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突如其來的失重讓王復雲深墜而下，只是這般感覺只有王復雲自己清楚，他的身體還原封不動地站立原地，正在祭壇第七層的中央。

王復雲緊閉雙目，擰著眉頭，意識里他還在不停地下墜，彷彿是沒有盡頭地掉落著。而在祭壇之上，怦怦怦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伴隨著聲音接踵而至的還有周圍本應模糊的立柱，一圈接著一圈向著王復雲所在的位置靠攏，里裡外外共六層。伴隨著聲音節奏的起伏，那立柱也褪去了模糊不清的外表，可惜王復雲卻並未能夠看到這駭人的景象。

猛地一怔，王復雲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打起了寒顫，一個哆嗦，他猛然睜看了眼，劫後餘生的驚恐和慶幸交織在一起。

「呼呼呼……」王復雲大口貪婪地喘息著，彷彿是要把自己面前的空氣囫圇吞個乾淨。

一如既往，本該身冒冷汗的王復雲仍然毫髮無損地獃滯原地，似乎也是在說明，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幻覺？王復雲突然僵住，他猛地眨著眼睛，腦海里飛快地閃過一個又一個念頭。喉嚨一上一下起伏，王復雲吞咽著口水，戰戰兢兢地移動著自己的視線。

「剛才……剛才那是什麼？！」王復雲在心中暗暗自問道。

視線緩緩移動，周圍的景象逐漸映入眼帘，原本還是身處祭壇的王復雲，只是一個吞咽動作，眼神遊離，霎時間周圍的景象頓時天翻地覆換了模樣。

「啊？！」王復雲驚愕地看著面前，竟是一座偌大的宮殿，雕樑畫棟金碧輝煌，亭台樓宇鬼斧神工。

而此時的王復雲恰是身處在宮殿大門之外，他震驚地張望四周，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切。

「這，真氣派，怕是皇宮也應是如此吧。」王復雲長大了嘴巴，驚訝地說道。

「皇宮倒是稱不上。」

王復雲猛地一怔，他像是受了驚的貓，渾身炸毛。剛才的聲音是什麼？！是在和我說話？！

循聲望去，王復雲更是嚇了一跳，分明剛才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憑空怎麼突然又冒出了一個人！

似乎是因為王復雲突然的舉動，那個人彷彿是察覺到自己的冒失。「不必驚慌。」他對王復雲說道，同時抬起手試圖安撫下受驚的王復雲。

奈何這個舉動更是讓王復雲提心弔膽，任誰來只怕都會受怕，打從王復雲來到這裡，接二連三的詭異怪事，從始至終王復雲雖然不知道自己被困在這裡多久了，但是他大抵上也是想過這裡恐怕只有他一個人。可偏偏就在這時突然憑空又冒出了一個人，而他似乎對這裡要比自己更了解。嘴上說著不必驚慌，哪可能不慌，畢竟是敵是友尚且不知，而且自己出現在這裡或許還和他有著關係，他的目的，意圖，打算，一問三不知的情況，王復雲怎能不慌不怕？

王復雲覺得自己這會兒工夫一驚一乍的次數已經數不清了，別說心臟受不受得了，王復雲感覺自己的精神都快要崩潰了。

眼看那人沒有任何的動作，王復雲這才稍稍平復下心緒，仔細打量著突然出現的這個人。

這個人約莫二三十歲的樣子，慘白無比的臉龐看不出血色，稜角分明透著冷俊，一對劍眉之下是那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眸，醒目的瞳仁就佔據了一大部分，深邃黝黑好似無底的深潭。高挺的鼻樑就像是用尺子量出的一般，輕抿的嘴唇算是他的整張臉上唯一透出血色的部位。

單是看他的相貌，若他膚色不是那麼慘白，倒是稱得上高貴優雅。

身著雪白的直襟長袍，領口袖口鑲綉這金絲緄邊，胸前用天青色勾畫圖案點綴，既不算華貴，也算不上樸素，無論是領口袖口的緄邊還是胸前的圖案，都難掩他恰如不食人間煙火的風度。腰間束著一條寬邊錦帶，正當中是一顆拇指指甲大小的墨色玉石。一襲烏黑長發只憑一根銀絲帶纏綁，既沒有束冠也沒有插簪，反倒多了幾分平易近人。

「這裡是哪？你又是誰？」王復雲試探地詢問道。

「此地名喚劍帝宮，而我只不過是帝宮之中打理瑣事的僕人罷了。」男人並未猶豫，毫不掩飾地回答著王復雲的問題。

「劍帝宮？」王復雲還從未聽聞過這樣一個地方，畢竟他迄今為止除了王家村外，也只有去過縣城，說到底他自己也清楚，自己不過是只井底之蛙，他憧憬著外面的世界，廣闊無限令人遐想。

王復雲從男子的眼神之中更加篤定了男子所言非虛，只是他環顧四周卻發現這周圍雖說亭台樓閣雕樑畫棟，且富麗堂皇，但終究缺少了什麼似的。王復雲一時想不出來，這缺少的恰恰就是人，偌大的宮殿里鴉雀無聲，顯得格外陰冷，外觀上的金碧輝煌終究難以掩飾毫無生氣的氛圍。

王復雲回過神來，疑惑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對方似乎對自己並無敵意的樣子，於是王復雲這才壯著膽子再度問道。「那你又是誰？是這裡的主人嗎？」

男子嘴角一撇，面露微笑。「剛才我不是告訴你了嗎？」男子並未因為王復雲的問詢而表露出不悅，反倒是笑著回應道，只是這笑容在他慘白的面容之上顯露出來，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王復雲心中一怔，趕忙回憶剛才男子的那番話，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注意只集中在了此地的名稱上了，後半句隨著他的思緒反倒被拋之腦後了。

「那這裡的主人又是誰呢？」王復雲遲疑著問道。

男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見狀王復雲心中一怵，怕是自己觸了霉頭問了不該問的。就在王復云為自己冒失的詢問而懊惱的同時，男人突然開口回答道。

「此地早已沒了主人。」男人的話說得很平靜，彷彿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緊要的事情。「你若是想，也不是不能做這帝宮的主人。」男人話鋒突然一轉，空洞的眼神瞬間變得犀利。

可是王復雲卻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並未作答，然而事實上，在王復雲看來，男人雖然口型微微的張合，但是卻並未有任何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耳畔回蕩的只有那熟悉怦怦聲。

「嘎！」突然一聲嘹亮的鳥鳴傳來打破了王復雲和男人之間莫名形成的對視局面。

王復雲循聲找尋著聲音的來源，這突如其來的鳥鳴似乎他不久前也曾遇到過。

在王復雲尋找聲音來源的時候，他並未注意到那男人臉上露出的冷顏，這男人似乎對這聲打斷他們對話的鳥鳴顯露得很是不滿，顯然他是知道這聲音的來源。

「畜生，閉上你的嘴！」男人面不改色地用傳音傳達著自己的不滿，表面上在王復雲看來，他依舊是波瀾不驚地站立原地，絲毫沒有顯露異樣。

男人的傳音很快得到了答覆，當然這段對話王復雲自然是不知。

「怎麼？難道你還打算和本座再戰個三百回合？」

男人眼神隱隱一挑，不以為然地回應道。「你若是再多嘴多舌，我不介意再拔光你一次。」

男人的傳音半晌並未得到回應，也算是到此戛然而止。而王復雲半天不曾尋找到聲音的來源，他倒也並不太放在心上，畢竟眼前這個男人都不曾動容，這聲音斷然不會是個威脅。

「這裡……」王復雲剛欲開口詢問男人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時，男人卻搶先一步打斷了他的話。

「不妨我帶你逛逛此地吧。」男子負手而立，淡淡地開口說道。

聞言王復雲也不便回絕，畢竟自己要想知曉自己的所在以及由來，眼下也只能寄希望於這個男人了。

見王復雲沒有拒絕，男人慢悠悠地抬起兩隻手，手掌啪地一下拍了一聲，隨即周圍的景象飛速閃現，不待王復雲反應，兩個人竟然已經來到了劍帝宮之外。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巍峨的城樓，高聳的城牆猶如蜿蜒的巨龍一眼望不到頭，而城牆上一塊塊齊整交錯堆砌壘築的城磚就如同巨龍的鱗片，站在城牆下，那一塊塊的磚不知從何處反射著光亮，熠熠生輝。

「此地便是劍帝城，我們由此往內走吧。」男人挽起袖口，信手負於身後，招呼著王復雲跟上自己。

這般手段不禁讓王復雲驚愕，同時又覺得似曾相識，早先時候自己也遇到過同樣景象飛閃的場面，難道也和眼前這閑庭信步的男人有所關係？突然王復雲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他趕緊快步追上男人的腳步。

「請問，您是修鍊者是嗎？」王復雲滿含憧憬地問道。

「修鍊者？」男人愣住了腳步，他抬起一隻手叉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算是吧。」

「算是？」王復雲對於這個回答顯然有些意外，於是他又追問道。「那您應該很厲害吧？鍊氣期之上？」

王復雲對於修鍊者的修為了解並不多，在他認識的為數不多的修鍊者中，煉體期的如王碩，郝凌宇，錢夕夕，夏昑嵐和夏昑覃這些人似乎都辦不到如此神乎其技的手段。便是自己遇到過的諸如合雲縣守楊健戚，自己雖然不知道他的修為幾何，但估摸著恐怕也有煉骨期甚至鍊氣期的水平，而他也辦不到，想來眼前這男子一定就是傳聞中的那位大能。

王復雲心中激動起來，但他不敢貿然當場跪地求師學藝，自己早就聽聞一些高人前輩都會要求一些試煉手段，就如自己前去秦家鎮的時候一樣。等等！秦家鎮？難道眼前這位高人前輩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秦家鎮的大人物？

王復雲有些不可置信，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看一看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夢。心中的一個念頭萌生，哪怕有著再多的不合理，人總是會本能地尋找自己能夠接受的理由去解釋這一切。

於是乎，一場腦補出現在了王復雲的面前，從秦家鎮開始，自己無論是在礦洞里也罷還是在鍛造坊時也好，這一切都是一場試煉，目的就是為了考驗自己能不能經受得住。而葉離和夏昑覃勸說自己逃離恐怕也是考驗的一部分，若是自己真的隨了他們逃離，那這一切便都不會發生。

心想如此，王復雲不禁為自己的堅持而感嘆。不過轉念一想，或許眼下陪同遊覽也是一場考驗，但是目的是什麼呢？若說秦家鎮礦洞是為了考驗自己的耐性，那鍛造坊便是考驗自己留下來的決心，眼前遊覽這宏偉的劍帝城又是什麼，恐怕自己還需要耐下心去摸索。

男人眼看王復雲似乎在想什麼心事，他便關切地詢問道。「怎麼了？是覺得這劍帝城太過冷清？」

王復雲回過神來，他也意識到剛才自己似乎是想入非非愣了神，於是趕忙搖頭擺手，可他轉念一想卻又覺得此舉不妥。當他冷靜下來去環顧四周，從踏入城門后的那一刻，周圍的確缺少了什麼，有些與秦家鎮相仿，寬闊的道路，兩側街鋪林立，但唯獨缺少了人氣，沒有縣城的那種喧囂，格外的空曠，彷彿整座城只有他一個人，不，還有身邊這位大能前輩。

看著眼前的景象，王復雲更加篤定了這個男人一定就是秦家鎮的那位，因為這裡也是如此的冷清，不，不能說是冷清，應該是靜謐祥和。

男人倒是沒有想到王復雲會如此誤會，他見王復雲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的，不覺得有些好笑起來。

只見男人嘴角一揚，再度抬手輕輕一拍，伴隨著他的掌聲響起，霎時間街道周圍變了一幅景象，紅燭燈籠高高掛起，街道上憑空出現了各式各樣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叫賣吆喝，有嬉戲跑鬧，有鄰里閑談，人聲鼎沸不絕於耳，頓時好不熱鬧。

「哇！」王復雲張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熱鬧繁華的街道，這一切都是如此突然憑空出現的，就只是拍了一下手，簡直可以用驚為天人來形容了。

不過王復突然注意到了一絲異樣，這街道顯然是一派夜景的氛圍，可是天空明晃晃雖未高掛太陽可是依然亮如白晝，莫名顯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而就在他心中正想著天空的時候，突然天際線上一抹淡黑色鋪天蓋地襲來，一瞬間就像是為這天空披上了一層黑色的幕布，整片天空瞬間漆黑一片。但這一刻並未出現多久，很快黑幕之上一顆顆繁星像是早有準備似的爭先恐後地迸發著光亮，點綴著這片黑色的天際。

男人看著眼前自己的布置，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眼神輕斜，一瞥街道上一個扛著滿扎冰糖葫蘆的小販。

小販像是心領神會一般快步地朝著他們一路小跑，停在了王復雲的面前，這可把王復雲給嚇了一跳，畢竟他的注意力還在頭頂的夜幕和繁星。

當他看清出現在面前的小販后，小販快手快腳三下五除二就從扛著的草棍上拔下一串糖葫蘆遞給王復雲，笑臉相迎絲毫不容王復雲拒絕。

王復雲看了看小販，看了看他遞來的冰糖葫蘆，這東西他並不陌生，在王家村的時候自己也曾嘗過，只不過兩者之間還是有些區別的。

眼前這根冰糖葫蘆，一根簽子穿著七八顆圓滾滾的果子，透著鮮紅的顏色，裹著一層晶瑩剔透的外殼，如天空的繁星點點放光。彷彿一個妙齡的女子嬌羞欲滴，看得人好不憐惜。

回想王家村時候，自己吃的那一串冰糖葫蘆，只是簡單潦草地將山林之中的樹果胡亂串在一塊兒，用著為數不多的糖漿裹上一圈，全然是一副衣不蔽體的模樣。

王復雲望著面前的冰糖葫蘆，口舌生津一個勁地猛咽著口水，他不是不想吃，而是在猶豫，猶豫這會不會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另一番考驗。

男人見王復雲遲遲沒有動作，眼神微微一眯，那小販立刻也拱手奉上一串冰糖葫蘆遞給男人。

「放心吃吧。」男人接過冰糖葫蘆，扭頭用著溫和的語氣對王復雲說道。

見狀，王復雲也放下心中的顧慮，他興沖沖地從小販手中奪下了冰糖葫蘆，生怕晚上一步就會沒有了。

雖然王復雲接了冰糖葫蘆，但是他卻又犯難了起來，他匆忙在身上摸索試圖尋找著銅板。

而男人此時已經自顧自地品嘗起冰糖葫蘆來，只見他唇齒微張，含住一顆紅彤彤的果子，津津有味地吃著。當他心滿意足吃下了一顆正準備繼續的時候才瞧見王復雲一臉為難的表情，這讓他有些不解，也沒了繼續吃下去的胃口。

「怎麼？這莫不是不合口味？」男人詢問道。

「不，不是。」王復雲一臉尷尬，他不好意思地翻出自己的兜來，這兜差不多和他的臉一樣的乾淨，全然是一副囊中羞澀的模樣。

男人愣了一下，倒也是很快明白了王復雲的意思，他聳了聳肩，搖頭笑道。「此地用不著你來付錢。」

「可……可是……」王復雲一聽心中先是一動，不用自己掏錢顯然是件好事，可轉念想起秦家鎮王哥的叮囑，這錢怕是真的不能不給。雖然自己貪了一時的小便宜，可萬一因此得罪了這位大能可就不妙了。「我會還錢的。」

王復雲的回答顯然出乎了男人的意料，男人倒是覺得好笑起來，只是又不好說什麼，畢竟總不能說王復雲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

「你倒是有趣，那我倒是期待你能有朝一日來尋我還錢了。」男人笑著說道，同時隨手掏出一枚金閃閃的錢幣丟給了小販。

王復雲看著這拋懸半空的金色錢幣，整個人都傻了眼，他還從未見過這種錢幣，不過顯然和自己印象中那黯淡無光的銅幣大不相同，至於價值幾何王復雲更是問都不敢問，只好暗中留個心眼，有朝一日自己說到做到一定要來償還這枚金色的錢幣，哪怕價值千金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