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歸來
湛隱喝得盡興,他見江希宸不在,便拉著江希遙到處喝酒,賓客那桌還好應付,大家都不甚熟識,有禮有節點到為止。但到了鏢師們的桌子,有馮鏢頭帶頭起鬨,擺足了架勢,試圖讓江希遙見識見識?習武之人都是很能喝的?這句話。
江希遙禮貌應付,七年來打下的底子,又是自己釀的酒,喝起來倒也是遊刃有餘。
隔壁桌子熱鬧,到了單渝他們這邊就顯得很冷清了。連三公子吃了壽宴沒多久,就被連家的奴僕給接走了,說是連家客棧里出了點事兒,想讓三公子過去看看。連紹雨說他去去就回,走之前交代了讓駱水清在這兒等他。
然後,桌子上只剩下閑聊著的單渝、駱水清,和自顧自飲酒的塵染。
「小姑娘成年了沒?少喝點酒。」單渝嘴上說她,自己卻又飲了一盞。
「這兒過的是農曆,我應該已經錯過了自己的生日了。我是八月初的生日,也不知道算到今年是農曆幾月幾日。所以,你就當我已經成年了吧。」駱水清呡了一口,「到底是傳說中的醉桃香,還是沒得賣的三年陳,我怎麼能不喝。」
「那也少喝點。」單渝自己倒是喝了一大口,喝完還嘆了口氣。
「學長不喜歡喝酒?」
「以前確實不喜歡喝,」單渝停頓了下,「不過這兩三年裡也鍛鍊出來了,日常小喝一下沒問題的,但跟著卿安那個酒鬼,想少喝點都不行。」
「那你以前喜歡喝什麼?」
「日夜咖啡續命。」單渝說著,感覺自己思鄉的情緒在酒精的作用下涌了涌,「你說我這輩子還能喝上冰美式嗎?」
駱水清明白他眼神中的意味深長,「學長,你說這地方,有沒有人賣咖啡豆呢?」
「傻瓜,咖啡豆是衣索比亞牧羊人發現的,這個朝代應該是架空的,咖啡豆這種東西這兒肯定是沒有啦。」單渝張開手掌撐住額頭,「你說咱們還能回去嗎?」
駱水清探過頭,煞有其事地說起了自己研究了三個多月的心得,「我看的穿越小說里,魂穿大多都是要有一個死亡級的掙扎,才能魂歸。還有,或許機緣巧合,遇到一個和穿越過來的情形一樣的,比如咱們又墜河了。這種契機可能還需要同一條河,來時穿的衣服,隨身帶著的東西等等等。可這也不是小說,總不能咱們貿然跳河自殺吧。」
單渝皺著眉看了看她。他不愛看言情小說,自殺?他是真的沒想過。
「不行不行,萬一真死了怎麼辦,小命就一條,絕對不能隨便嘗試。」駱水清想著自己成為水鬼的樣子,渾身抖了抖,「總歸是到這世間走一遭,萬一真死了,就得不償失了。也許我們會像美隊那樣,借著皮姆利子穿越回去。現實中可能才幾分鐘,但在那條時間線上卻是一輩子,與卡特相愛相守終老,然後再回歸。」
「美隊?他去哪兒終老了?小丫頭興趣這麼惡劣,居然喜歡劇透。」單渝也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看上《婦聯四》,但他也不喜歡被劇透。
駱水清沒有回應,她痴痴地笑了,飲了一口醉桃香,「學長,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就應了歌詞里唱的那句「願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了。」
看著她陶醉的樣子,單渝「噗」地笑出了聲。他這個小學妹,真的是既來之則安之,老天爺總算待他不薄,讓他絕處逢生,他鄉遇故知。
「笑什麼呢?」
江希遙在鏢師們那兒周旋了半天,總算是脫身出來。一坐下,便聽到了單渝的笑。
「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單渝說。
江希遙愣了一下,他說,「這很難。」
「所以我笑的就是這個呢。」
「草長鶯飛,世事變遷,若真能如少年般歸來,那得經歷多少世俗,看破多少紅塵。」江希遙舉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的酒盞里斟滿了酒,若有所思。
「不忘初心是很難,但重要的,」他一飲而盡,卻又意猶未盡,江希遙又給自己斟了酒,他淺淺勾起了嘴角,「寸步千里是「歸來」。」
塵染坐在一旁,對於單渝和駱姑娘的對話也不甚關心。心裡想著要不要離席,想著還是早早回了客棧,休息一夜,明日就走。
這整場席面,她只默默飲酒,一盞兩盞。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就那麼關注他,她一直忍著,忍了好多次。見他喝一盞酒,她便忍一次,也許不止幾十次。
她看著江希遙微翹著的嘴角,突然伸手按住了他舉著酒盞的手,「少喝點。」
新鮮的傷口,只用了普通的創藥粉裹覆,這樣喝法,百害而無一利。她只是作為醫者的提醒,她只是一直在心裡忍著,想著。
江希遙看了看她按著他的手,又看了看她微醺了面頰,「看來姑娘是真喜歡,喝了不少吧?」
「沒你多。」
「三年陳的醉桃香,香味濃郁,入口不黏膩,舌尖不生澀。」江希遙把小酒壺往她那兒推了推,眼神誠懇,「你既喜歡,都給你。」
塵染與他對視。
只看了這一眼,他眸中的溫柔毫無偏差地被她看了個正著,塵染瞬間覺得自己的臉頰愈發地燙人了。她猛地起身,「我身為大夫,道義上提醒一句,你傷口未愈,若再飲酒,傷勢加重,後果自負。」
說完,她轉身就走。
只不過,江希遙的手,每次都會快過他的腦子。被當過一次登徒子,好像界限就愈發模糊了一些。
拉住了她,引得她回首,他卻滿腹心事,不知從何說起。
「天色已晚,我送姑娘吧。」他終是艱難地開了口。
「不必了。」
塵染掙脫開他的手掌,離席而去。
江希遙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手騰在半空,這真是像極了之前夢裡的任何一次,雖然失落害怕之感撲面而來,但他下一刻若是從床榻上醒來,他會也認了。
就當這是一場不願醒的長醉,吟兒沒有再死在夢境里,他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