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眼睛

變成靈魂狀態的樹老，比他的本體看起來要相對正常些。

但也只是相對，這是個看起來普通的枯瘦老人，但是肚子卻被撐開，裡面滿是向外生長的藤曼和樹枝，甚至穿透乾瘦的肚皮長到了外面。

和身體唯一相同的，就是在被破開的肚子中，那些樹杈的最中心位置，有著一顆和他本體一樣的樹瘤。

靈魂的形象，一般來說，是每個人潛意識中自己的模樣，很顯然，樹老就覺得自己長這個樣子。

而且在被抽出了靈魂之後，樹老沒有驚恐和恐慌，相反，腹中的樹瘤在發愣過後，甚至有種喜極而泣的感覺嗎，雙腿彎曲，靈魂在半空中下跪，對著陳廣連連磕頭。

「太好了！您不是淵！太好了，我的仙緣沒了！仙緣沒了！太好了！我不用修仙了！我不用修仙了！哈哈哈哈哈！

！」

曼哈頓博士模樣的陳廣，沒有在意他癲狂的行為，只是平澹的重複自己的問題：「淵是什麼？」

被靈魂寶石控制的樹老，無法再說出任何廢話，歡呼雀躍的慶賀聲戛然而止，立刻含湖不清的訴說起自己了解的事情來。

「淵是星星……不對，星星是淵的眼睛，也不對……淵是黑夜裡的天。不不不，淵一直是天，白天也是淵，只是淵睜開了眼睛……」

然而縱使被控制，樹老的回答依然語無倫次，很顯然他本身對所謂的『淵』也不甚了解。

陳廣卻若有所思的看向天空，這才發現，這個星球的黑夜，似乎格外暗沉，有一種黏稠的感覺。

就彷彿，整個天空在流動。

陳廣低下視線看著對方，開口道：「把你知道的一切說出來。」

腹中的樹瘤，有些顫抖道：「我……我知道的並不多。我最初不過是一位臨淵者吃了提子后，吐出來的籽。沾染了穢靈有了些許神智，后以青蟲做聲，引誘一個老農將我吃下，這才把自己的籽種在他的身體里，開了竅。」

他也完全沒有違抗陳廣命令的意思，自己盡量組織語言，只是沒什麼文化，說出來的內容顯得有些顛三倒四。

而陳廣對他的故事不感興趣，只是學著曼哈頓博士毫無起伏的語氣道：「只需要說你對淵、誕、濁物、凶邪、以及白蓮子的了解即可。」

「是……是……」

樹瘤絞盡腦汁回憶自己知道的內容，顫顫巍巍道：「淵就是淵……道可道，非常道。凡夫俗子觀天，恐深，畏之如淵，強曰其形爾。」

「觀淵者，如游深海、如升星空、如登極樂、逍遙自在、種種神異、妙不可言。」

「然俗子，臨淵行，爛柯夢。待神歸復還，才覺腳踩淤泥、腹中屎溺，骯髒污穢，便自稱濁物……唯有羽化成仙，才可得天人感應，其體自潔，方回淵源。」

「這濁物，本是臨淵者稱這塵世萬千皆為濁，卻被那些凡夫俗子誤以為自稱，將所有與臨淵者有關的事物都喚作濁物。」

「而凶邪……」

腹中樹瘤畏縮道：「有些濁物……例如之前的我，被身上的仙緣勾了魂、著了魔、發了癲、成了凶、做了邪，千方百計想要飛升，回歸淵畔，這便是凶邪了。」

陳廣總覺得這個淵聽起來有些既視感……

不是吧，花了一年才找到的獨立宇宙，上來就給自己來了個大的？

本來陳廣還覺得，最多就是類似倩女幽魂那樣百鬼夜行的世界，縱使什麼地府陰間，黑山老妖，陳廣也根本只當空氣。

可現在，這『淵』聽起來，怎麼克味兒那麼重啊？

宇宙薄膜在虛空海當中，是以全維度展開的形式存在的，所以雖然看起來是從邊緣進入宇宙，可出現的位置卻有可能是任何地方。

因為虛空海沒有光線，無法從外部進行觀察，陳廣在進入這個宇宙時，其實是出現在了仙女座附近。

擁有空間寶石的陳廣，這次沒有再趕路，直接瞬移到了這個宇宙的地球，所以這個宇宙空間究竟有什麼，陳廣還真沒有詳細觀察過。

於是陳廣開始思考起來，究竟要不要放棄這個宇宙。

畢竟他想要套盾的原因，就是那些無法用常理度之的敵人。這資訊盾牌還沒套上呢，暫時不好和那種看起來有點不可名狀的敵人起衝突。

腹中樹瘤不知道面前這個詭異的藍色身影在想什麼，但他心中也非常詫異。因為明明對方看起來，才是和淵距離最近的臨淵者，否則不會有這般異象，卻對淵的事情一無所知。

陳廣回過頭，道：「那你之前為何將我誤認為是淵？」

腹中樹瘤一時有些茫然，隨後垂首道：「因為您身上半點濁氣也無，看起來又如此神異，更是從白蓮子身上出現……我，我就以為您是淵在人間的行走。」

陳廣繼續追問：「繼續說，誕又是什麼，白蓮子又是什麼。」

腹中樹瘤連忙哈腰解釋道：「凡夫俗子說是白蓮子，我們也就跟著叫了。實際上所謂的白蓮子，就是此生絕無仙緣之人。縱使臨淵行，也含含湖湖，不知自己看到了什麼。」

「這樣的白蓮子十分珍貴，雖然他們自己無法修仙，卻可以充當鼎爐。我們有仙緣之人，各有各的用法。但不外乎都是用白蓮子來隔絕異淵的影響，讓我們神智清醒。耳清目明之下，修仙自然一日千里。」

腹中樹瘤絞盡樹汁的去回憶自己所知的內容：「而誕的存在，我也是吃…聽人說的。好像那是作為淵來到紅塵的溫床，淵會從誕的體內生出人間行走。誕自然而然就和白蓮子一樣，不會受到任何異淵的影響。」

陳廣點點頭，看來就是不會受到所謂『淵』影響的個體。

不過剛剛腹中樹瘤的話中，還有一個詞引起了陳廣的注意，陳廣挑眉道：「異淵？淵不止一個？」

腹中樹瘤彎彎腰道：「是的，大人……仙長。淵如神龍，見首難見尾。每位淵撒播世間的仙緣，也都是由區區幾位臨淵者，在行走坐卧間無意中散播的，我就曾經是一位臨淵大人吃過的提子所化。」

「每位臨淵者，都無比渴求回到淵的身邊，這種強烈的慾望也是修行的一部分。能將他們的身體逐漸凈化，將體內的濁物排出，形成穢，黏著到他們觸碰到的任何事物上……這便是珍貴的仙緣。」

「不過，因為得了仙緣后，滿腦子只有飛升入淵，行事不由心，也被凡人稱為邪尾。」

腹中樹瘤垂首哀嘆道：「可惜，飛升之法只有人有，我們這些非人，想要飛升唯有先化形。可我又不知化形之法，全憑自己摸索。」

「後來，我就想。既然我種在一個老農的肚子里，就能比提子變得更像人……那我要是多弄些人來，用根莖吸食他們的血肉，是不是就可以化形了呢？因此這才找到了那個死人堆里，把自己種了下去。」

「縱使於心不忍，可對仙緣的慾望還是讓我控制不住……」

說著，腹中樹瘤連忙諂媚道：「但現如今，三魂七魄被您攝走，卻是斬斷了我的仙緣……啊不，邪尾，自此以後，我便再不用為了修仙做些違心的惡事了！」

陳廣知道他有所隱瞞，畢竟他沒有說那個死人堆的細節，再加上沉智義的記憶，很顯然那場小規模戰鬥的倖存者就是他補刀的。

但這種小事，陳廣自然不會在意。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天空，隨後忽然對腹中樹瘤道：「我現在將你復活，你從今天開始保護那兩個人。」

腹中樹瘤愕然，隨後狂喜。

自己居然還能活下去？

雖然不知道這位存在，究竟是什麼，又為何要讓自己這個小小的濁物去保護那兩個凡人，可無論如何，自己能活下去就好！

畢竟活著才能修仙……

剛想到這裡，樹瘤就連忙晃晃腦袋，心說剛剛斷了仙緣，可不能再續上了。

自從第一個臨淵者行走在凡塵，將這人世間給搞得群魔亂舞以來，這麼多年，可曾聽聞有一個人修仙飛升成功的？

只不過那些濁物都被仙緣蒙了眼，只要有萬一的可能，都會毫不猶豫的捨棄自己的一切去尋仙。自己之前也是這樣……但以後可不會了。

心裡這樣不停的給自己下暗示，樹瘤卻又忍不住懷念最初和臨淵者接觸時，通過對方的穢傳遞而來的景象。

那種事件萬物，都在自己眼前展開，可以清晰看到任何人身體中任何一浮遊。

那就是仙人的視野吧？通過仙人的視野去看凡人，自然無比作嘔。

不僅僅是視野，更是全身心舒展開的輕鬆和愜意。

和那種感覺相比，在凡塵的每分每秒，都如同被兩片牛皮包裹起來，不留一絲縫隙，每根手指和肌肉都絕對無法動彈的煎熬和窒息。

回憶著回憶著，樹瘤連忙晃晃腦袋，打斷自己的回憶。

暗道好險，要是再沉浸在那種感覺當中，怕是仙緣就要無中生有了。

只是這時候，樹瘤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又回到了那副化形到一半的身體當中。

它連忙抬起腦袋，看著周圍環境。

黑暗，靜謐，空無一物……之前所遇到的那個藍色的身影，彷彿夢幻一場。

但腦海中，說不清道不明的仙緣消失，卻是無比明確的，這讓樹瘤不敢把之前發生的一切當作幻覺，連忙又向著自己逃走的方向爬回去。

而曼哈頓博士模樣的陳廣，已經離開大氣層，來到了宇宙當中。

磁場轉動以光速鋪開，陳廣謹慎的沒有使用神速力，但也很快發現了這個宇宙的怪異之處。

在太陽系當中，居然就有七處高維空間！

只不過這些高維空間並不穩定，包括形狀的不穩定，也包括數量的不穩定。

單純只算太陽系之內，這些高維空間的出現和消失，近乎毫無規律可言。

然而就在陳廣觀察到這些高維空間的瞬間，陳廣注意到，有些空間停止了變化。

不僅如此，這些空間還在向著陳廣的方向靠近！

被發現了？

陳廣皺起眉，他對高維空間實際上並不陌生，畢竟在三體宇宙當中，也有個反應快的文明，試圖使用高維空間和量子幽靈來阻止自己。

而在尋找新宇宙的一年當中，三體宇宙的分身，也做出了應對高維空間的道具。

大概算是空間寶石的升級版，陳廣可以強行將自己的三維軀體，暫時蜷縮成四維。

相當於二維的紙片人，突然從書上立了起來。雖然還是薄薄的一片，但也確實屬於三維事物了。

陳廣當機立斷，立刻進行偽升維，這雖然需要極為龐大的能量，可對現在的陳廣而言，單純的能量是最充裕的東西。

當陳廣這個『薄薄』的三維物質，將自己蜷縮成四維之後，體積縮小了半個光速的倍數。

這個縮小的數值，和高維空間中光速提升的上限相等。

只不過陳廣可以輕鬆控制自己的體型大小，雖然這個體型是三維意義上的，卻好像一張能夠無限的擴大自己面積的紙。

如果不要求是實心的，那麼單純用這張紙覆蓋成一個普通人大小的表面積，是非常容易的。

而在四維當中，提升的光速讓陳廣輕而易舉做到了擴大體積再偽升維的操作。

只不過終於從四維視野看清了周圍的事物，陳廣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眼睛……

無數的一個眼睛，在注視著自己。

雖然用『無數』和『一個』來形容數量，非常的怪異，但陳廣已經盡量使用比較符合人類直覺的措辭了。

這雖然是一個眼睛，但裡面卻有無數個感光的結構，每個結構的信息量都無比龐雜，幾乎比三維宇宙中最顯眼的觀測方式，存在感還要更強。

被一隻眼睛盯著，就彷彿同時被上千億個擁有不同觀念的生物給盯著，它們雖然靜默無聲，那種複雜的情緒卻通過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向著陳廣咕咕洶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