楚岳峙的寢衣下擺探入,司淵渟輕撫著楚岳峙后腰那片因多了刺墨而觸感與其他部位有所不同的體膚,道:「心眼若多了,便也不是我心中的楚七了。」

薄唇輕抿,楚岳峙只覺司淵渟的話聽起來太苦,他身上還痛著,趴在司淵渟身上也就懶得再動,任由司淵渟愛撫那片刺墨,聲音不覺軟了幾分,道:「你如今夜夜來我這,可我瞧你也不怕被發現的樣子,楚岳磊雖是昏庸了,總不至於能讓你放肆至此吧。」

「現在於他而言,可信的人只剩我一個,在他手邊早已沒有可用之人。我讓他往東廠放眼線,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他存了要再召我去侍寢的心,我眼下放肆,全當送個借口給他。」司淵渟解釋著,看楚岳峙強打精神跟他說話的樣子,又覺著有幾分幼時的可愛,又道:「我不會再給他侍寢,即便被召入宮你也可放心。」

楚岳峙不知司淵渟在盤算什麼,但既然司淵渟不明說便是還不到告訴他的時候,沉吟了一下,問道:「禮部和工部,還要查多久?」

「沒這麼快結束,還有些事兒沒挖出來。」司淵渟說道,這些天因禮部和工部的案子,朝堂上人心惶惶,都在擔憂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動到自己頭上,上奏的摺子是越來越多,他本就公務繁重,如今白天除了審人,還有許多摺子要批,那些大臣雖然怕他,可每天早朝時話里話外也沒少試探,督公府更是多了不少來走動的人,他還得分出心神來應付,不論心裡如何不耐煩,有些場面話還是要說,之所以會夜裡到安親王府來,而不是再派人接楚岳峙到督公府,其實多少有點圖個清凈之意。

楚岳峙是最不喜與人虛與委蛇,卻難為司淵渟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度日,還能做得滴水不漏。

「那若是我與你說,我想對戶部出手,你可會覺得我在添亂?」楚岳峙問道。

戶部是歸司淵渟掌管,主要負責全國土地、賦稅、戶籍、軍需、俸祿、糧餉以及財政收支等,其內部辦理政務按地區分工而設十三清吏司,各司除掌核本省錢糧外,亦兼管其他衙門的部分庶務,職責多有交叉。戶部尚書主管全國戶口、賦役方面的政令,侍郎則掌稽核版籍、賦役實征等統計工作。若要說貪,恐怕沒有比戶部更能貪,更方便貪的官部。

他是之前就已經考慮過要對戶部出手,然而當時他尚未恢復記憶,對司淵渟諸多避諱與顧忌,實在不敢貿然行事,考量再三這才決定先拿禮部開刀。

而現在,他們既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自然也可免去先前的一些顧慮,只是他還是不敢擅自而動,一來怕加重司淵渟的負擔,二來也怕打亂司淵渟的計劃。

「哦?」司淵渟自然是不會認為楚岳峙添亂,他饒有興緻地捏一下楚岳峙的側腰,引得人發出一聲低哼,才道:「你想做什麼儘管放手去做,戶部這些年貪得可不少,我雖因其他原因一直未有整治,但現下也是時候了。」

「戶部是歸你管的,我原本擔心對戶部出手也會牽連到你,可後來細想又覺得你定會將自己摘乾淨,況且你也不是會貪的人,現在方知禮的案子沒把我整倒反倒把禮部和工部都拖下渾水了,你整治起來又半分不留情,我也怕楚岳磊會因此而遷怒於你,所以我想現在也正適合把戶部也清一清,我會留下一點痕迹,到時候戶部若能重新洗牌,也可減輕楚岳磊對你的疑心。」楚岳峙也是深思熟慮過後才與司淵渟提此事,戶部出紕漏勢必牽連司禮監,司淵渟身為掌印太監和東廠提督,即使沒有貪污行賄也難免被質疑監管有失,到時候受到的責難不會少。而楚岳磊多疑且自私,從不願傷及己身利益,一旦楚岳峙對戶部出手,短時間內楚岳磊都不會對司淵渟與楚岳峙之間的關係有所懷疑,畢竟在楚岳磊看來,楚岳峙若是恢復了記憶定不會做出任何傷及司淵渟的事。

「你進了一次東廠不夠,又想再引火燒身嗎?」司淵渟聽明白了楚岳峙的意思,卻不太想再讓他把自身放到危險當中,「這次已經是你主動當誘餌,若是戶部出問題你又留下痕迹,楚岳磊即便沒有從前精明,也會反應過來你這是要反了。」

「我便是引火燒身,也只會被你燒死,不會死在旁人手裡。」楚岳峙意有所指地說完,把頭靠到了司淵渟肩上,「我並不在乎他怎麼想,橫豎他也疑我多年,坐實了他心中所疑又如何,我只要能護住你便足夠。」

攬住楚岳峙的肩膀,司淵渟頓了頓才說道:「大言不慚。」

乍聽之下帶著對他的固執感到淡淡惱怒的聲音,偏讓楚岳峙聽出了一絲隱藏其中的笑意。

「我楚岳峙的男人,除了我,誰也不能碰。」楚岳峙睏乏地閉上眼,明明因為太過疲憊說話聲低軟沙啞毫無氣勢可言,可那話落在司淵渟耳中,卻有著極沉的重量,「敢動你,就得付出代價。」

欺瞞他這麼多年,讓司淵渟無端受了這樣多的折磨與傷痛,楚岳磊不仁在前,莫怪他如今不義。

最是無情帝王家,他既然看清了楚岳磊的真面目,也就再不會顧念那點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的親情,當初他是怎樣千里奔騎帶兵回京助楚岳磊奪得帝位,現在他就要再次讓楚岳磊看清,兵權從來都掌握在他手中,並且只要他想,帝位也將會成為他的所有物。

帝位從來就不會讓無能的人在上面久坐,而他讓楚岳磊在上面坐了這麼幾年,也足夠了。

司淵渟靜靜地擁著楚岳峙一同闔眼,過去的每一日每一夜都是那樣漫長,楚岳磊在他的算計下夜不能寐日漸瘋魔,可他又何嘗不是呢?然今非昔比,他終於再度有了棲身之所,楚岳峙不僅把所有的情都悉數給了他,也為他披上了世上最堅不可摧的盔甲。

寅時便要入宮候早朝,司淵渟陪著楚岳峙睡了不到兩個時辰便要起身,起來時楚岳峙剛一脫離他的懷抱便從睡夢裡醒來,下意識拉住司淵渟的手,小聲哼著不願意讓他離開。

司淵渟已許久未見過楚岳峙這般撒嬌,在床榻邊俯身親吻楚岳峙唇角,像少時一般輕聲低哄:「乖,你好好睡,我忙完了便回來。」

「……嗯……那你,一定要回來……楚七等你……」楚岳峙迷迷糊糊地咬了咬司淵渟的唇珠,又磨蹭了好一會才終於戀戀不捨地鬆了手。

其實司淵渟也不想走,幾個時辰前才與楚岳峙有了真正的肌膚之實,此刻正是想要將人緊緊抱在懷中不願放的時候,無奈身不由己,眼看再耽擱下去就要來不及,他只能替楚岳峙蓋好被褥,又輕撫了一下楚岳峙對他毫無防備的睡顏,這才悄然退出寢室匆忙離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如岳臨淵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如岳臨淵
上一章下一章

第47章 第47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