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負重前行

第十二章 負重前行

疏君坐在鏡前,看著杜若為她梳妝,須祥由她暫時押解,她本無需多心,可是心裡總是鬱悶不堪,找不出任何原因。

原本正想去探視沐卿,才至門外小廊,就見太子越王急匆匆的往這邊走來。

裙角飛揚,飛塵鋪地,來的匆匆,去也匆匆。二人詢問幾句昨晚的事由之後復又出去了。

二人似乎忘記了到江州來的事務,江州知府也過來知會讓她勸勸,若是被昭帝知道二人在江州胡作非為,那麼知府的帽子就懸了。

才從沐卿的屋中出來,人還未醒,不過臉色倒是紅潤了不少。

可是若他醒著,她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面對。

正想著,只見玄雲身後跟著江州知府隨攜一艷麗女子前來,知府稽首之後復又行禮道:「殿下,大事不好了!」

疏君見他慌張吞吐,心中暗喜,面上故作一沉,緩緩道:「細細說來便是,無需慌張,先起來吧。」

知府見她和顏悅色,心中甚是亂麻,不敢起身,只拉過跪在一旁的女子道:「此人是一畫舫的一名歌姬,一切由來但憑殿下仔細聽來。」

疏君轉而看向那女子,將一切緣由盡收耳底。不出一個時辰,畫舫上的所有人都被官兵扣押在公堂,門外還候著一些看熱鬧的人。

知府顫顫站在堂上,不敢坐下。

堂下跪著一幫人等,包括太子越王,還有幾名衣襟散亂的女子,在他們的面前是一具裹著白布的屍體,一旁還跪著一個華服的中年男子正在垂首大哭。門外的百姓議論紛紛,堂內又是一陣喧鬧。

太子越王正要起身,呼見那中年男子圓睜雙目,一動不動的瞪著他們,起因他們犯下錯,此刻也不敢造次,只得乖乖跪下。

知府內里慌亂,不知該從何審理,不禁側目去看右手堂下坐著的疏君,想聽聽她的說法,畢竟,她才是這裡位分最高的人。

等了半天,也不見她回答,知府心道難道她要置身事外,正懊惱間,就聽門外有一男子高呼:「知府大人為何還不審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兩位貴人犯下惡行,自然就得受到懲罰,時辰不早了,還是早些讓逝者入土為安吧。」

來人剛到堂內,四下突然就安靜下來,知府如臨大赦,忙道:「雲大人來的正好,你熟讀法制,你來說說該如何?」

雲錫早該在回京的路上,途徑渡口,突見慌燥,便停了馬車去看了看。

他本是通判,知府行政民生有德量,可是一遇官司就吃痛,哪裡能應付的來,況且還是京中來的貴人,他能躲就躲,自然不會迎頭去挨刀。此間,將芋頭踢給自己,他也是習以為常,便道:「知府大人大量,那便由下官來述說。」

他在堂內徐徐道來,辭藻華麗卻又鋒利,饒是太子越王在朝堂多年也不敵他一口,所以沒出一炷香的時間他便將此事一一理清,隨後告知知府,請求知府做處罰彌補。

他清楚的知道以命償命是萬萬不可能的。

歸根究底,大部分的錯都擁在太子越王身上,無論怎麼說,就是要他們受到應有的處罰,否則不足以平民聲。

可是怎麼做都會惹怒一方,萬全之策沒有,緩兵之計也不見。

最後,知府將目光放在了疏君的身上。

疏君會意,知府的意思她再清楚不過,於是起身問道:「既然是通判審理,那麼大人以為如何?」

雲錫拱手,正色道:「太子殿下和越王殿下不務正業,擾亂民生,在畫舫爭鬥殺害百姓,理應償命。」

此話一出,太子越王面漲通紅,怒意大增,正欲反駁,只聽他又道:「雖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二位畢竟天子血脈,下官人微言輕,不敢僭越,所以此事自然得由當今聖上來決斷。而此事不是二位殿下先挑頭,死者亦有大責。」

太子越王面色略有和緩,只要回到京城,自有大臣為他們求情。

地上死者的父親一聽,高聲質問:「雲大人,此二人殺害犬子,一命抵一命,方能泄我心頭之恨啊。」

越王大怒,起身指著他道:「豈有此理,你這老賊,分明是你兒子不顧尊卑,若是犯上天子,其罪當誅,此間還要本王償命,若是如此,本王的父皇你可要去索命?」

中年男子一聽,立馬嚇得後仰一翻,低頭喘息,不敢再多說一句。

疏君向前擋在中年男子身前,呵道:「越王,此處不是京城,休要亂來。」

越王眉間一皺,有氣不敢發,亦不敢對她如何,只好作罷,復跪倒在地,拱手問道:「姑姑一直不發一言,難道就要看著我們二人被那老賊逼死在此處嗎,我們奉父皇之名巡視江州,不該在此聽審,我們既叫您一聲姑姑,您也應該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疏君心頭有怒意燃起,面上也有不悅,也不管他,更不回答他的問題,這些都不在她的計劃之中,她既然有氣,當然也得忍著。隨即便問雲錫道:「大人剛才說了那麼多,如何處置卻一直含糊,還請大人細說。」

雲錫接著便道:「還請長公主修書一封,上表太子越王二位殿下犯下之孽,並將經過一一細說,最後讓知府大人簽字蓋印章,由下官親看之後再交給加急信差,不出五日便到京城,在此期間,將太子越王二位殿下幽禁房中,等待聖上御旨前來。」

疏君側眼觀看二人的臉色,隨即道:「你們也聽到了,現在自行回屋,不得出門半步,如若不從,自有官差等候。」

說完她又看著雲錫道:「若是陛下想要將二人送回京中處置,死者家人要一併送上京城,包括當堂的所有在場人也得入京。」

雲錫頷首,不疾不徐:「先讓逝者入土為安,殿下不用擔心有人逃走,在御旨未到之前,其餘人都先關押在牢房。」

疏君冷笑,不再說話。讓人備了紙墨,不出一會兒,知府蓋了印章,雲錫也親看無誤,立刻就有公差前來,騎馬加急送往京城。

話說散了公堂,疏君本該在屋中休憩,想了半天之後,她一直覺得事情雖然按預期一樣發展,可是好像有點不對勁。

她決定再去詢問太子越王。

事後她便回了屋,屆時綠撫剛回,她便差杜若去審問須祥關於林氏一事。

想起林氏,她一直未曾見過她,每行一步,就會有一些關於林氏死因的問題傳來,這不得不引起她的注意。

她的死因奇特,宓瑤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可是若是查探起來,必定會十分麻煩。

她不想事事受阻,可也不想被人把控,總有一雙手插在她身上,讓人渾身顫慄,百分不安。

綠撫推門端了一碗紅棗小米粥來,見她斜靠在軟榻上,髮髻半挽,一手執書,一手撐頭,溫婉不似往日。

她走近笑道:「小姐快喝點粥,您還未用早膳,等下午膳時您還要去陪辛公子呢。」

疏君放下書,依舊側躺著,不曾起來:「坐累了,便躺躺,怎麼現在還要來打趣我,沐沐可好些了,你瞧他氣色如何。」

綠撫嫻熟的揉捏她酸痛的小腿,滿臉笑容:「反正您對辛公子就是不一樣,怎麼還不許奴婢來說,奴婢見他氣色好的不得了,就是身邊沒一個人伺候,怪冷清的,小廝也不見有一個,小姐既然擔心,何不自己挑選一些下人去伺候。」

疏君拿書打她,她立馬就躲開了,笑罵道:「小姐,瞧你擔心的樣子,快去看看吧,況且奴婢這邊也沒查到些什麼,你可以休息一下,不過您放心,再過些日子一定有消息的。」

「二哥現在如何我也不敢想了,只要無事便可。」說完,她斂了笑容,頓了一會兒才道:「不過越早查到越好,省的我心中煩躁。」

她忽然坐正,若有所思道:「我這樣的性子就是惹人厭煩,連我自己也不喜歡,如果是我的,我就想獨佔一份。」

「小姐又在胡說。」綠撫用銀勺攪涼翻滾粥湯,耳邊一對珍珠耳環襯得她的肌膚柔滑似玉:「他們不喜歡也沒用,如果等他們坐到這個位置上了,他們便不會覺得自己在仗勢欺人。凡是不能只看一面,這兩年,您在二公子面前就被人看作是不可理喻的,可是細細想來還不是有人在背後使壞。」

疏君似乎來了興緻,問:「如何說?」

綠撫將粥湯遞給她,便道:「您以前可沒出府赴宴,就算赴宴也從未拿身份壓人,這是其一;其二,您每次犯渾只在二公子面前,皆是因為七小姐的事;其三,您不喜四小姐,可是二公子三公子對四小姐再好,您也不曾生過氣;其四,是七小姐有意與您爭寵,而且,每次都會上當,皆是因為您心無防範。」

疏君聽她說完,暗自覺得慚愧,不由的失笑道:「怎麼現在才說,以前怎麼不告訴我。」

綠撫輕哼道:「那是小姐從不聽奴婢的話。」

「好,那日後這些事我聽你的,關於鍾言的事,你去查就好,不必告訴任何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小姐,奴婢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疏君抬頭:「什麼事?」

綠撫笑道:「您就是不會與人結交。若即若離的感覺雖然神秘,可是,那也要和適宜再說。奴婢勸您一句話,您可別打我。」

「只有你肯跟我說這些,說再難聽的話我也不打你。」

「小姐回府之後把心中所想告訴二公子,您問問他疏遠您是什麼緣由,如果知道了,日後就算髮生何事,心裡也會舒坦一些。」

疏君頷首,淺淺一笑不再說話。

她也想告訴二哥她的想法,可是,她的脾氣暴躁,就算知道了緣由,日後若再遇上鍾言的事,她肯定會再次掀起波浪。

轉念一想,她心底的佔有慾望很強,雖然雷雲在她身邊,可是血脈相連的他總是不能讓她自拔。

前生的她,一出生就是雲月雷府的把持者,所有的事都手到擒來,雖然府里的族人不喜歡她,甚至害怕她,她也覺得很高興,因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而對她好的人只有雷雲。

可是在這裡,不一樣了。她不是把持者,不是高位者。

在這裡對她好的人很多,她也沒有資格讓所有人都對她好,她只是不想讓他們離開她。

或許,這不是一個好的念頭。

對她好的人,她也會用盡最好的給他。對她不好的,她也不打算怎麼樣,只要,不傷害到他們,她都不太在意。

以前一直都是一個人,現在人多了,反而開始有點不適應。

日子漸寒,江州饒是春州也開始風寒起來。

柳絮紛飛,猶如滿天大雪。花開艷麗,爭奇鬥豔,一排青,一片紅,錯錯相交成布錦,綿延百里,人人留念景色美,無心留意心中人。

交拱橋下溪水潺潺,舟舶相擁,順流而下,二人踏土走過百蕊花叢,和風飄動,稀稀點點蕊香踏進心扉。

疏君與沐卿並肩而走,身後也無金甲護衛跟著:「以前的事你都想起來了?」

沐卿不可置否一笑,疏離之意明顯:「都過去了,還提它做什麼,不過是過眼雲煙,鏡中月水中花,不存在忘記,也不存在想起來,只是記憶罷了,殿下記得那麼清楚,難道還對那日念念不忘?」

她嬌麗的面容閃過一絲愧意,腳步並未停歇:「我並未找到過你。」

沐卿神色平靜,彷彿在說無關緊要的事:「呲,我只記得那年的那個姑娘給我取了別名,她說她姓雷,單名一個月字,後來出事之後她就不見了,我還記得她的三哥叫她疏君,並不叫她雷月。」

「小沐……」

「不要那樣叫我!」沐卿突然激動起來,疏君被他逼退兩步,呼吸有些急促,他走到青柳下突然嘆息道:「我原以為她只是某個有錢人家的小姐,直到我知道她真正的名字我才明白,她哪裡是小門小戶的小姐,她是聲名顯赫家的嫡女,是當今天子的嫡妹,是江湖人熱烈追捧的賞金,也是我高攀不起的。」

她甚是愧疚,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總是能給她安寧。

沐卿起手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突然漲紅的兩頰,笑道:「王疏君,這個名字真是很好。」

疏君不解他的意思,沒有掙脫他的手,也不敢看他,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的很快。

那年短短几天的相處,他們相談甚歡,她喜歡他的處世不驚,喜歡他傲立的身姿。

沐卿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與自己對視,她的眼睛里有光亮,卻再無那時的戒備。

而她從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東西。

心有不甘,亦是覺得酸楚。

他並未用力,但是在她的下巴上還是留下了幾道紅印,他依舊沒有放開手,咬著牙道:「王疏君,我該叫你什麼,雷月還是王疏君。」

她的眼中閃著淚光,倔強的不讓它流下來:「你喜歡怎麼叫就怎麼叫,我並不介意。」

他眼底溢出些許溫柔,那年她也是這樣的說法。正欲放開抬起她下巴的手,她卻緊緊握住不讓他收回,只聽她沉著聲道:「三哥說他帶你去醫館療傷,你忘記了許多事,我也一直以為你忘了,所以不去打擾你,昨晚你替我擋著,我就在想,你是不是想起來了。」

「我說了,我並沒有忘。」他收回自己的手。

疏君低首往前走,他在後面跟著。

「既然你沒忘,這幾年怎麼不來找我?」

沐卿冷笑,握緊了雙拳:「我為何要去找你,我身體健全,何須去勞煩別人。」

「那你在宴席上看到我,為何也不找人傳信給我?」

他回答的雲淡風輕:「我身邊沒伺候的,也不習慣,自然不會有人傳信。」

「既然無人,那為何不親自來。」

「太惹人矚目,不想帶來麻煩,也不想給你惹麻煩,況且,朝堂上聽說陛下要賜婚你與辰王,還是少惹麻煩為好。」

聞言,她竟然有些生氣,突然停了腳步,語調怪異:「那你昨晚替我擋什麼刀,自然有辰王來,你來做什麼。」

沐卿愣在原地,漲紅了耳根,搭不上話來。

她又向前逼近了兩步:「既然你不想跟我有任何關係,那為何又要講起那年的事,因為你那顆有愧的心嗎,還是因為我身上這道印記。」

她步步逼近,他連連後退,此番動作激起了她心中的怒火:「既然知道陛下有意要賜婚,為何還與我走的那麼近,哦,你剛才還用手觸碰我,辰王都沒那個機會,居然被你捷足先登了……」

她越說越過,沐卿突然向前幾步將她禁錮在懷裡,按住她的後腦勺想要把她與自己融為一體,他咬著她的耳朵,感受到她在懷裡不安的躁動,不禁冷笑:「是你自己送上門的。」

原來,他沒有忘。三哥想要他忘記一切,可是卻沒有下手。

他還是原來的他,經過幾年的磨練,倒更多了幾分霸道和冷冽。

這就是他骨子裡的樣子。

煙霞涌動,猶火上雲霄,燦燦連衣。

時間過得很快,京城很快就傳來消息,傳旨的正是總管太監白玉。

他宣完旨,便押解了太子越王回京,臨走前,還不忘向她道喜。

太子越王巡視江州的事務落在她和沐卿身上,開始翻盤了。

不過,好事將近,壞事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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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香禁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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