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赤誠的少年人 第八章
「義父,蘭平將軍已經是三十好幾的人了,至今還未曾娶妻成家,沙場無眼,他在這世上只有蘭音一個親人了,想要保護他也是人之常情啊……」
「謙兒,你知道嗎,如果是你,敢做出這等見不得人的勾當,朕會親手剝了你的皮,哪裡會千方百計鑽人心的空子,去試圖掩蓋真相。」元臻陰沉的話語讓周圍空氣都凍出了冰碴子一樣,歐陽謙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不可否認,他害怕了,此時的義父像一頭猛虎,雖然利爪藏在手指之下,平日里根本看不出來,可一旦觸碰到他的底線,就會變回令人聞風喪膽的皇帝。
歐陽謙咽了口口水,因為緊張無措,頭頂都冒了一層冷汗,卻依然不死心的問道:「義父打算怎麼處置他們呢?」
「蘭平,蘭音,以及那些主謀及幫凶,杖斃。」元臻沒有看他,眼睛瞥向一處,出神的看著,眼睛沒有焦點,說出這句話,就像說出明天吃什麼一樣平常無波。
「杖斃……」歐陽謙呆了,迷茫的喃喃道,「可是蘭平將軍並沒有犯法啊……」
「就沖著他想包庇罪犯,就非杖斃不可,沒得商量。」元臻冷冷的盯著他的眼睛,「別想著跟朕打苦情牌,他蘭平想躲避律法,改天就會有第二個蘭平躲避律法。你不幫他,他就會說,為什麼你都可以幫助蘭平卻不可以幫我。這次偷渡糧草被寬恕,下次就會有人偷賣軍火,有了開始就沒有節制了,逃避律法的事會一件件湧出來,你這不是心腸慈悲,是禍根。」說著又冷笑一聲,張口就是刀刀見血,「呵,你還有臉跟朕提帶兵,那些忠孝節義你倒是好意思張口就來,還沒進軍營就想著徇私舞弊,別人沖你哭兩聲,你就馬上想著替別人反轉局面,歐陽謙,你到底哪兒來的臉整天喊著要幫朕?朕倒是想問問你,朕養你這十幾年來,你做過什麼幫了朕的事?」
元臻的話讓歐陽謙低下頭去,自己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呢?義父說得對,一個人有了特權,就會有無數人來討要特權,如果討要不到,就會心生怨懟,就沒有平靜之日了。可是蘭平,蘭平把自己的生命都獻給了元國,他只是愛他弟弟,他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為什麼連他都要褫奪生命呢?
「義父,對不起,是孩兒錯了,孩兒不該試圖干涉義父的決定,可是……蘭平將軍,可不可以免除死罪?他自參軍以來一直兢兢業業,從未觸犯律法,僅有的一次,也是因為人性的本能……」歐陽謙的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涌,他沒想到現在不僅連蘭音活不了,連他都得被杖殺,都怪自己不該說是他找自己求情的,不該多嘴多舌的……
「沒有商量的餘地,你再說多少遍都是一樣的。」義父冰冷的語氣和稜角分明的臉龐慢慢變得模糊,眼淚一行一行流下來,「是我不好,是我不對,義父,我求求您,他是無辜的,我求求您……」歐陽謙朝著元臻使勁磕頭,第一下起來額頭就有血漬溢了出來,他心裡很亂,都是自己太狂妄了,一直以為自己拿捏義父的脾氣都拿捏的很准,有自信可以保住蘭音的性命,才開口說了一句,可是他忘了義父是皇上了,忘了,都……差點就忘了……
元臻並沒有當回事,也不怕他把腦袋磕壞,只是看著他道:「你以為你跑得了?你也一樣是包庇罪犯的名頭。」
歐陽謙磕頭的動作戛然而止,抬起頭,血一股股順著臉龐流下來,有的滑過眼睫毛掉下來,視線都是血紅的。他傻傻的盯著義父看,是啊,我求什麼情呢,徇私枉法,我自己都難逃死罪了。
「是,孩兒自知死罪,在此拜別義父。」歐陽謙重新端正行了大禮,額頭點地,久久不肯起身。
「歐陽謙,因包庇內奸,妄圖逃避制裁,責令,罰杖責一百,入仕途后扣俸祿三年,你可心服?」
歐陽謙起身,手背上是洇上去的血漬,眼睛迷離:「義父不殺我么?不殺我恐怕難以服眾。」
元臻一腳踹過去,踢得歐陽謙跌倒在地:「朕保住你這條命不知道要聽多少口舌是非,你少跟朕嘚瑟!」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句話僅僅是說著好聽的么?同樣是包庇罪犯,他蘭平就要掉腦袋,我因為是您的兒子而被赦免死罪,連這責罰都是為了閉人口舌,生命應該是這樣不公平的么?他黯然磕頭:「請皇上一同賜死,微臣與蘭平將軍所犯律法相同,請皇上一視同仁,莫要跟微臣一樣,包庇罪犯。」
元臻幾乎被他氣的暈厥過去,歐陽謙,你竟然以命要挾?你是吃准了朕不捨得動你,才敢這樣肆無忌憚?元臻覺得自己很可笑,費心費力的保住他的性命,人家反倒不領情,他覺得太陽穴跳動的厲害,忍不住閉目揉了揉。真是可笑,還總是兩眼巴巴的說什麼心疼朕,他心裡哪有半分站在朕的立場上著想?朕說的是事實,做法也沒什麼不對,怎麼就惹得他這樣跟朕要死要活的胡鬧?
歐陽謙看元臻皺著眉頭揉眉心,獃獃的道:「皇上別白費力氣了,賜死吧,以後就都不用為我操心了。」
「啪——!」一耳光兜著風扇過去,歐陽謙整個身子都飛撲出去,嗆了一口血,好疼啊,感覺牙齒都鬆動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已經沒有知覺了,整張臉都麻了,眼淚一發不可收拾的流出來,就勢不起來了,任由自己伏在地上哭。
「你是生是死,都是由朕來決定的,不需要你自作聰明的來指引朕,你罪不至死,朕自然不會殺了你。」元臻陰沉著一張臉,「朕只想知道,你一向對朕乖巧順從,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做出讓朕不高興的事來?」
歐陽謙的手在身側,心慌的揪著自己的衣服,茫然無措的低著頭:「對不起……」元臻置若罔聞,下巴往上揚了揚,示意他去取那包裹里的東西,「既然你知道錯了,自己去選一條鞭子過來,拿輕了朕就拿最厲害的那條來打。」
歐陽謙低聲稱是,垂頭喪氣的去打開包裹,選鞭子時卻很糾結,裡面的刑具有的打的疼,有的卻還好,他投機取巧的拿了個自己尚且能忍耐的鞭子過來,屈膝跪下雙手呈上:「孩兒知錯,請義父責罰。」
「朕現在在跟你討論國事,你該叫朕什麼?」
歐陽謙忙低頭道:「皇上,微臣知錯了,請皇上責罰。」
元臻接過他手中普普通通的鞭子,站起身來,嗤笑一聲:「你倒是很會投機取巧。」說著瞥了一眼,往那包裹處走去,將手中的鞭子扔下,卻拿了一條最厲害的蟒鞭過來,那鞭子上纏繞著鋼絲和一些細小的刀片,一鞭子下去能抽掉人多少的血肉,歐陽謙從來沒有經受過,當即嚇得惶恐的往後退著。
元臻將鞭子纏在手上,語氣雲淡風輕:「過來,一個錯處一鞭子,不冤枉你吧?」
歐陽謙不住的往後退著,瑟縮著道:「不要這個……」
「不要這個?那你想要哪個?」元臻反問,「你倒是很會挑三揀四的,過來!」
歐陽謙強行壓下心頭的恐懼,一步一步挪過去跪下,只是身體往後撤的厲害。
「把衣服脫了,跟朕坦白你的錯處,說一條打一鞭,不要試圖向朕隱瞞,否則你會挨多餘的鞭子。」
歐陽謙解開玉帶,脫下外衫,雪白的中衣暴露在空氣中,天氣寒涼,他忍不住起了一些雞皮疙瘩:「微臣不該婦人之仁,試圖干預處置人犯的決定。」一鞭子夾雜著空氣呼嘯而過,狠狠的抽在他單薄的後背上,回手抽出一片血肉出來,衣服也被刀片劃破,殘碎的衣衫夾雜著飛出來的鮮血,灑落的地上到處都是。
一開始歐陽謙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腦袋一黑,待鞭子離開才體會到蝕骨的疼痛,才『嗚』的一聲慘叫著雙手撐地,冷汗『唰』的流了下來,一隻手想去碰一下傷口,卻又不敢碰上去,他親眼看到地面上一些散碎的血珠和肉沫,不知道自己後背已經成了什麼樣子,兀自癱在地上呻吟著。一鞭子再次抽到他的後背之上,抽的他沒有任何防備,直接被掀翻在地,歐陽謙壓低了聲音慘叫一聲,聽到元臻沒有情緒起伏的聲音都後面傳來:「受罰的規矩不用朕再跟你重複一遍了吧?把背給朕挺直了,再亂撲亂動,翻倍罰處。」
歐陽謙雙手扶著地跪好,眼淚迷濛了眼睛,強烈的恐懼感佔據了他的心,好疼啊,這鞭子這麼厲害,真要打上了數十鞭,恐怕自己的這條小命也要交代在這裡了。
「微臣……微臣不該,悄悄的拿走了蘭音的銀兩盒子,交給了蘭平……」歐陽謙哆哆嗦嗦的說出,哭的一抽一抽的,又一鞭子夾著風聲抽到後背上,這鞭子格外的狠,可見義父對這一點是最生氣的。
「啊……」不是歐陽謙想動,只是這鞭子實在太厲害,歐陽謙抑制不住的就被抽翻在地,趴在地上幾乎不能動彈了,身下都是自己血肉和破碎的、沾了血的碎布,歐陽謙整個後背鮮血淋漓,到處都是凹凸不平的傷處,一身中衣染得到處都是鮮血。歐陽謙的手指觸碰到自己的血肉,都還是溫熱的,那皮肉一小塊一小塊的,都是從自己身上被割下來的……
又一聲劃過沉悶空氣的鞭子聲砸到了他的身上,歐陽謙慘叫一聲,伏在地上大口喘著氣。他被抽的皮開肉綻,卻無法閃躲,彷彿他抽的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自己的心。頭部抵著地面,勉強撐起了身體,已經呼氣多進氣少。
元臻冷笑一聲:「謙王殿下是真仁慈,別人貪污的銀兩都上交上去了,你卻獨獨把蘭音的收好給了他哥哥,果真是重情重義之人啊。不過你再重情義也沒用了,那盒子已經上繳了,蘭平手裡沒有蘭音的一個碎銀,你滿意了?」
歐陽謙眼前都是黑的,聽到了這個消息心裡更加凄涼,自己根本什麼都沒有改變,不由自主的就萬分悲涼的笑了出來。聽到他的笑聲元臻倒靜默了許久,看到他後背上一片狼藉,饒是他控制了力度,這蟒鞭的威力也是巨大的,出去吩咐傳了孤時過來,然後進屋看著他:「從來沒有人敢違抗朕的命令,你是第一個,別再做讓朕不高興的事,否則下次絕對不會這麼簡單。你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回到京城了你就待著思過吧。」
歐陽謙的眼淚和鮮血混合到了一起,含糊不清的說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