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噩夢九十九層（2）

「……被牽挂之人所蒙蔽嗎？」池月相眉頭緊鎖,喃喃自語。

因為失憶的原因，池月相過去的人生經歷有著大片的空白。所以，他對大部分親人都沒什麼感情,包括親生父母和養大自己的姑姑。

池月相性子涼薄,他也一直沒什麼朋友,更沒有什麼日思夜想要見到的人。至於那些在遊戲里認識的、又逝去的隊友……也許是意識到自己早晚有一天會跟他們分開,所以池月相一直控制著不要投入太多情感,這些人里，自然也是包括冉沐的。

看著前邊漂亮的女人,池月相若有所思。而對方也很快意識到池月相在看她,也是回以微笑。

池月相別過頭去，懶得看她。

又過了一會兒，或許是大家都意識到了什麼,人群終於安靜下來。那導遊朝著玩家們點了點頭，走到階梯教室最前方的講台前，拉下幕布，然後開始……播放PPT。

玩家們：「？？？」

女人笑笑,開口卻是系統的聲音：

「各位旅客朋友你們好,我是遊樂項目【夢境高塔】的導遊，我的編號是07，你們可以稱呼我為『柒』。這次邀請各位過來,是為了帶大家體驗我們的內測項目，噩夢循環。」

說到這裡，女人甜甜一笑,看起來純良無害。

「在此之前，我們旅遊團主打題材一直都是『美夢』。但是有遊客反應，只是美夢未免太過無趣。所以技術人員連夜加班,共同製作了噩夢主題的高塔。」

女人一邊說著，一邊播放著PPT。一張又一張恐怖相片被放出，看得人十分反胃。女人卻是不以為然，還在介紹著：「這些照片呢，就是上一批參與內測的遊客留下來的。你們大家如果在遊樂項目中有比較好的表現，也是會作為素材保留下來，給以後其他遊客看的哦。」

池月相看著照片上的一片狼藉，心裡默默為這不幸生亡的大兄弟默哀。講台前的陌生女人，嘴裡仍在滔滔不絕的說著：

「在這裡，你們會看到由自己噩夢構築的一間間主題密室。為了讓大家感到親切一點旅客朋友們心中的某些恐懼會被具象化的表達出來。因為我們算是密室類的遊樂項目，所以在體驗過至少五個以上的小項目后，大家就有離開高塔的機會啦。」

「而高塔的出口，就在九十九層哦。」

女人說著，手指輕輕點著滑鼠，幕布上的PPT下翻一頁。一個血紅的路牌「99」，出現在了屏幕上。

「就是這個圖案，如果大家看到這樣的一個寫著數字九十九的標牌，那麼就意味著，出口就在不遠處。」

到了這裡，PPT也終於全部播放完畢。女人繞到講台前，微微頷首，道：「基礎規則已經介紹完畢了，現在就由我來帶領大家，一起走進高塔吧。」

……

女人打開了階梯教室的前門，率先走了出去。玩家們互相看看，也是一個接一個跟了上去。外邊是一條漆黑的走廊，而在走廊盡頭，是一盞幽藍的小燈，女人走的方向正是光亮起的地方。

走到目的地，玩家們這才發現，這裡只是一扇普通的小門。往前是向上的樓梯，不知道會通向何處。女人轉過頭來，笑對眾人。

「踏上階梯，大家便進入了夢境高塔的範圍，那麼現在……」女人讓出一個身位，輕輕揮了揮手，「各位，請吧。」

「……」看著眼前望不到盡頭的樓梯，玩家們誰都沒有第一個踏出。他們就這樣僵持著，終於，女人又一次開了口。

「都不願意上去嗎？」她看著玩家們，眼中一直含著笑意，但說出的話卻不帶一絲溫度，「這可不行啊，內測的機會是很寶貴的。而且當初各位也是簽了協議的，現在反悔的話，可是很難辦的。」

雖然她沒有說具體會發生什麼，但玩家們聽在耳里，這話就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最終，還是李含青笑著搖了搖頭，第一個走上了樓梯。在他身後，幾個陌生玩家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池月相靠門比較近，等輪到他的時候，他也走了上去。沒過多久，二十個玩家都踏上了樓梯。只是這時候，隊尾卻傳來了一個玩家的聲音：

「導遊？你不跟我們一起上去嗎？」

聽到這話，玩家們齊齊轉過身，望著樓梯下方的女人。那女人面上依舊帶著公式化的笑容，朗聲答道：

「客人放心，等需要我出現的時候，我自然會出現。」

「什麼意思……？」

這人話音未落，周圍的環境卻在一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筆直光潔的樓梯居然直接斷成了四節，分別朝著不同的方向飄去！二十個玩家，在剎那間就被完全分散！

池月相也是心裡一驚，但是他來不及說什麼了，因為腳下樓梯移動速度極快，沒出一秒，其他幾撥玩家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他的視野里。祁飛塵和阮婉秀，也在那群人之中！又過了幾秒，腳下的樓梯突然平靜下來，就這樣懸在了空中。下一秒，樓梯的周圍開始生成新的環境。尚留在這截樓梯上的五人，都被眼前的變化驚得說不出話。

他們此刻彷彿置身虛空，周圍出現了無數橫豎交錯的階梯。這些階梯完全無視中立規則，有的倒懸在天穹之上，有的則是用一種扭曲的姿態和不遠處斜著的平台相連。無數道路首尾相接，行成一個類似莫比烏斯環的不和諧走廊。而在玩家們所在階梯的上方有著一個拱門，透過其中縫隙，隱約可以看到後邊的星空。

玩家們此刻都是目瞪口呆，這樣的空間，現實中根本不可能存在！

其中有一個人不信邪，直接上前兩步穿過了拱門。下一秒，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后，而玩家們頭上卻傳來一聲尖叫。幾人一齊抬頭，發現那個剛剛穿過拱門的傢伙，此刻正在頭上不遠處、一個倒懸著的平台上。那玩家扶著欄杆，忍不住喊道：

「怎麼回事，你們怎麼站在天花板上！」

其他幾人：「……」

池月相忍不住扶額，對他說道：「你先退回來，我這樣看你頭暈。」

那人聽了，居然乖乖回來了。很快，他的身影又出現在了拱門前，他抬起頭看向剛剛自己站立的平台，嘖嘖稱奇。

「太神奇了！這是怎麼做到的？！」

池月相望著這人，剛準備說點什麼，卻被身旁的李含青搶了先：

「如果我沒猜錯，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原型就是埃舍爾的無盡樓梯。」李含青看著池月相，眨了眨眼，「這位大師的很多作品，都是這種『矛盾空間』類型。而這樣的空間，在三維的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埃舍爾是這方面的佼佼者，很多作品的靈感都是源自於他，比如那款知名遊戲《紀念碑谷》。」

「……你想說我們現在不在三維空間了？」隊伍中的一個女孩皺起眉，「這跟遊戲沒什麼關係吧？總不可能大費周章設計這樣一個空間，只為了讓我們這群玩家分散吧？」

李含青看著她，卻搖了搖頭：「當然不是。」

而池月相此刻也是若有所想，開了口：「所謂的矛盾空間相關作品，很主要的一個特點怕就是它的無序性了。很多東西完全無法在現實中實現。你從這一邊的門進去，但下一秒你會出現在哪裡是完全不確定的，就像剛才那位先生那樣……而這種感覺，就和夢境很像。」

夢境。

讓玩家在無盡循環和扭曲的空間中探索，逐漸變得崩潰。那可真是，最真實的噩夢了。

「別忘了，這個所謂的夢境高塔……本質上就是一場夢啊。」

如果是夢，那可不就是沒有邏輯的嗎？

池月相遲疑了一下，又道：「可能我們就需要在這樣的空間里，去體驗那些所謂的項目，然後找到噩夢第九十九層。」

只有九十九層，才能結束這無盡的循環。

面對這種情況，池月相也是有點犯難。如果這是噩夢的世界，那他的靈感力就派不上什麼用場了。畢竟，噩夢裡的厲鬼跟現實世界里可不一樣，是不可控的。

幾人沉默片刻，最終，剛剛問話的女孩又一次說道：「這樣吧，反正目前我們也沒什麼思路。不如先互相介紹，好認識一下吧。」她頓了頓，說道，「我叫譚露，你們呢？」

「池月相。」「李含青。」

兩人異口同聲的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對視一眼。池月相面無表情，李含青眼中藏著不明的笑意，不過池月相懶得搭理他就是了。

剛才闖進拱門的男人也撓了撓頭，道：

「我叫盧正，各位多指教了。」

最後剩下那個年長女性也點了點頭，報了名字：「董敏。」

互相認識之後，各位玩家便開始尋找過關思路。剛才盧正已經證明了，往上走會到那個平台里。而平台邊上是死路，所以現在，他們只能順著樓梯往下走。

說做就做，幾人一起下了樓。而樓梯下方果然也連接著一塊平地，順著這條小路走過去，眾人很快就到了之前看到的「莫比烏斯環」處。他們一直向前走，終於在這條道路的中央，發現一處活板門。這門不小，大概足夠大部分體型的人通過。

池月相俯下身子，輕輕掀開了門。而剛一打開板子，就見那背後用血紅的顏料寫了兩個碩大的數字「45」。

「……看來，我們找對地方了。」池月相喃喃道，「這裡，應該就是噩夢第四十五層。」

說著，他率先跳進了活板門后的房間。只一瞬間，他就感覺周圍的重力方向發生了改變，他本該直直向下墜落，卻在剛摸到牆壁的時候就直立站了起來，再看看身後，剛剛的活板門已經變成了正著打開的，而不是邏輯上的出現在天花板上。幾個玩家扒著門邊看向裡面，看起來甚是滑稽，連池月相都有點忍俊不禁。

其餘四人也是一個接一個走了進來，等最後的李含青進來之後，那門卻轟然關閉。這也許就代表，遊戲就快要開始了。

這個時候，池月相終於有時間觀察這間房間。卻發現，這裡居然是一間和室。他們正對著的，則是一面隔扇。下一秒，眼前的隔扇自動向兩邊拉開，隔扇的後方大亮。一個窄小的房間里擺放著大亮燃燒著的蠟燭，這些蠟燭無一例外，都散發著幽藍的光芒，看起來好像鬼火一般。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和室中央白髮青衣的女子。她看到玩家們進來的那刻，終於施施然起身，對玩家們輕輕鞠了一躬。女子朱唇輕啟，開口，卻是系統的聲音：

「歡迎各位來到噩夢四十五層，本層遊玩項目：百物語之夜。」女子繼續看著幾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艷。只是這笑容中……還夾雜著不加掩飾的貪婪。

「現在，請各位開始講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