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146:Quiet War(暗戰)
這是一片上了孔雀藍彩釉的殘磚,在這所管道般的破舊建築內隨處可見,馬洛正端在掌中擺弄。見我們面面相噓,便走到背陰處,將磚換了個角度要我們再去看。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這片石塊在眾目睽睽之下,瞬發之際消失不見了。我不由恍然,湊到最近詳端,彩釉磚表皮不斷跳著毛孔粗細的色斑,將自己的顏色模擬為周邊環境,其狀惟妙惟肖,不細辨極難看破。而當馬洛將殘磚拋到辦公桌上的雜物堆里,那便徹底不見蹤影了。
一切正如范胖所說,這種燒磚融入了帝皇鱝身上的某種物質,已形成擬態的外觀。所以不死鳥平面圖上的留白,實際是整部建築里的中樞區域,它被故意設計成這樣的目的,便是防備帝皇鱝失控發難。因此也間接說明了一點,那東西自身是辨不出擬態狀態下的其他生物!
馬洛費勁地從文件堆里尋得它,找來桌頭鏡面台架狠命去砸,殘磚便化為一堆齏粉。這只是普通的粘土質,細膩的白泥中摻著顆粒飽滿的藍色雜質。瘦子順手掬起,我正欲發問,是不是將它覆到皮膚上也能起到擬態的效果?他卻笑而不答,只在指間一捻,顆粒化為粉末撒落在腳背上,除了鞋面斑斕已是凡物,任何偽裝都形不成。
「因此我倆認為,這是某種特殊工藝,卻又十分簡單,只需獲取那隻鱝身上的某些東西,就能隨時讓人也變得擬態。」范胖打包里取出他那隻三棱色顯影相機,撥弄著賽璐璐片,肅穆地說:「我們人類分辨顏色和物體外形,主要是依據透明的光,因此煤炭臉兒的奧秘便是光學原理。當自然光打在它身上,便被折射出更多分化了。而能輕易看破它的,唯有獍行!」
二十五年後,一家叫森都利亞的公司依據帝皇鱝原理,設計出著名的光學迷彩。而最早見識到這種厲害異常的外星科技之人,我等卻如塵土般碌碌無名,甚至世人壓根就不知道。
「你們狼穴派的行李員怎那麼厲害?好像博士生似的。」風鈴也是聽得滿臉迷醉,將嘴一撇,悻然道:「而我們的行李員,就是打雜的,有時找不到人,就臨時街上拉一批。」
「有些話我還想問你,你自稱彌利耶卻不具備銳眼?胡蜂里所有人都這樣嗎?這是每個夜行者起底要求。老范說獍行能看透,是因真正的彌利耶比常人多了一倍的視錐細胞。」我抱著風鈴的臉,仔細打量她的眼睛,嘆道:「而更多有關狼穴的事,我若詳細說明,恐怕你會聽得更迷糊。我現在有些理解勿忘我姐妹的話了,她當初也想將一切告知我,這事急不得。」
「我可否認你當姐姐?你雖表面看上去兇巴巴的,但真的很溫柔,胡蜂里從沒人待老子這麼友善過。」她卻也不理會我的話,指著四下亂飛的羽蝶,說:「我就想學操縱它們。」
我喑嘆一聲,沒有接她的話。獲得指揮羽蝶的代價,是得先死一次,淪為半妖才行。她肯定不在乎,就像當初踏入雷音瓮懵懂的我,對任何事都充滿好奇。可她還是個半大少女,怎經受得了那麼慘痛的代價。回想之前我還是整群人里最年幼的一個,現在身旁拖著個比自己更小的小孩,頓時有了些滄桑感。想到此,我努力定了定神,道:「我當不了你的姐姐,因為不久之後我就成男人了,而且還是那種特別無聊的老男人,絲毫吸引不了你。」
她聞訊大吃一驚,忙看向四周的「行李員」,見每個人都表情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便不再作聲。或許,一個新的誤解在其腦海中產生,真正的彌利耶是可以性別切換的。
「來日方長,有些事你哪怕不主動提,將來也會知道。太多訊息衝進大腦,你不瘋了才怪。」Alex俯下身扶著她的肩頭,嘆道:「你是多麼幸運,儘管你在紐約州有個點心師老媽,但還有另一個不為所知的老媽,她是位堅強且不凡的偉大母親,至始至終深愛著你。」
當說完這些,法國小青年轉身疾走,他打算從F倉庫出去,將陷入苦戰的其他暗世界菁英帶進來。我們輕鬆對話的基礎,是由那些人苦苦煎熬支撐換來的。我剛想喚住他,Alex已走得不見蹤影。他留下最後一句話,要我們在這極有限的時間內,破悉車廂的全部秘密。
「走吧,咱們該辦正事了。」范胖打包里翻出四隻熒光噴漆筒分發給我們,道:「法國小子比我們任何人都機敏,身手好腦子也靈活,而且又是幸運骰子,理應不會出問題。」
我隨著三人快步疾走,端著Alex摘下的設施指示圖和風鈴的手札,蹙緊柳眉研究。她見我在昏暗中看得津津有味,越發覺得神奇。很快一干人等來到走階前,我手指這漆黑的一百五十米長廊,問是不是之前她亂闖時故意破壞了電閘,小妞將手一攤,說不是她乾的。
原來她雖進山四天,但最初兩天出洞在附近鎮上過美食節,第三天才划船進來,今天剛剛抵達不死鳥,費力找了一圈全無斬獲,若不是瞧見我們正在摸索,也許待到傍晚就走了。
「那你不還要買電腦嗎?找不到簿子就沒有傭金。」望著這個傻妞,我是又好氣又好笑。
結果這小妞洋洋得意的回答更是嘆為觀止。她說這點自己也想到了,所以打算在車廂里翻翻抽屜,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值錢玩意。結果除了一堆破爛外只發現那把M1911。因此她打算回去時,在公路上當蒙面大盜,去打劫沿路車輛搶幾隻錢包,總之不能白跑一趟。
我的天哪,這哪還是獍行?根本就是個土匪!趁她年紀尚小還能挽救,我決定樹立風鈴正確的人生觀,說:「彌利耶是夜行飛賊沒錯,但從不打劫天下蒼生,咱們乾的是替天行道,是光明磊落的俠客。哪能幹這種蠅營狗苟之事?合著你亂來,所有彌利耶都將受牽連。」
而范胖馬洛趁機將批發來的義氣和講義氣對她一通灌輸,她眨了眨杏眼,似乎懂了。
「我搞不懂為什麼要這樣設計?你們來看,」我指著指示圖讓眾人聚攏,嘆道:「從你們的F倉庫,到我們下來的浴室,就是根彎曲的直線。我可以將它理解為電纜般的管道,也許無法打折,即便這樣也只有E和F兩個分區,其餘的都在哪?」
「這張圖只說明現在走過路過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外圍區域。你別看當代又是鍍膜玻璃又是彩塑鋼的,那只是建材材質輕捷,實際跟老時年間的建築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二、三十年代的設計尤其講究工整嚴謹力學合理,因為那是個大基建時代,到四十年代中期等於將整百年的建造都完成了。眼下這段沒有電,則說明發電設備沒運行呢。」范胖如是說。
「等等,0254單元的火煤機不是已經工作了?難道你是說拳王炸樓毀了發電工場?」
「Mistress,」馬洛也學著范胖的模樣,恭敬地欠了欠身,既然他目前的身份是「行李員」,便要言行一致,以免在風鈴面前穿幫。瘦子指著我們的頭頂,道:「那是兩回事,不死鳥礦井的火煤機只負責照明,礦工作息範圍用電,你看其他地方有光嗎?我敢肯定,這底下的發電機組更龐大,並連接著重型設備,所以才叫樞紐。不過這事你也別想得太複雜,這裡畢竟不是遠古陵寢,而是人來人往上班的場所,所以需要設身處地去想才能明白。」
「你是說這樣的設施平面圖還有另一張?那它在哪?」我將破紙往風鈴懷著一塞,問。
「當然,可能還不止一張,更多都會有。」范胖得意地將雙拳在空中一擊,指著面前漆黑的走階,說:「車廂車廂,顧名思義,就是劃分區域的包廂。E和F是出去的走道,當然最不重要。譬如咱們腳下,為什麼修著增強摩擦的障礙石條?那就是派推礦車用途的。而真正的工作單位,如不出我所料,理應就在眼前這條走階之中!」
他的理論依據,就是風鈴的手札,這張破紙上標有浴室和倉庫,形同撥盤電話的話筒聽筒,而她要找的黑色詠嘆調,被畫在一個編號為「A」的方塊中,位置在提把中央最底下。這間接說明,咱們要到達那個位置,還需穿過B、C、D三個分區。
我讓他倆閃至一旁,拖過小妞當靠墊,緩緩移出第三瞳,將綠線鋪撒出去。平滑如綢緞的它們在獾逃跑的銅管前十多米扭結成團,猛地打了個彎開始變得彌亂。我的心抽了幾下,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這也太容易了吧?范胖馬洛果然是對的,要以公司員工的角度去理解這所廢棄建築,一旦釐清脈絡,萬事皆變得豁然開朗。
那種久違的噁心感緊接著開始侵襲大腦,我順著牆坐倒在地,向他們揮揮手,表示自己要休息一陣。馬洛見我滿頭虛汗,便蹲坐在一旁,手忙腳亂地翻包,想找東西給我緩解。
「85年時在北卡,曾發生過一宗搶劫案。三名重罪犯劫持了十幾個人,與警方對峙了好幾天。他們中只有一名搶匪較有人性,對人質們,尤其是女人質照顧有加。然而,他卻是第一個先死的,幾名女人質利用了這點,借口要在廁所報答他將這傢伙割喉了。隨後她們奪走槍,被其他搶匪發現遭到槍殺。最終當警察衝進銀行,只有四名人質活了下來。」
瘦子取出一瓶礦泉水提過來,嘴裡說著這則十多年前的舊聞。我正納悶他緣何要說這種事,他見范胖和小妞已閃進牆體背後,便湊近我耳旁低語道:「那個留短髮的女孩,可能並不傻,她只是缺乏經驗,甚至沒走出社會,別因為喊你幾聲姐姐,就被她外表騙了。」
「怎麼說?她哪裡異常了?」我喝了幾口水,問。
「我剛才所說的這個故事,就是在提醒你,往往人心腸越好,越容易成為犧牲品。為什麼?因為人性之惡,會反過來利用這份善良。我適才見她趁人不備,偷偷將你扔掉的手槍撿了回來,然後揣入懷中抱著你胳臂撒嬌。對她而言,我們是來歷不明的陌生人,所以風鈴會尤其戒備。你別看外面的人在經歷一場戰爭,其實我們也在經歷另一場戰爭。」
「你是說,她不僅僅在圖謀那本黑色詠嘆調?而是想奪取更多東西?但她那麼年幼。」
「不,恰恰就是因為她想獲取翡翠之華的本子,才會高度警戒,原因你也說了,就是年幼。作為我們成年人是懂得分享與合作的必要性,但小孩不懂,你不論付出什麼她都認為你在沾她便宜。那種年齡段的少男少女正處在叛逆期,絲毫不懂感恩的。隨著距離目標越來越近,她開始變得焦慮,會想方設法,並不擇手段地擺脫你,甚至害大家萬劫不復!」
「老馬,這不太可能吧?你是不是在記恨被成年後的她暴打這件事?或是那種長相?」
「嗐,老馬我非但沒這麼狹隘,相反還在替她做打算,那就是外面的人闖進車廂后,跟著又該怎麼辦?她的僱主可是翡翠之華,當暗世界知道這件事恐將對她不利。你能確保拳王等人就不會綁票她?」瘦子長嘆一聲,將我扶起身去追那兩人,道:「跟你實說了吧,咱們幾個都很善良,哪怕明知世道黑暗,依舊會騙自己說『明天會更好』『也許人之初性本善』,只有法國小子是個例外,他是真正在社會最黑暗的一面中沉浮過來的。這些話,就是他要我轉述給你知道,並且說你才是真正幼稚的那個。剛聽到時,我也感到很吃驚。」
「這小子還記著這事呢,」我微微一笑,在馬洛臉頰上親了一口,說:「還是謝謝你,不過別為我擔心,我壞起來十個Alex也追不上,至於那小妞,我自有辦法拿捏!」
這人哪,一旦心裡有了藍本,便會氣定神閑。回頭想想,Alex的話不無道理,他可是個打十二歲便開始混孤兒院的叛逆宗師,人生軌跡極其複雜,見慣了各種醜陋嘴臉,任何精打細算的圖謀都不可能逃過他的法眼。小妞的破綻,便是將自己演繹得太傻缺,並且在幾個關鍵點都齣戲。對於一名才認識三分鐘的年長女人,她怎可能全心全意去信服?若真心崇拜我,當得到風鈴這個花名,理應會有所表露,要麼討厭要麼喜歡。然而她卻什麼表情也沒有,瞬間冷場;只有那種肆意狂笑,行為出爾反爾,才符合一個十六歲小孩的常態。
我與馬洛很快來到門洞前,那是道被做進牆體的圓腔,窗玻璃已被風鈴砸了。我拿厚實皮包掃除犬牙狀的殘渣翻將進去,見倆人打著手電筒沒頭蒼蠅般亂照,企圖搞清環境,便一把拖住也想加入的馬洛,喝停抓瞎的倆人,站在破口前定睛凝視。
作為一家設備齊全的公司,總會遇上突然停電的困窘,那麼自然會儲有應急電力,既然火煤機仍在運作,必將確保這一點。不久之後,我在這個六邊形的怪屋側角瞧見些稀奇玩意,便徑直走上前去。那是一組六個老式滅火機般的筒罐,熱水瓶內膽般的材料製成,貼著涅斯托比都靈標籤。而在另一堵牆頭有六個圓孔,大小深度全都符合。我示意三人上前,將滅火機填塞進去,然後把住閘刀往下一拉,四周開始跳泡,約摸幾秒鐘后,走階變得一片血紅。
「狼穴派果然專業,不愧是老子的姐姐。」風鈴上前挽住我胳臂,撒歡了一陣,然後環顧四周,大惑不解地問范胖說:「這是什麼鬼地方?怎麼到處盤著電線?」
「解電氣膠間或者工程處,門頭不是貼著牌子嗎?真是什麼都來問我。」范斯並不在意這是哪裡,正托著下巴研究滅火機,說:「這個鋼瓶被壓入了濃縮氣體,每個都很沉,材料好像是鈦合金的。奇怪,那種年代連不鏽鋼都十分罕見,怎可能會有專用於航天的材質?」
「手感是很沉,我估計電解氣全部耗完,至少夠使上好幾天。但這部分電力什麼都幹不了,只能維持普通照明。」馬洛手指凌亂的桌台,說:「都別閑著,到處翻翻抽屜,既然這是緊急配電的工作間,肯定會有設施圖紙什麼的,如此一來真正的發電廠便能找見。」
我往破沙發上大咧咧躺倒,看著三人翻箱倒櫃。作為Mistress是不會與下人們一同勞作的,便無聊地點起一支煙。幾番吐息,我發現自己又會吸煙了,不覺感到悲哀。如此看來我正在慢慢恢復真身,只希望別太快,要我接受早已忘卻的外貌,實在有些難以接受。
「姐姐,你為啥管他叫眼鏡?」風鈴趴在沙發背上望著我,指了指馬洛,問。
「在你出現以前,我是整群人里最小的一個,被你叫姐姐感覺好像七老八十了那樣,實在令人不爽,你還是稱呼小蒼蘭好了。我說,你所在找的地方,才是這所破建築的重中之重,我們等於是在為你打工。你倒好當起甩手掌柜來了,趕緊去翻,別借著說話偷懶!」
她撇撇嘴爬起身,捲起袖管打算忙碌。我又故意喚住,讓她坐到我邊上。這招對小孩特別有效,打一下摸一下,讓她搞不清你在想什麼,威勢與仁愛全沾了。
「算了,真要你去翻,也是越找越亂,索性跟我說說翡翠之華吧。你與他通過話,感覺下來他是怎樣的人?」我繼續採用這種口吻,即鄙視又抬高,說:「一般而言,像你這種歲數的,往往比起成人更敏銳,可能會比我們這種老古板,搜集的面更廣。」
「感覺沒什麼特別的,人不錯,每次通話四周都寂靜無聲,聽嗓音是我老爸那種歲數。」
老爸的歲數?這傢伙今年十六,算她爸四十歲得子,那麼今年也就五十多,翡翠之華可是個與老呂庫古同時代的化石級人物,這怎麼可能?該不會連這單私活,也是別人信口胡謅?想到此,我不由多看了她幾眼,問:「風鈴,你可知道他是上世紀末出生的?活到今天起碼有一百多歲了,別是什麼人假借他的名義,專門哄騙你這種未成年替他幹壞事吧?」
「老子知道你是為我著想,但沒準人家用變聲器呢?那個人千真萬確就是翡翠之華。這麼說吧,他是另一個組織的固定客戶,她們里的蜜蜂和蜂鳥是老子的朋友,而這單私活就是這麼來的。這個老頭在彌利耶里知者甚多,許多人都與他有來往。」小妞思慮片刻,便打開她的小包,從一大堆零食里翻出張破照片,說:「他們全帶著那種戒指,這總不會出錯吧。」
我伸手接過先是聊草地掃了兩眼,很快便專註起來,照片上是個矍鑠的白髮老漢,牽著一匹馬,手指間有個鉑金大戒指,圖案清晰異常,是一朵造型古典的蓮花。我立即喚來馬洛,指著照片,問:「你也來辨一辨,這會不會就是駱駝皮上的圖案?」
「誒?居然還真是,這應該是名門望族的紋印,獸皮記書尾端的圖案就是它。」瘦子仔細辨別後又提給范胖,倆人皆點頭稱是,便問那小妞說:「這個老漢就是翡翠之華?」
「不,這個是星期一先生,翡翠之華對外聯繫都是通過處理人,並且他是個看不見的人。」
看不見的人?這又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也精通獍行秘技,善於隱藏真身?可這傢伙若深居簡出,為何擁有那麼大排場,特地高調地聘用處理人?這兩者豈不是矛盾的?
「老子感到很奇怪,既然你們是從狼穴來的,怎會不知道他的聯繫方式?剛才我見你們查我手機,將號碼抄走了。」風鈴撐了個懶腰,問我要回照片,指了指馬洛胸前。
這小妞果然在裝蒜,原本是我在套話,現在成了她在盤問。我們的小動作她都看在眼中,故意扮呆作傻。而在最意料不到的時候,忽然攤牌了。
「這張圖,除我們幾個之外,一會兒進來的任何人都別給他們知道,看過就當沒看過,全爛在肚子里,明白嗎?」這種試探,豈能難得倒我,我讓小妞將照片在鞋襪里藏好,鄭重地說:「這個人很神秘,幾乎全部的暗世界人馬都在找他,你有義務守護他的安全。聽著,有些事你可能理解不了,我們破了一個叫修羅之松的超級妖陣,也許打破了時空的平衡,所以現在許多事都出現了偏差。例如你所說的什麼胡蜂分支,我們過去聽都沒聽過。」
「老子當然會注意,但你為何非要解釋得那麼多?總之別給人知道就是了嘛。」她回頭見馬洛手中捏著份圖紙,便問是不是找到了,見他默默點頭,便隨著瘦子一蹦一跳出門去了。
「咱們是不是演過頭了?她好像開始懷疑起咱們了。」范胖顯得有些忐忑不安。
「何止是懷疑,打一開始就沒相信過我們四人,只是她打不過我,只能故作乖巧。這就是女人間的小心思,反客為主,故意給我看臉呢,心理層面的暗戰罷了。」我朝著她的背影掃了一眼,嘆道:「她比較忌諱我,因為深知我比她強得多,所以暫時不會做出格的事。而你們她就比較輕視了,可以利用這一點,總之別單獨與她相處,見機行事吧。」
出得工程科破窗,見馬洛與那小妞正拿著短棍敲擊著牆體,不時發出沉悶的聲響,這亦代表說塗料的背後,全是實心金屬製成的筒腔。我試著放亮罩子去透,滿目赤紅一片,即便有門也已被儲備電力接通了。它現在是處在鎖合狀態還是開啟狀態?我雖不真切但已有答案。
「門首在哪?」風鈴急得上躥下跳,見我陰著臉,居然很低B的從破包掏出一捧牛肉乾提來打算賄賂,迫切地問:「看出什麼門道來了嗎?咱們該做些什麼?」
「三十年代有氣閥門那種概念嗎?我不太懂高新科技,對機械結構更是一竅不通。」我故意不去答她,回頭問范胖,說:「難道是後備電力無形中將它鎖上了?要不將氣罐拔出來?」
「氣閥門的前提是附近必然有個鍋爐,然後將蒸汽輸導進牆面的各道銅管,那是五零年代開始航天軍備競爭才有的產物。」馬洛臉色煞白,指著工程處叫道:「重新裝填電解氣瓶?萬一徹底熄火了呢?這鬼地方畢竟被荒棄了半個多世紀,亂來不得。」
「不去試試又怎能知道呢?」范胖扶著瘦子肩頭,將身折返重新去爬破窗。
見倆人離開,我故作深沉地點燃一支煙,默然地站在原地,盯著小妞上下打量。她查覺到我異樣的目光,下意識去摸臉,又掏出小鏡子亂瞅,問我究竟在看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有些心煩罷了,有件事我想不明白,那就是你。」我將手一背,打算也給她看看臉。老實說,這一路我接觸了無計其數的女性,始終在與各種人鬥智,他們中絕頂聰明的佔了大多數,我真的感到心累了。但這小妞是最後一道壁壘,我還是要這麼去做。想到此,我嘆了口氣,問:「翡翠之華是個相當了不起的人,或許還是個超級富豪,如果詠嘆調對他十分重要,理應會找特別厲害的人馬來取回。但為何卻以發外單的形式在找承包商?我當然沒在指你不行,而是你缺乏磨礪,與那種專業隊伍相比,差距太大了。」
「姐姐,這個我就不知道為什麼了,可能老子比起蜜蜂和蜂鳥能幹些吧。」
「誒?我記得之前,你似乎反感我們互通名字,為何絲毫不迴避暴露自己好友的名諱?她們不也是彌利耶嗎?再說回來,Plum也是個假名,你不可能用它去考駕證吧?」我露出招牌微笑,直視著她,道:「總之我對你們那個胡蜂組織感到難以理解。好了,別放在心上,我也是隨口問問。狼穴派從不迴避談這些,另外,我的真名叫雅典娜。」
風鈴顯得有些尷尬,剝了一顆牛肉乾吃將起來,雙目骨碌碌打轉,正在苦思對策。
「我去看看他倆辦得怎樣了,你不妨先拿上這個,自己找找門道。」為了驗證推測,我打褲兜掏出天鵝絨,提到她手裡,轉身往工程處爬窗去了。
「這個,就算將來出事也是她們泄露,反正賴不到老子頭上,因此說了也無妨,你總不可能去找她倆麻煩的。」小妞見我頭也不回地爬窗走了,便停在原地喃喃自語。
這種小孩間的友誼根本就是兒戲,風鈴已明顯感覺到我也在懷疑她,便急於將自己好友拋了出來,完全不懂夥伴是生死相托的後背。對待暗藏心思之人,如果你一切都做在明面上,她便無計可施。而後還敢不敢輕易給你看臉,她就需要思量了。我眸子間閃過一絲狡黠,心說老娘可真是無恥呢,放心吧,我還有數不清的大招正等著你,就看你接不接。
電解氣瓶旁站著范胖瘦子,正在等我慢慢到來,當人湊成一圈,我示意他倆故意發出些響動,自己回到那隻沙發上坐下,雙目直直透過牆體,窺視著風鈴的一舉一動。作為一個接私活的人,她不會連門在哪都不知道。之前尾隨蘭開斯特們進倉庫,顯然是鬥不過帝皇鱝,期待有人來解圍。我慢慢有了一種感覺,金髮的艾卡或許並不像她所說是其他的競爭者,目前正暗伏在某處。至於面罩女賊,反倒沒有她那麼多花花腸子。
果不其然,她見四下無人,便在圓腔前東碰碰西摸摸,不時回頭掃視破窗,確認我等正在陋室深處。跟著她將牛肉乾包裝紙摺疊成細條,從中打了個結,裝得若無其事拋到附近角落裡,這便是在放風箏,欲圖為他人指明去向。當做完這些,她擎起我那隻金屬球,貼牆開始移動,當到達某處,便停歇下來,將耳緊貼在一塊沾滿苔蘚的水泥汀上。
「咱們這麼做,是不是對她有些不公?那還是個孩子。」范胖抽著Weed,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怎麼弄開那道門了?跟我說說裡頭的內部構造。」
「在這片氣閥門裡,是個大廳般的地方,所謂的B、C、D三個分區正直面著進出口。它們被長廊分隔開,頂頭有個半圓凹面,卻是堵實心牆。如果參照她那張破紙,顯然是不存在這麼個地方。」我拿手比擬著,突然朝她一指,道:「我相信Alex的判斷,你們也最好理智起來。至於她是不是孩子?若她再大上兩歲,就到我媽生我的年齡段了。」
兩分鐘后,我們特地挑選了一個她正竭力掏牆體背後的間隙,忽然爬將出來。風鈴全沒提防,臉色一片緋紅。不過她很快恢復鎮定,沖著我大叫說適才金屬球滾落在地,她似乎瞧出蹊蹺,便讓范胖馬洛詳端,這會不會是個按鈕開關。
「沒那麼複雜,」我徑直走到圓腔前,手按牆頭的兩塊黑色圓斑,將它們左右一分,伴隨著白色蒸汽冒出,一道六邊形的怪門緩緩打開。我得意洋洋地望著她,笑了:「其實我早知道要怎麼打開,只是想看看你有沒有天份,而顯然,你令我失望了。」
范胖馬洛迫不及待地沖將進去,她只得尷尬地爬起身,端著天鵝絨過來。我一擺手,示意東西先留在她手中,隨後轉了個身,將那張牛肉乾摺紙信手撿起,塞進自己褲兜。
「你怎麼隨地亂丟垃圾呢?雖然這裡是廢墟,但這不好的習慣放在大街上就是五塊錢!」
小妞的臉上白一陣紅一陣,嘴角不住抽搐,看得出又要哭了。她已經明瞭,自己的任何小動作都被人監視著,面前的這個高大女人即便再是個傻妞,也比自己多吃了六年飯。
「我不喜歡牛肉乾,塞牙,給我你包里的列奧尼達就好。」我上前扶著她的肩,緩緩朝氣閥門走去,見她沉默不語,便嘆了口氣,道:「放心,我會盡自己所能,幫你買上電腦的。」
「小蒼蘭姐姐,老子現在覺得像你這種成熟女人真是太性感了。」她環抱著我的手臂,問:「你們一直在說的紫眼狐狸,究竟是怎樣的人?她真的是我另一個時空的老媽?」
「她是出色的彌利耶。因你的緣故而仇恨整個世界,人已經瘋了。帶著那種扭曲她天天折磨我,同時又貪戀我的身子。她竭力想要避免你也踏上這條不歸路,甚至打算隱姓埋名去當個花農。只有注視你那時,她才是正常的。但很可惜,她已經壯烈犧牲了。」談起勿忘我,我心頭不由地滴血,望著這個稚嫩的小妞,那是她僅存的骨血,我豈會對她包藏禍心?想著,我動容地說:「風鈴,也許你不明白,你與我之間存在著暫時釐不清的羈絆,她直到離去前唯一期盼的就是與你面對面見上一次,但不知她經歷了什麼,最後卻說我便是她的安娜。」
蘭開斯特們此時已弄開了某個分區的破門,正站在大廳的一角,望著頭頂興嘆。我轉到他們跟前,見那是張晒圖設標紙,藍底白線勾勒出一個飛艇般的古怪機械,以及密密麻麻的各種曲線。在圖紙的底部,赫然刻著,飛毯一期幾個大字!
「這就是飛毯?看來咱們將一切都搞錯了!」范胖頓了頓腳,大叫道:「那戴面罩的自作聰明,她以為開啟火煤機就能驅動飛毯,哪知道礦場用電根本不足以讓它運行!」
所謂的飛毯,其實壓根就不是原本料想的機輪,而是一部修在懸崖峭壁上的列車,載客量為五十人。困在喪鐘周遭的人們,即便全闖進艙內,也離不開地下河。因為驅動它需要普通火煤機十倍以上的電力,某種叫做光氣電的特殊能源。
而眼前的這三個分區,完全不必像之前那樣摸索,它們的用途一目了然,因為銅牌全嵌在門首上。B分區是操控水門碼頭的正常營運;C分區時負責產生某種高頻,打破帝皇鱝天然的干涉電波的修正單位;至於D分區,則是一間滿是石頭機器的怪屋,理應就是發電廠,將傳統能源轉換成光氣電的合成。
在這間大屋內,有著一部十多人手拉手也抱不過來的洋蔥頭般的大設備,連接著數支不盡的各類銅管,牆頭的貼紙分別標寫著冶金爐、鎚頭研磨、武庫、皮卷篩選等等幾十種設施用途的啟用,而另有三、五個白色按鈕,被列在一塊叫DountKillCtrl的牌匾下,看得我們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基於這個發現,外圍正在拚死力戰的人們等於在白白送死,若無法讓洋蔥頭運作,任何噴壓油嘴,萬噸水壓機全都發動不了,更別提什麼星屑雲晶炸彈了。
這座叫車廂的地底建築,擁有的科技足足跨越了一個時代,按牆頭的各階領班的職務細分表,翡翠之華赫然列在其上,他的真正身份,便是各個部門經理的CEO!
事到如今,所有人必須再一次分工,范胖指著石頭機器說那可能是原始電腦,他來設法解索;而瘦子則被派往武庫,以他的知識面搞清臼炮與炸彈的關係;至於我,則向F倉庫飛奔而去,為什麼Alex去了那麼久,竟音訊全無?我勢必需要知道當下外面的情況。
「等等,你走了,老子該怎麼辦?」風鈴一把拖住我手臂,慌作一團,說:「你剛才還在說你我可能是一體,就這樣將老子丟下不管了?萬一我要找的詠嘆調才是密碼本呢?」
「也罷!」我咬了咬牙,一把擰住她領口拖到面前,叫道:「風鈴,你必須相信我,就算我掛了也絕不可能害你分毫,所以你真正知道些什麼,別再跟老娘打馬虎眼!我不僅要幫你找到詠嘆調,而且還將掩護你在大隊人馬湧入前離去,你必須完整無缺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