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5 玄奘
李世民一進門就看到,自家女兒把孫思邈逗的開懷大笑,心中別提多得意了。
這姑娘真的是太優秀了,誰見了她都喜歡。
有了這個開頭,想必後續的一些計劃就更好展開了。
這時屋裡的人也發現了他到來,李明達驚喜的道:「耶耶,你怎麼來這裡了。」
陳景恪和孫思邈等人連忙起身就要行禮。
李世民先一步道:「哎,今天我微服出巡,大家無須多禮。」
陳景恪連忙把到嘴邊的話換成:「原來是李郎君,快請進。」
孫思邈也順勢說道:「李郎君有禮了。」
李世民看著孫思邈,笑道:「孫真人,一別十餘年,沒想到竟然還有再見之日。」
孫思邈微笑道:「托聖……郎君洪福,貧道苟活了這許多年。」
李世民見他誤會,搖搖頭嘆道:「非也,孫真人面色紅潤中氣十足,就算再活五十歲我都不奇怪。」
「是我的身體不行了啊,一日不如一日。若非遇到景恪,恐怕咱們就要在病床前相見了。」
孫思邈默然片刻,道:「是貧道學藝不精,以至於讓郎君的病情拖延至今日。」
貞觀二年他受邀入京,自然會給李世民檢查身體。
當時李世民的高血壓雖然沒有全面爆發,卻已經有了苗頭。
孫思邈能看出是風眩症,卻沒有辦法進行治療。
以他的閱歷,從未聽說有什麼良方能治療這種病。
甚至連發病的原因都找不到,只能憑藉著經驗一點點調理。
可是這種摸索本身就具有極大的危險性,誰敢拿皇帝做實驗?
長孫皇后的氣疾他也同樣束手無策。
這讓他非常的羞愧,更加堅定了尋找仲景醫術的念頭。
因為根據他收集到的零碎信息顯示,張仲景的醫書里有治療氣疾之法。
再加上他對做官確實不感興趣,就乘機提出告辭。
李世民盛情挽留,他都不為所動。
沒想到這一別就是十餘年,李世民飽受風眩症折磨,長孫皇后更是薨於氣疾。
想到這裡他心中就有些愧疚,當初長孫皇后對非常的尊重,行晚輩禮。
就如現在的晉陽公主。
想到這裡他看了李明達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疼惜和愧疚。
逝者不可追,以後就好好對待她的女兒吧,就當是償還她當年的恩情了。
李明達還不知道這一會兒的功夫,自己就又多了一個保護傘。
正乖巧的坐在一旁,看著大家寒暄。
李世民自然不會把責任歸咎在孫思邈身上,人力有時而窮,人家又不是不治,是實在無能為力。
他更恨的是滎陽鄭氏,是那些和士族勾結的官吏。
若非他們瞞報祥瑞,又怎麼會發生後續的一切?
所以皇家演變成這個樣子,全都是他們的錯。
人都善於給自己找借口,李世民也不例外。
李承乾和李泰教育失敗,是因為皇后不在了,缺少母親的管教。
長孫皇后病逝,是因為鄭氏瞞報祥瑞……
所以一切都是鄭氏的錯,若沒有他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鄭氏憑什麼這麼囂張?因為他們背後是五姓七望,是整個士族。
所以士族該死,五姓七望更該死。
一條很詭異但又很清晰的邏輯鏈就此形成。
當然,之所以會出現這個結果,還是因為李世民本就討厭五姓七望的緣故。
種種因素加起來,才讓他有了一切不幸皆來自於士族,來自於五姓七望的想法。
那個鄭氏分支被抄家,並不能解他的心頭之恨,他要做的更多。
只不過得到陳景恪保證的他並不著急,十年時間足夠他做許多事情了。
……
李世民日理萬機不可能在這裡停留太久,和孫思邈寒暄了一會兒,就對陳景恪說道:
「景恪,替我好好照顧孫真人。我交給你一個任務,一定要把他留在長安,否則我要你好看。」
陳景恪苦笑道:「郎君,此事你應該直接和孫真人說呀,為難我作甚。」
李世民笑道:「因為我知道孫真人必不會給我這個面子,索性也就不說了。」
「我知道你辦法多,這個任務交給你了,別給我說辦不到。」
孫思邈也很是無語,沒想到英明神武的貞觀聖人,竟然還會耍無賴。
一直旁聽的李明達來到孫思邈身後,給他捏肩道:「真人,你就這麼著急走嗎?」
孫思邈哪敢享受這待遇,更合理皇帝就在旁邊看著呢,連忙說道:
「公……三娘子使不得,使不得,老道要折壽的。」
李明達雙手微微使勁,不讓他站起來,甜甜的道:「我一看到真人就特別親切,在我心裡你就是長輩一般。」
「我作為晚輩,給長輩揉揉肩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李世民也大笑道:「哈哈……小兕子說的好,以後你就將孫真人當做長輩侍奉。」
孫思邈苦笑不已,即便他飽經世事,也是頭一次經歷這種事情,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陳景恪自然也懂李世民的打算,同樣也看出了孫思邈的尷尬,就說道:
「其實就算陛下不說,我也會挽留真人的。」
「我在醫術上有許多疑惑,好不容易碰到的真人,在這些問題沒有找到答桉之前,又豈會放他離開。」
孫思邈也借著梯子下來,道:「我亦有許多疑問向三郎請教,郎君且放心,短期內貧道沒有離開長安的打算。」
見目的達成,李世民笑道:「那真是再好不過,景恪替我照顧好真人。」
陳景恪說道:「喏。」
又聊了幾句,李世民就起身離開。陳景恪和孫思邈等人,一直把他送出門口老遠才回來。
李明達則跟著他一起回去了,聰明如她自然猜到耶耶有事情要吩咐她。
果不其然,走到一無人處李世民說道:「小兕子,你又幫了耶耶一個大忙呀。」
李明達挽住他的一隻胳膊,道:「能幫到耶耶我很開心呢。」
李世民心中更是開心,什麼叫貼心小棉襖,這就是啊。
「日後你多往這邊跑一跑,一定要把孫真人留在長安。」
「明日你兄長也會過來拜訪,到時候你多幫襯著一點。」
李明達眼睛里浮出一絲笑意,道:「好呀,我也會請醫師幫忙的,一定讓兄長在孫真人面前留個好印象。」
李世民說道:「只是好印象還不夠,世人只知道孫真人醫術高明,卻漸漸忘卻了他乃道學大家。」
「我準備讓他拜在孫真人門下,學習道家學問。」
李明達心下瞭然,學習道家學問恐怕就是個借口,真正目的是想讓兄長和孫思邈建立聯繫。
雖然李唐江山穩固,李治的太子之位也越來越穩,可是沒有人會嫌棄底牌再多一張。
孫思邈無權無勢,卻能憑藉聲望影響無數的人。
如果他真的願意開那個口,哪怕不收做弟子只是讓李治旁聽,就足以為李治帶來巨大的聲望。
她自然是願意幫助自己兄長的,就說道:「我會在真人面前為他周旋的。」
「不過我相信以兄長的能力,是一定能入真人法眼的。」
李世民搖搖頭說道:「雉奴的才智我自然是相信的,可他的身份特殊,孫真人喜好清凈恐不願意趟這一趟渾水。」
李明達頷首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讓兄長勤來著些,相信會有用的。」
「嗯,實在不行就讓醫師幫忙,他肯定有辦法的。」
李世民戲謔的道:「這麼相信你的醫師啊,那此事就交給他了。」
「若他完不成,你倆的婚事就推遲一年。」
「耶耶……我不睬你了。」李明達不依的跺了跺腳,轉身就回自己的公主府去了。
李世民慈祥的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才說道:「回宮。」
……
另一邊,孫思邈那叫一個無奈,道:「三郎,你說我這是不是作繭自縛?」
陳景恪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就笑道:「小兕子就是有這樣的魅力。「
「滿朝文武交口稱讚,可不是浪得虛名。」
「很少有人能抵擋的住她的溫柔攻勢,真人現在後悔也已經晚了。」
孫思邈嘆道:「我倒不是後悔認識她,而是恐怕以後老道想求一安寧而不可得也。」
陳景恪勸道:「一人之力有限,眾人之力足恃。我知道真人澹泊名利不喜浮華,可僅靠你一人之力,又能救治多少病人呢?」
「我知道你想專研醫術,編寫一部濟世救民的醫書。」
「可一個人研究編寫,和許多志同道合者齊心協力去做,哪個更快更全面呢?」
「這其實也是我來長安定居的原因之一,雖然這裡是泥潭,卻有足夠的力量能幫助我推廣醫術。」
「試想,若是沒有朝廷之力,那本《防疫手冊》又豈能旦夕之間就傳遍天下?」
「且在這裡也能培養更多的醫師……我教出了百草堂七子,他們七個人在太醫署和軍醫署教出了更多的醫師。」
「等太醫署和軍醫署的學子學有所成,就能救更多的人,培養更多的醫師……遠比一個人閉門造車要強的多。」
孫思邈說道:「景恪你真是最好的說客……你不用勸我,我暫時沒有走的打算。」
「在把你的醫術全學走之前,我是不會離開長安的。」
「至於以後該怎麼辦,到時再說吧,說不定我就不想走了呢。」
陳景恪也知道不能催促太急,他原因暫時留下就好。
至於以後……呵呵,陳景恪有信心讓孫思邈一輩子都離不開長安。
他肚子里可是裝著一整套的,現代醫學理論知識。
別說孫思邈活了一百四十多歲,就算能活四百一十多歲也研究不完。
只要他被牽絆住無法離開長安,後面的事情反而就好操作了。
於是陳景恪馬上就拿出幾張人體結構圖,有肌肉圖,有經絡圖,有骨骼圖,有器藏圖……
這幾張圖何求等人都有,也給孫思邈看過,所以他並沒有太過驚訝。
但隨著陳景恪一開口,他就知道什麼叫差距了。
何求等人對這些圖的理解連皮毛都算不上,很多時候他們自己都是一知半解,更別提給別人講清楚了。
反正孫思邈聽了他們的講解,有些地方確實豁然開朗,但有些地方反而更加混亂了。
此時經陳景恪一番講解,種種疑惑全部解開。
甚至之前他認為應該如此的地方,被陳景恪一講解才知道謬誤很大。
而這種謬誤一旦應用到醫學上,是能害死人的。
……
第二天孫思邈預感中的麻煩出現,一大早就有天使來到門外,要召他入宮。
昨天只是私下見面,知道的人並不多,也代表不了什麼。
今天才是正式對外表態,表明皇家對孫思邈的重視。
皇帝百忙中專門抽出了一下午的時間,聆聽孫真人講解道法。
此消息傳出,眾人無不稱讚皇帝禮賢下士,乃明君也。
而道教則彈冠相慶,聖人還是崇道的。
佛教先是沉默,然後就開始行動起來。
他們著人找到了在弘福寺掛禪的玄奘,述說了這些年大唐的宗教政策。
總之一句話,崇道抑佛。
佛教許久沒有發出過聲音了,眾人都希望玄奘大師能站出來。
玄奘其實也不想趟這一趟渾水,可他知道自己不出面不行。
況且他也確實有很多事情相向皇帝彙報,於是就說道:
「我會再次向朝廷上書,請求覲見聖人。」
來人欣喜不已,然後說道:「得知大師從天竺攜帶會許多梵文經書,我佛家各派願抽調懂梵文的弟子協助大師翻譯經書。」
玄奘默然,翻譯經書可能是真的,畢竟此事惠及整個佛教,但想分一杯羹也是真的。
如此盛舉,哪一家哪一派不心動。
不過他同樣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餘地,就說道:「譯經之事待我面聖之後再行商議。」
來人也知道此事沒有皇帝的旨意是辦不成的,他過來也只是向玄奘轉達各派的意思,並沒有馬上就要如此的意思。
所以也就沒有在說什麼,又交流了幾句,告知了一些外界的情況,就告辭離開。
送走來人,玄奘嘆了口氣,哪裡都不得清凈啊。
不過迅即他又振奮起來,現在的局面比起十幾年前,他孤身前往天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當年他尚且不懼,現在又何懼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