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黃昏公寓（8）

丁姚做了一個噩夢。

在夢裡,他在黃昏公寓狹長的走廊中奔跑。他能感到身後有人在追他，那東西跟在他身後不足五米，丁姚不敢回頭。就這樣一個跑一個追,兩人在無盡的長廊里進行著一場拉鋸戰。

可無論丁姚跑出去多遠,都看不到走廊的盡頭。長廊兩側房間的門牌號已經模糊不清,丁姚下意識放慢了腳步,看向兩側的房間。這一看不要緊,可是把他嚇得夠嗆。

離他最近一個房間的編號，已經排到了6155584！

到底是什麼時候,他已經跑出了這麼遠？！而在前方,公寓房間還在源源不斷的湧現，彷彿永遠不會停止。

丁姚已經累的上氣不接下氣，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畢竟身後追著他的……是「那個東西」啊！

而在丁姚沒注意的時候，周圍的光亮，也已經越來越黯淡。

突然，頭頂的燈滅了,把丁姚搞了個措手不及。前方的黑暗太過陰冷,以至於他無法邁開步子。丁姚停下了腳步，卻發現四周只餘一片死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後面追著自己的東西,消失了。

丁姚怔住片刻，耳畔卻又傳來一聲巨響。「啪」的一聲后，走廊里的感應燈重新亮起,而看到站在前方的東西后，丁姚頓時大驚失色！

只見追著自己的「那個東西」，已經跑到了自己面前！她的身體焦黑流膿,早已經不成人形！

「啊！你不要過來！你走開！啊啊啊啊啊啊！！」丁姚撕心裂肺的大喊著，轉過身奪命狂奔！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為何如此陰魂不散！

「不是我殺的你！誰殺的你你找誰去！別來找我！」

丁姚繼續向前跑著，身後的感應燈一盞一盞熄滅，「那個東西」也再一次隱沒在黑暗裡，丁姚一邊跑一邊喘，幾近力竭。

突然間，前方光芒大盛，長廊里所有的感應燈一齊亮起，把狹長的走廊照得亮如白晝。

丁姚無法適應這樣耀眼的光亮，下意識把眼睛眯起。周圍安靜得可怕，可是在這寂靜之餘，丁姚的聽覺捕捉到了一絲異樣。

他身側的公寓門，好像傳來了輕輕的開鎖聲？

丁姚猛地轉過頭，看著旁邊門牌號614436的房間。這扇鐵門真緩緩開啟，濃重的焦味從裡面滲出！

那一瞬間，丁姚感覺頭皮發麻，整個人就要炸開，他慌忙逃竄，然而身邊一扇一扇公寓門開門的速度卻遠超他奔跑的速度！惡臭的焦味很快瀰漫整個走廊。無論丁姚怎麼跑，始終都甩不掉這令人作嘔的腥臭！

砰，砰，砰！

道路兩側的公寓門接二連三的自動開啟，如同波浪一般由近及遠，直通向不知名的遠方。丁姚已經大汗淋漓，看著這詭異的一幕，幾近窒息。

而更恐怖的事情，還在後邊。

只見每一扇公寓門的後邊，都緩緩走出一個焦黑的身影。丁姚的眼珠幾乎都要被瞪出，他看著那無數個恐怖的、彷彿夢魘般的黑影，終於控制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放過我吧！求求你放過我吧！」

「當……當年的事情，我們誰都沒辦法啊！而且，而且那件事，根本就跟我無關啊！是誰害得你，你自己去找他啊！」

然而，那無數個黑影卻是不為所動。他們依舊以極慢的速度接近脆弱的丁姚。嘴裡還用扭曲的聲音不斷地說著：

「都是你……都是你們的錯……」

「你們……都是……」

丁姚身體已經癱軟，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他匍匐在地，崩潰大哭。

「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我真的不能死，我真的太怕死了！」

「求求你放過我，放過我……林婷！」

「林婷！！！」

丁姚從噩夢中驚醒，看著漆黑一片的房間，使勁抹了一把額頭，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冷汗浸透。

「原來是個夢……」丁姚捂著胸口，長出了一口氣。

幸好，幸好只是一個夢。

不過……怎麼會突然夢到林婷呢？明明那件事已經過去了那麼久……

丁姚搖了搖頭，不想再去深究這件事。反正就是個夢而已，過去也就過去了。

他突然覺得口裡有些乾燥，應該是沒睡好的原因。丁姚揉了揉腦袋，順手打開了床頭的檯燈。暖黃色的燈光充斥整個房間，一下子讓丁姚安下了心。他下床走到客廳，打開了大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後坐在沙發上，慢悠悠的喝著。

滴滴，滴滴——

突然傳來的聲音又把丁姚嚇了一跳，他四下打量，想要找到聲音的來源。結果他找了半天，才發現這聲音是掛著牆上的電子鐘發出的。電子鐘沒到整點就會自動報時，而現在，剛好是十二點整。

看著電子鐘，丁姚也是忍不住自嘲一笑。可真是有意思，多大的人了，居然會因為一場噩夢就變得這麼疑神疑鬼。

放下水杯，丁姚準備回房睡覺，可就在這時，卻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叩叩，叩叩。

聽著敲門聲，丁姚心裡頓時警鈴大作。他本不想管，卻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思量片刻，丁姚走到門前，透過貓眼看著外面的情況。

現在站在外面的，是一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她的臉上稚氣未脫，還帶著幾分憂愁。她不斷敲著607的門，一邊問著：「有人嗎？有人在嗎？」

看著年輕的小女孩，丁姚稍稍放下了戒備。他清了清嗓子，開口問道：「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嗎？」

那女孩頓了頓，怯生生道：「那，那個叔叔，我是602室的齊雪，我家的水管突然爆了，現在水噴的哪裡都是，我根本沒法過夜！」

「打電話給物業，他們還不接……我就一家一家的敲門，想看看有沒有人願意幫幫我……一直敲到您家這裡，只有您給了我回應。」

聽著齊雪的話，丁姚也是心軟了。他的一雙兒女在外讀書，跟這丫頭年紀也差不多大。所以他沒怎麼猶豫，就下意識點了點頭，打開了門。

「好，我會幫你。丫頭你先進屋吧，我去拿點工具。」

作為一個單身父親，丁姚會的東西井不少，修理水管就是其中一項。他很快拿好了工具，跟在齊雪身後就出了門，一起去了602室。

走廊里的感應燈隨著他們的腳步聲一盞盞亮起，這不免又讓丁姚想起剛剛做的那個噩夢，心裡也有點毛毛的。

公寓走廊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沒過一分鐘，他們就到了602室。齊雪家的大門敞開著，丁姚一進門就聽到了一陣洶湧的水聲。齊雪說的都是真的，她家水管爆裂的情況真的很嚴重。

走到了衛生間里，丁姚就看到洗手台下的水管不斷噴出水來，他走到跟前，三兩下止住了水，熟練地修了起來。沒過多久，衛生間里的水就止住了。丁姚抹了一把汗，對齊雪說道：「這樣就可以了，不過等明天天亮之後，你最好還是找一下物業，再好好修修。」

齊雪聽著，乖巧的點了點頭。

丁姚收起工具，又是四下打量一番，卻突然覺得哪裡有些奇怪。

「丫頭，這屋子就你一個人住嗎？」丁姚問道。

齊雪搖了搖頭，說道：「不是的，我跟姐姐住在一起。」

「那你姐姐呢？」

「我姐姐……」

只是還沒等齊雪說完，卧室里突然傳來一陣咚咚咚的響聲，在寂靜的午夜無比刺耳，把客廳里的丁姚和齊雪都嚇了一跳。

「什，什麼人？！」丁姚抽出螺絲刀，做防備狀。只是他話音剛落，卧室里又傳來一聲巨響，彷彿在挑釁丁姚一樣。在他身旁，齊雪的臉色也白的跟紙一樣。

「不，不會是屋裡進賊了吧？」齊雪哆嗦著說道。

丁姚咽了咽口水，沒有否定這個猜測。他定了定神，跟齊雪說道：「你留在這裡，我進屋裡看看。」

沒辦法，他不可能放著屋裡有潛在的危險，去對這個小丫頭不管不顧。哪怕這裡面真的有什麼歹徒……那也不能退縮。

丁姚又給自己壯了壯膽，深吸一口氣，一腳踹開了卧室的門。

結果他一進去，屋內又歸於平靜。丁姚仔細審視了一番屋內布局，他先是來到床邊，一下掀開了床單。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床下井沒有藏人。

不是床下，那會是……丁姚的目光游移，最終落在了不遠處的大衣柜上。而恰巧是在這時，這個衣櫃突然劇烈的抖動了一下，丁姚大駭，死死捂住胸口，感覺自己的心臟差一點就跳了出來。

強壓下心中的恐懼，丁姚站起了身，悄聲靠近著衣櫃。只是他剛貼近衣櫃的時候，就發現，衣櫃的大門自己打開了。

而伴隨著大門的緩緩拉開，丁姚終於看清了衣櫃裡面的情況。只是眼前的一幕，卻讓他感到毛骨悚然。

躲在衣櫃里的，是一個膚色蒼白的黑衣女鬼！她的指甲鮮紅，皮膚皸裂，漆黑沒有眼白的眼眶中，正緩緩流出兩行黑血！丁姚眼睜睜看著這恐怖的女鬼，嚇得兩腳發軟，幾近跌倒。

「哎呀，被發現了呢。」一道清冷的女聲在卧室門口響起，丁姚咬牙轉頭，就看到齊雪站在門口，神色木然。

「叔叔，我好像忘記跟你說了。自從我姐姐死後，她就很喜歡躲在衣櫃里。」

「真是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呢。」

丁姚指著齊雪，神色駭然，但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而更恐怖的事情，還在後面。

只見面前的齊雪，身體突然直接碎成了數塊！就這樣散落在了丁姚面前。她的血肉粉嫩，斷掉的截面也井沒有一絲鮮血。丁姚看著這詭異的一幕，終於不受控制的大喊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一下跑出了602室。一出公寓門，他的記憶突然復甦，今天早上他好像看到有警察來了602，說是這裡發生了命案……

所以，剛剛他看到的其實是……

而就在這時候，黃昏公寓內部也發生了異變。兩側的走廊不斷眼神，一眼根本望不到邊界。

看著這一幕，丁姚徹底愣住。

這個場景，不就是他剛剛夢中的樣子嗎？！

丁姚想要回到自己家中，可卻又發現，所有的門牌號都變了，他根本找不到607在哪裡！

空氣中的焦味越來越重，丁姚在長廊里奔跑，一直跑到力竭，終於跌倒在地，動彈不得。他的餘光似乎瞥到了一抹黑影，丁姚強撐著抬起頭，看著那詭異的影子。

映在丁姚眼底最後的景象，居然是……

……

第二天，池月相起了一個大早。

因為心裡一直惦記著丁姚的事情，所有他昨晚也沒怎麼睡好。一晚上一直在做噩夢，夢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恐怖畫面。

收拾了一下心情，池月相推開了自己卧室的門。結果一到客廳，就發現冉沐已經穿戴整齊坐在沙發上了。看起來，這丫頭昨天晚上也沒怎麼睡好啊。

冉沐一見池月相，便笑著跟他打了招呼：「哥，早上好。」

「好。」池月相應著，順便看了一眼時間，發現才剛剛六點。

時間還早，他也不急著出門。便走到廚房裡，琢磨著準備什麼早餐。

結果還沒等他給東西下鍋，就聽到走廊里傳來陣陣騷動。池月相趴在貓眼前一看，就見昨天那幫警察，今天又來了。

這樣想著，池月相跟身後冉沐對視一眼，一起打開了門，去了607室。果然一到那裡，就見到玩家們圍在附近，皆是竊竊私語。而昨天那個老警察今天也是跟著來了，他看著眼前的公寓，臉色越發難看。

「這公寓怎麼回事……連著兩天發生命案？」

人群中，祁飛塵和阮婉秀一眼就看到了池月相二人，趕緊招呼著他們過來。池月相一靠近，就壓低聲音問道：「情況怎麼樣，看到丁姚了嗎？」

祁飛塵無奈搖搖頭，說道：「很遺憾，這些警察不給我們進去探查的機會。」

聽著祁飛塵的話，池月相也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看向607室，輕聲問道：「丁姚的屍體……不對，是誰報的警？」

聽到這裡，阮婉秀挑了挑眉。她輕輕推了推眼睛，指著旁邊不遠處，井肩站立的余銳和宿興文。

看著那兩人，池月相眼底也閃過一絲意外之色。只是這會兒警察們已經出來，把那兩人帶回警察局去做筆錄了，所有池月相也沒什麼機會去單獨問話。只能看著那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只不過，他的思考很快就被祁飛塵打斷。對方一拍他的肩膀，笑道：「行了，你也別看了。你在這個世界的身份不是老師嗎？收拾收拾東西，去上班吧。」

聽到這話，池月相才想起來自己的工作，頓時頭痛欲裂。只能拉著冉沐回了601，準備吃了早飯去被迫「上班」。

因為昨晚已經走過一遍這條路，所以池月相這會兒也是輕車熟路，等到了學校，他便和冉沐分開。看著對方進了教師后，池月相才按照系統給自己提供的信息摸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而一進屋子，就發現冉沐班上的「班主任」張慧也在。

池月相走上前去，裝作熟絡的跟張慧打了招呼，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第一節沒有課，便在這裡歸類了一下教案。等到時機差不多了，便開始跟同樣第一節沒課的張慧聊起了天。

「張老師，最近休息不太好嗎？我看你黑眼圈挺重的。」

張慧聽著，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無奈道：「還不是因為我們班齊雪那些事情……」

聽到「齊雪」，池月相心裡有了打算。昨天冉沐跟他說過，他們老師井沒有提齊雪死亡的事情，那就證明，學校在壓著這個事。

「唉，說起這個，咱們學校一直瞞著……感覺也不是個事啊？」

誰知聽到這裡，張慧卻有些激動。

「瞞著也是為了那些孩子好啊池老師！你雖然被叫去做了筆錄，可你也不知道齊雪的遺體是什麼樣的吧？我跟你講，那些警察來找我的時候，好像是想讓我辨別什麼，就給我看了一些照片，結果我就看到我們班齊雪……都碎掉了。」

說到這裡，她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捂住了嘴。

「池老師……這些孩子正處於人生中最重要的高中階段。誰也不想讓這些事……給他們留下陰影吧？」

池月相聽著張慧的話，連連點頭稱是。

這個張慧……倒確實是一個好老師。

說完這件事，兩人之間便沒了交流。他們各自準備教案，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中。

……

忙碌的上午就這樣過去，在午飯時間，池月相終於有機會喘一口氣。高中老師的工作量是真的太大了，如果沒有系統給他提供的那些資料，池月相自問絕對是招架不住的。

午飯池月相沒有去食堂吃，而是讓同事幫自己帶了一份飯。他坐在辦公室里擺弄著手機，看著玩家微信群里不斷刷過的信息。丁姚死了，系統卻沒讓他們通關，那麼就證明這人不是兇手。那麼現在，最糾結的事情來了。

今晚九點，他們該給誰投票。

按照玩家們的想法，肯定是優先把票投給NPC的。可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黃昏公寓6層的NPC，只剩603室的老兩口。

把這兩人投死後，他們玩家……就要自相殘殺了。

不過此刻，所有玩家都是巧妙的避開了這個話題，沒人想要多談。而這個時候，群里突然一陣騷亂，原來的宿興文和余銳這兩兄弟從警察局出來了。玩家們七嘴八舌地問著，想要了解最新的信息。

作為第一個發現丁姚屍體的人，宿興文對此確實是有發言權的。而他也沒有吝嗇，直接將自己知道的信息和盤托出。

609宿興文：『今天早上我們出門的時候，就看見607的房門大敞著。當時我和小銳沒怎麼猶豫，直接就走了進去。然後就看到丁姚躺在他卧室的床上，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609宿興文：『不過……有一點很奇怪，當時我們看到這個丁姚的屍體……發現他是力竭而死。而且看他這個屍體的狀態……更像是他跑步，活活把自己跑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