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拜師學藝
()「杜維,你又打架了?」黃公公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有些頭痛的看著眼前的杜維。
杜維一隻眼睛腫著、額頭起了老大一個包,但表情倔強的看著黃公公。
「老爺,這也不全是六郎的錯。」一旁管家輕聲勸解道:「那群孩子也說得太過了。」
黃公公倒也不是太生氣,只是覺得有些無奈。啜了口茶,眼角餘光往杜維望去,心裡暗嘆:「這孩子平常斯斯文文的,怎麼打起架來那麼兇狠?」
「老爺,是不是先讓小六處理下傷口?」管家見黃公公不語,便出言提醒。
「算了,先下去吧。等等來書房一下。」黃公公見管家帶著杜維離開,才忍不住苦笑起來:「這孩子,生了張好相貌,可惜……」
他想起當rì杜維洗去身上污泥,換上整潔衣裳時,滿屋子人震驚的表情。就連出入宮闈頻繁,已經見慣了皇帝**佳麗的他,都忍不住驚嘆:「好一個漂亮的人兒!」甚至忍不住把杜維的相貌,和當今那位比較……
知道他是個男孩以後,雖然當下有些驚訝,但轉念一想,又開始擔心起來:雖說眼下是一片盛世景象,能有個一技之長,混個一生平安也不會太難。但怕就怕在那孩子容貌太過出眾,一不小心走上了歪路……要知道那些權貴豪族表面正經,私底下卻藏污納垢的,若杜維一個不學好,只怕這輩子就這麼完了。
黃公公自知內官的身分往往被人看不起,所以更是希望幾個收養的孩子能夠爭氣。他早年出身貧困,為了養活家裡才不得不入宮,後來只要是見到流離失所的孩童,總是忍不住將其收養,教以一技之長。
除了杜維,他還收養了幾個孩童,前五個男孩不是匠工、就是學商,沒有一個願意讀書。但杜維不同,打從身子恢復了之後,便自動自的找書來讀,讓黃公公看了喜悅不已。正琢磨著去請位宿儒,來教導杜維讀書,不求能讓杜維文才縱橫、還是高中進士,只要肚子有些墨水、不讓人瞧不起就夠了。
杜維處理完傷口,謝過管家后,獨自一人走向書房。他走得很慢很慢,不得不承認,在面對「宦官」這樣惡名昭彰、又與眾不同的存在,他很難用平常心來面對。
他知道黃公公待他很好,也知道從前幾個小孩來看,黃公公並沒有要什麼回報。管家說了,黃公公xìng子就是這樣,見不得人家受苦,每次遇上這樣的狀況,大一點的,就贈以錢財、或謀個差事;年齡小的,就帶回照料。
只是杜維腦海里根深蒂固的,都是些宦官的壞印象:擅權、愛財、干涉國政。或許也因為那太過yīn柔的嗓音,杜維每次和黃公公說話,都覺得不太舒服。
「你來了?坐吧。」黃公公闔上了手邊的書卷,指了指一旁的胡凳。杜維依言坐下,一語不的看著黃公公。
「最近書讀得還好嗎?」
杜維有些訝異,黃公公沒有追究打架的事,反而先問了自己讀書狀況。
「還可以吧,梁先生教得很用心。」梁先生是府里的賬房先生,從前也是讀過書的,只是科舉不順、家境也平凡,只好放棄科舉,跑來當著賬房先生。
所以,當杜維抱著一迭論語要請自己指導時,梁先生身上久違的讀書人jīng神瞬間爆,到了後來,杜維見了他總要繞道而行。
「梁先生嗎?作為蒙應該是夠了。你若只想要能讀能識,我就讓你跟著梁先生作賬房。」黃公公淡淡的開口,其實心裡卻緊張不已,生怕杜維直接就答應下來。他問過梁先生,杜維的資質是他生平僅見的,僅僅數月,就已經能夠認字,作賬房實在太過可惜。
杜維搖搖頭,說道:「我還有許多書沒讀呢。」
杜維自從在書房裡看見論語這部熟悉的經典,他便想到了一個主意:讓識字的人來誦讀,他就可以趁機學習這個時代的官話了。而且此時使用的也是楷書,識字上不存在太大的問題。他現在已經可以和人正常說話,便是歸功於這個方法。
「是嗎?」黃公公很欣慰,連連點頭:「這樣的話,我請個先生來教你讀書吧。」
杜維想想,總不好一直麻煩梁先生,便點頭稱好。見黃公公似乎沒什麼話要說,忍不住開口問道:「您不問我打架的事嗎?」
黃公公斜眼看了看杜維,似笑非笑的說道:「問了有什麼用?還不就那麼回事。」
杜維臉上一紅,完全無法辯解。
從他醒來以後,便覺眾人待他的態度都有些微妙,一開始以為是時代不同,時間久了便也不再多想。
等到他開始讀書,管家替他準備的書里,竟然還有女誡一書在內,他仍想著:或許是誤放?還是管家沒文化?直到黃公公請來了宮中退下來的老宮女,說要教他禮儀時,他才驚覺大事不妙:他被誤認成女子了。
雖然說,他自己照鏡子的時候,也覺得這張臉蛋模樣太過清秀,但銅鏡效果不佳,所以當下不覺得如何,哪知道竟然會有這樣的誤會?
一些街坊間的頑童,大多還停留在「喜歡妳,所以欺負妳」的年紀,一下見到了小美人,自然就一擁而上的表達愛意。偏偏杜維此時身高不高,衣飾也還沒有明顯分出男女的分別,自然就更添誤會。
杜維的處理方法很乾脆、也很直接:用拳頭說話。幾個頑童大概是羞惱自己看上個男人、感情上受到欺騙,只要想到了,沒事就過來尋釁。杜維防不勝防,有時候不免受些小傷,但為了不被瞧不起,所以仍是咬牙應戰。
「你若不想被瞧不起,就得好好讀書。」黃公公語重心長的說道。由於是自己切身體會,所以一番話說的甚是凝重。
杜維當然知道黃公公好意,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不大舒服。兩人一個感慨、一個不喜和對方交談,便晾在哪裡誰也不說一句話。隔了許久,杜維才有些遲疑的開口問道:「那個,除了讀書,我也想要習武。」說完惴惴不安,一臉緊張的看著黃公公。
杜維以為古代重文輕武,黃公公必定不喜見他習武,哪知黃公公毫不遲疑,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會幫你想辦法。」
杜維愣了一下,才應道:「那……便多謝您了。」不同於其他收養的孩童,對黃公公使用「大人」、「阿爺」等稱呼父親的叫法,杜維雖是恭敬,但卻不曾這麼叫過,只是用「您」來稱呼,有外人在場時則叫「黃公」。
黃公公沒說什麼,只是讓杜維先出去,待他整理一番,便要回到宮裡。
杜維走出了書房,才默默嘆了口氣:「其實他對我真的不錯,但是……」對一個現代人來說,隨意的對著別人叫爹,實在是難以想象的事情,哪怕是「義父」這個辭彙,說起來也是十分慎重的。
更何況他的身分。
杜維仍然沒有辦法不去介意這點。雖然他知道自己若不是遇到了黃公公,早就成了路邊枯骨了,後來他才知道,此時還有宵禁,當時他沒被人現,也算是撿回一條小命。
自從知道自己身處大唐,他沒有小說形容的那種興奮之情、也沒有想要改變世界的萬丈雄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未來該做什麼。
眼下讀書,也只是為了能夠辨明讀音而已。他本來就是那種討厭考試,連簡答題、選擇題都懶得作答的學生。如果唐朝科舉能考個是非題,那麼他還說不定有點興趣。比起考試,他總覺得作報告、實地考察等「作業」,更符合他的胃口。很遺憾的,科舉不會有這樣的內容。
杜維讀的是經濟學,同時該校又以農業聞名,於是某任校長想了個絕妙的主意,就是所有科系都要結合農業:文學系成了鄉土文學系、傳播系成了農業推廣系、經濟學系自然被冠上了農業之名,修習的必修科目也多了許多農學相關的課程。
當時有其他農學院的同學喜歡這麼開玩笑:如果大家一起穿越回古代,只怕沒人比我們會耕田吧?杜維當時也跟著呵呵傻笑。現在他只想回去當時,狠狠給自己兩大耳刮子。沒機械、沒器材、沒種子,讓農學院院長過來,只怕也不會比平凡老農強去哪裡。
杜維走到庭中的池子邊,對著倒映在池中的自己。看著那張白皙的臉蛋,忍不住伸手輕拂:「還真是……不夠男人啊。」雖然穿越前長得也不算差,但也沒有誇張到這種地步。所以他隱約也能體會黃公公的用心,在大唐這個開放的年代里,鑾童不見得是件醜事,甚至有人以為風雅。杜維穿越前已經二十歲,現在這個軀體了不起只有十二、三歲,管家在詢問時,他一咬牙折衷報了十六歲,但這並不代表他便有能力保護自己。
如果有權貴人家看上自己的「美sè」,一不小心弄了個**花開、菊花燦爛之類的,那還真是生不如死。所以他迫切的希望讀書,就算不能當官,至少讀書人的身分也是一種保護。
懷抱著這樣的期待,隔天一早,杜維便被管家喚到大廳,說要見見黃公公請來的先生。
杜維知道這和自己前程有關,也不敢怠慢,趕緊梳理著裝,神情嚴肅的來到大廳。
走進大廳,迎面卻見到一個中年男子跽坐著,正和管家談話。聽到動靜,便回過頭來看向杜維,一個照面,兩人都吃了一驚;杜維心想,眼前男子不像書生、更像武將。男子卻想,黃玉請他教導家中子侄輩,沒想到卻是個女孩,雖然不至於感到不悅,但仍覺有些突兀。
管家見到男子表情有異,也心知肚明,便開口笑道:「六郎,快來見過宋學士。」
宋學士心中暗叫好險,差一點就出了糗。不過臉上神sè如常,坦然接受杜維大禮。杜維來到此處多時,在管家和那位老宮女的指點下,在完全掌握語言前,已經先適應了許多唐朝禮節。
待到行完了禮,宋學士才開口說道:「某名為宋令文,忝任東台詳正學士。你得記好了,別人問起時,莫要說錯。」
杜維見這宋令文生的高大威猛,跽坐著便幾乎要和站著的自己差不多高,想不到說起話來挺和氣的,更想不到他竟然還是個文官。
宋令文仕途並不如意,雖然書畫皆為上品,但一生最高也不過就是東台詳正學士、領左驍衛郎將銜。但出人意料的,反倒是以「神力」這個特sè聞名後世。唐代筆記小說《朝野僉載》便記載他:「有神力。」和書、畫並稱為三絕。
「能請得宋學士,實在是六郎前世修來的福氣。」老管家之杜維不善交際,便聰明的接過話頭來。
宋令文連稱不敢,笑道:「若不是某還空長這幾分力氣,黃內仕也看不上某啊。」說罷呵呵一笑。雖說內宦受人輕視,但一來黃公公為人正直、平素與人為善,二來宋令文也是個豪爽的個xìng,所以兩人交情還算不錯。
昨rì杜維提到想要習武,黃公公第一個想到了這位好友,不但擅長書畫,也頗有勇力,教導杜維是再適合不過了。杜維生的文弱,學點武藝在身,也較能保護自己。
「你想學些什麼?」宋令文客套一陣,才轉頭過來對杜維問道。
杜維側頭想了想,神情嚴肅的說道:「我想學,我想學明哲保身的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