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5)
作為世界第一大國,莫斯科帝國對自己的首都明顯非常上心。綿延百里的城牆如同盤旋的銀龍般拱衛京師,任是哪位豪傑飽覽這蔚然雪景都不禁要讚歎。而莫斯科的全貌則非常神秘,彷彿全都籠罩在雪變作的雲霧中,無所謂天,無所謂地,也無所謂津關險塞;長年不化的積雪沒有淹沒這座城市,反而成為了這座偉大城市進行攻防戰的屏障。當年就是在這裡,亞歷山大舉行了誓師宣言,吹響了反抗冥界的號角。
凱撒坐在馬車上哼著歌。他的養子,屋大維則興奮地趴在馬車的窗戶上看窗外的雪景。屋大維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剛出生時雙親便在保衛羅馬的戰爭中犧牲。看著滿是廢墟的房屋和尚在襁褓之中的屋大維,凱撒便決定收養這個孩子。雖是養子,屋大維的外貌和性格倒是有幾分與凱撒相似。而此時的屋大維正哈著氣,好奇地睜大他那藍藍的眼睛,看著莫斯科的雪景。
凱撒無意於這美景。他是來參加葬禮的。亞歷山大大帝死亡的消息在幾天前傳遍了整個澤特大陸。作為人界共主,他的葬禮規模是最大的,所有諸侯都需前往弔唁。而對於亞歷山大的離奇死亡,各個諸侯也是眾說紛紜。一時間,亞歷山大的死因也成為了尋常百姓飯後茶餘閑聊的話題。整個人界似乎因為亞歷山大的死而風雨欲來,誰都知道,世界格局將要洗牌了。諸侯齊聚莫斯科,不僅是對逝者的緬懷,更是一場暗地裡的政治較量。
身為阿薩神族,莫斯科的極寒對凱撒來說不算什麼,可他身邊的騎兵指揮官安東尼卻凍到發哆嗦。「有那麼冷么,安東尼?」凱撒笑笑。
「真的…真的好冷啊。阿嚏!我都懷疑冥界的三十萬大軍當年是冷死在這的。」
「估計有一半是凍死在這的。」凱撒輕描淡寫地說「現在你在莫斯科城門外隨便挖個坑都能找到冥軍骨骸。」
安東尼聽聞嚇壞了,不住地哆嗦。看到安東尼凍成冰棍的狼狽樣凱撒覺得即好笑又有些不忍,便把自己身上的項鏈摘下來遞給他「這是恐鰲之心,戴上它就不會冷了。」
「好東西。」安東尼戴上果然覺得身上暖洋洋的「果然暖和多了。這玩意是什麼做的?」
「據說是某種猛獸的心臟。龍還是什麼的…誰知道呢。」
「龍?爸爸,世界上真的有龍嗎?」屋大維睜著大眼睛看凱撒。
「有吧。」凱撒悠閑地說「穹頂神帝的家徽不就是龍么…據說阻隔東陸與中土的瑪雅山脈便是冰霜巨龍的遺骸。」
「像山一樣大的龍嗎?那世界上還有沒有活著的龍呀?」屋大維感到驚奇。
「有的。不過人界已經沒有龍了,活下來的龍有的在極寒的冥界殘喘,有的則甘心成為了魔界人的坐騎…」凱撒突然感到溫暖。熟知他的每個人,都叫他言語無味的白面人,包括拿破崙。而他當看著聽的津津有味的屋大維時,彷彿回到小時候爺爺蘇拉給自己講述那些光陸怪離的故事一樣。說起來,也很久沒有回穹頂了。
進了莫斯科,凱撒才意識到自己來晚了。大大小小的馬車堵滿了莫斯科的街頭。作為神帝欽點的人界共主,亞歷山大的葬禮邀請了整個人界的王公貴族。有些王侯怕路途遙遠,不想舟車勞頓,推脫不來;有些則是拖家帶口,帶一大家子人來莫斯科見見世面。
車多了,停車便成了個麻煩。有些王公們平日里就因為彼此間的齷蹉而眥目相向,而如今更是為了一小小的停車位大打出手。
凱撒示意安東尼把馬車停在城外,自己和屋大維步行前往克里姆林宮。
肥胖的普魯士國王與華沙公國國王素來不大和睦,兩國關係更是積怨已久。華沙小國,自然不敢去招惹老牌強國普魯士。華沙越是退讓,普魯士越是咄咄逼人,再三在枝節微末的小事上處處刁難。
華沙國王忍無可忍,抓起馬車上的酒瓶便往胖國王頭上砸。胖國王當即被砸的頭破血流嘴裡一個勁地喊哎喲。雙方的侍衛們一見國王打了起來便趕緊抄傢伙,一場口角逐漸升級為了聚眾鬥毆。
凱撒冷眼看著這出鬧劇。自小就不喜歡熱鬧的他只希望能趕緊去往克林姆林宮。突然,他感覺到地面在震動。這彷彿是遠古的泰坦巨人踏過地面時發出的聲響。轟隆聲不斷傳來,像是戰馬賓士的鐵蹄聲,可沒有戰馬是那樣沉重。他覺得他曾經在哪聽過這種聲音。對了,是冥界的惡夔騎兵,身穿數百斤盔甲的惡夔騎兵。當年惡夔騎兵排山倒海般的衝鋒攻擊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這種軍隊,簡直就是存在於世界上的妖魔…可是惡夔騎兵早就一同和冥王下地獄了,人間哪裡來的如此可怕的軍隊?
震動越來越劇烈,街道上雪沫紛飛。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去,噩夢般的鐵騎露出了真面目。怯薛,蒙古皇帝的禁衛騎兵。他們胯下純黑色的戰馬比平常戰馬高出許多,普通戰馬和它一比像頭可笑的驢子。身上純黑的鎖子甲從厚度上看有百斤之重,但騎士卻可以自由活動手臂。這是超出常理的鎧甲鍛鑄工藝!這哪裡是什麼騎兵,這分明是猙獰的野獸!
縱是在穹頂見多識廣的凱撒,見了如此可怕的騎兵也不由的膽戰心驚。領兵的騎士長緩緩地把頭盔摘了下來。凱撒認出了他。他就是時常跟隨在林少康身後的男人,禁軍統領賁育。
賁育在高大的戰馬上對兩位國王居高臨下「我說二位這是怎麼了?腦子凍壞了不成?在國喪期間聚眾鬥毆?老夫奉大莫斯科皇后命在此期間負責京城治安,如果還有人敢胡來,就別怪老夫翻臉不認人了。來啊,把二位國王護送到克林姆林宮裡去,其他還敢有鬥毆的人都給我抓起來!」
二位國王在騎兵的挾持下悻悻地登上了馬車,敢怒不敢言。剩下的國王們看到普魯士國王都被如此教訓,更是灰溜溜地把馬車靠在街邊給蒙古鐵騎讓路。又是轟隆隆一陣巨響后,蒙古怯薛在眾人的目光下遠去。
這一幕讓凱撒很不舒服。蒙古的軍隊敢在莫斯科拿人了,賁育還是奉莫斯科皇后命?莫斯科皇后瘋了不成?莫非…他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亞歷山大死的蹊蹺!是他們兩個人早就串通勾結好的?如若林少康發難,此等引狼入室之舉豈不是讓滿城的人遭殃?他感到憤怒但又無可奈何。
與外面的冰雪世界不同,進了克林姆里宮后的風光卻是綠意盎然。教堂外是亞力山大精心營造的花園。凱撒無意於這些美景,他只想快點進入克林姆里大教堂。
克林姆里教堂內人頭攢動。亞歷山大的水晶棺便安放在巨大的聖母雕像下。空氣中有濃烈的熏香味。一千根蠟燭圍繞著水晶棺燃燒,為死者送去一千道祝福,指引死者到另一個世界去。
凱撒在水晶棺前駐足,若有所思。
「你們來的也太晚了。路上堵車了嗎難道?」拿破崙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自己身後。
「拿破崙叔叔!」屋大維熱情地擁抱了拿破崙。
「你都這麼大了么,屋大維?」拿破崙笑著摸摸屋大維的頭「去外面玩吧,叔叔有事和你爸爸談。」
「我可不想在這呆太久。」凱撒面無表情「特意趕在葬禮的最後一天到了。你是什麼時候到的?」
「兩天前。這鬼地方呆久了關節痛。不過早來也有早來的好處,我可是聽到了不少有趣的流言。」拿破崙一臉神秘。
「閑言碎語就別告訴我了。」凱撒轉過頭去。
「那庫圖佐夫親王的話呢?」
凱撒猛的回頭。
「獨狼」庫圖佐夫,亞歷山大的舅舅,因其忠心與赫赫戰功而得封親王。他在莫斯科的地位可謂是舉足輕重,倘若連他都覺得亞歷山大死因有疑,那莫斯科很快就要有血雨腥風了。
「親王說了什麼?」
「親王那天忿忿地說,一定是那個女人搞的鬼,那個女人會巫蠱,是那個女人用邪術把皇帝的魂魄勾去了。」
「皇后?用巫蠱?」凱撒皺了皺眉「荒唐,無稽之談。」
拿破崙攤攤手:「諸侯們廣為流傳的說法是亞歷山大中毒而死的。還有些人說」拿破崙忍不住笑了「他是被冥王索了命去。」
「都不可信。死亡鑒定上怎麼說?」
「這當然是保密的了,凱撒。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夠知曉的。」
「所以,一代帝王的死因便成了個迷么?」凱撒看著水晶棺里的亞歷山大。人們用鍍金的鎧甲來裝飾死去的皇帝。盔甲在蠟燭的映照下散發出淡淡的金光,展現出死者英勇光輝的形象。他確實很英勇不是么?在外族入侵時挺身而出,在抵禦侵略中身先士卒。對這位英年早逝的皇帝,凱撒忽然有種英雄惺惺相惜之感。
「他可真年輕啊,不是么。他本可以成為天上最璀璨的那顆星,可偏偏這顆星就在他最閃亮的時候隕落了。」凱撒輕聲說道。
「是的確實很惋惜,不僅僅是對他而言。對莫斯科里覬覦他遺產的貴族來說,他的死同樣很惋惜。」
「嗯?你聽起來話裡有話。」
「根據莫斯科的法律,」拿破崙不緊不慢地說「丈夫死了后如果沒有留下子嗣,那麼他的財產和爵位都要歸妻子所有。亞歷山大不僅是他們家族的獨苗,而且他本人沒有留下任何子嗣。這也就是說,亞歷山大死後整個莫斯科都是皇后的了。」
「那麼,在人界共主的寶座上,馬上要坐著一個冥界的女人?真是諷刺啊拿破崙,冥王到死都未竟的事業,竟然讓她女兒這麼輕而易舉地實現了。」
「你不說我都要忘了,我們的這位皇后是冥王的女兒。」
「這女人絕非善類…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她請來的蒙古騎兵?一場葬禮倒是把人界最強的軍隊都叫來了。哼,居然將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外人手裡…愚蠢。」
「那是騎兵么,我還以為是什麼怪物呢,嚇我一跳。」拿破崙幽幽地說「如果皇后不是考慮她自己的安危,而是想要所有來參加葬禮的人都有去無回呢…你說,會不會真的是皇后謀殺了亞歷山大…」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凱撒抬頭望向教堂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