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小女
又是一夜,趙欣怡在王丞相府足足待了兩天。
那些婢女與小廝在經過王丞相屋子前的廊廡,看到那道墨白色身影幾乎未有動容,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
月影之下,那窈窕的身姿在地上投射下清艷的曲線,讓人不禁嚮往和側目。
「趙大小姐,您已經一天一夜沒有進食了,少爺吩咐我將這碗燕窩粥給您端來,請您務必服下。」
耳畔傳來婢女的聲音,站在芭蕉樹旁的趙欣怡轉過身子望去,見一位府中的婢女正端著盛著燕窩粥的黑金方盤站在那。
趙欣怡臉色有些蒼白,但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精神抖擻,她對著婢女淡聲開口:「你將東西放在台階上吧,我晚點用。」
「可是!」婢女看著熱氣騰騰的燕窩粥補了一句:「小姐,這是公子吩咐廚房特意熬的,望您趁熱喝呢。」
「嗯,好。」趙欣怡心事都挂念在王丞相,此時也沒什麼胃口:「放心,我待會就用。」
見如此,婢女只好將手中的燕窩粥放置在台階之上。
雨水停落,霧氣蒸發,整個丞相府就好像置身於仙境一般,如夢如幻。
趙欣怡站在台階之上,平靜而又愉悅地凝望這一切,看著四周綠意新添的模樣,她靈機一動,從袖口中拿出一枚排簫放在唇瓣上吹了起來。
蕭聲響起,曲高和寡,與宮中那些女子吹的相比,此曲剛柔並濟,強勁有力,渾然天成。
趙欣怡嘴角淺勾,她依稀地記得這是六歲時父親教給她的《山河令》。
曲子徹響在這片廊廡之間,聞聲而來的王長庭站在護欄旁驚訝地望著這一幕,一轉眼,他的眼眸中又出現了一道驚愕。
吱呀!!!~
王丞相屋子的門被推開,一名灰袍小廝從屋內走了出來,來到趙欣怡跟前恭敬行禮:「趙大小姐,王丞相請您進去。」
趙欣怡嘴角微勾,看了一眼屋內忽暗忽明的燭火,便跟著小廝走進了屋子。
屋內光線焦灼,趙欣怡剛走進屋子,先是掃了一眼屋內。昏暗之下,屋內設備簡陋至極,絲毫瞧不出這是當今丞相的寢室,唯獨牆壁上的幾幅水墨圖點綴著幾分雅緻。
「坐吧!」
王丞相聲音傳來,趙欣怡迅速回了神望去。王丞相披散著黑白相間的鬚髮盤坐在案桌上,他手中捻著一根乾草點撥著燈芯,昏暗之下,將他凹陷的臉照的忽暗忽明。
趙欣怡順勢朝王丞相行了一個禮后在他的對面盤坐了下來,小廝走了進過來,將黑金方盤上的一套茶壺茶具放在桌案上,又上了幾盤點心之後退了下去。
門一關,屋內又恢復了平靜,空氣里靜默一片。
王守仁率先開了口:「你剛剛吹的那首可是《山河令》?」
「王丞相還記得?那首的確是《山河令》」趙欣怡朝王丞相恭敬頷首繼續道:「恨別鳥驚心,小女記得這是父親在小女六歲時教小女吹的,當時王丞相就在父親的身邊。」
王丞相嘆了一口氣,端起茶壺將一枚茶杯倒滿,放置在趙欣怡的面前感嘆道:「如何不記得?這首曲子可是我與你父親一同著作的,家書抵禦萬金」
王丞相腦海中閃過往日的畫面,不禁無奈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你有一個好父親,他不僅為家盡忠盡責,為國為民更是忠肝義膽,這兩點連老臣都自愧不如啊,可惜啊。」
「可惜什麼?」趙欣怡淺笑道。
王丞相抬起頭看了趙欣怡一眼,淡聲道:「可惜為君者不仁,我們這些做臣子的終歸不能善終。」
趙欣怡眸色一深,一道寒光從眸中閃過:「所以王丞相是早知道了?」
王丞相點了點頭,盯了趙欣怡一會,語氣中透露著一道哀傷:「不早,我也是前日暗中聽人說的,本想派人去定北候府報信的,沒想你昨日就來了。」
趙欣怡微微點了點頭,轉眼眉目又是一挑:「既如此,王丞相又為何將我拒之門外?」
王丞相眸色一黯,耳畔間不斷回閃著在刑場那禁衛軍對他說過的話,順勢又看向趙欣怡讓人遞進來的畫軸,眸中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我想昨日讓小廝與你說的清清楚楚了,老身去意已決,已然無心干涉朝政。」
趙欣怡似笑非笑地盯著王丞相問:「王丞相可是沒有說謊?」
看著眼前這雙平靜如斯的眸子,王丞相眼中閃過一道心虛,但還是默認地點了點頭。
「呵呵呵,呵呵呵。」趙欣怡一連淡笑了兩聲。
「你笑什麼?」王丞相皺著眉頭問。
「我笑什麼?」趙欣怡不自覺地輕嘆道:「我笑王丞相一把年紀了還喜歡撒謊,我笑王丞相一把年紀了還喜歡自欺欺人,我笑王丞相一把年紀了還不如我一介小女般坦坦蕩蕩。」
「你!」王丞相被趙欣怡這番話頂地說不出話來,褶皺的老臉不自覺地泛著微紅。
「難道小女說錯了嗎?」趙欣怡不自覺地將聲音拔高:「北疆戰亂,北疆的百姓正遭受戰亂炮火,而王丞相不為百姓出謀劃策,卻在這裡自賤自輕。朝中禍亂,奸人當道,而王丞相不去朝中撥亂反正,卻在這裡唉聲嘆氣。燕國國衰,昏君當道,而王丞相不去社稷江山,卻在這裡自怨自艾。」
「你!」王丞相整個人不知所措,臉上卻更加微紅。
趙欣怡冷笑一聲,從地上站起:「難道不是嗎?原來王丞相的處事方式就是喜歡掩耳盜鈴,懦弱無能。」
掩耳盜鈴,懦弱無能!
當這八個字剛剛落下,王丞相猛然地看向趙欣怡,心裡的原本那道防線卻在此刻一窺擊潰,崩塌不已。
他頹敗地將身子半趴在地上,整個人顫抖著身子道:「世態炎涼,造化弄人啊。」
「世態炎涼,造化弄人?」
趙欣怡冷笑一聲,腦海里閃過上一世那一幕幕血流成河的場景,她攥緊拳頭,寒氣襲來,一字一句道:「我父親定北候這些年為了當今聖上可謂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為了整個燕朝的江山社稷可謂是忠肝義膽,盡忠盡義。可是他呢,卻是被皇家忌憚和猜疑,這一次他們更是設計他於北疆之中,如今生死不明,危在旦夕。」
「而定北候府自燕朝開國以來,就素有開國功臣悍將之稱,世世代代皆效忠於皇帝和朝廷,絕無二心。如今卻是被朝中各個勢力所算計,恨不得我們定北侯府皆毀於一旦,落入萬丈深淵之中。」
「可小女知道有一句話,我命由我不由天,小女不信天只信自己。」
這一字一句鏗鏘而有力,像一顆顆石子一樣重重扎進了王丞相的心裡。
王丞相瞪大了眼睛望著趙欣怡,眼眸中充滿了震驚和不可思議,望著眼前這一雙平靜而有力的雙眸,他心中充滿了震撼。
忽然,一個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
「你想做什麼?」王丞相二話不說地問道。
趙欣怡嘴角一勾,一道深意閃過,她要的就是王丞相這一句話!
她不緊不慢地走到王丞相的面前,將身子恭敬地跪拜在他面前,語氣中透露著滿滿的堅定和堅韌:
「小女想與王丞相一起,為了如今生靈塗炭的燕朝,為了生活於水生火熱的百姓,坤定安邦,扶正撥亂,共創一個造福於百姓的太平盛世!」
這話一落!
王守仁那雙眼眸深深地看著跪拜在他身邊的女子,眼眸中有說不出的震驚和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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