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就抱著你
「桑大哥，我既然已經說了，你也應當坦誠相待不是？」解語猶豫道。
桑遇嘆了口氣，拉住她的雙手，認真道：「阿盼，原諒我現在不能說出自己的身份，而我也不想撒謊騙你。現在能告訴你的只有我家住元都，不是壞人。其餘的，你再給我些時間。」此時的他已有些喘不動氣，汗水也順著蒼白的臉頰流淌下來。
解語趕緊扶他躺好，掖了掖被角，見他目光一直堅定的注視著她，才溫柔道：「好，我相信你。」
桑遇不放心的握緊她的手，確定她不會走，終於沉沉睡去。
周圍昏黃一片，過堂風卷著浮塵在地上打著旋兒。小時候經常有人嚇唬良遇：「這是鬼打轉呢，看到不聽話的孩子就把他捲走」。
小小的良遇抱著頭拚命往角落裡扎，混身打顫，口中念念有詞：「沒事的，我不看它，它就看不到我。」
那是什麼時候？好像是母親去世不久？還是父親剛立了新的母親？他記不清了。
良遇眯著眼睛，撥開風沙，他的頭髮被吹的亂糟糟的，有幾縷糊在臉上遮住了眼睛，就在這凌亂髮絲的縫隙中，他看到前方有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那是他的父親和弟弟，不消他們回頭他就知道。
因為這一幕他見過，但是他怎麼也想不起接下來發生了何事？
為了解開謎團，他偷偷的跟了上去。
可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是了！前面的弟弟只有四五歲的樣子。
腦子開始有些抽痛，他抬起手敲了敲頭，忽然發現自己的手也是孩童的模樣。這就對了！他記憶中的這一幕發生時，弟弟五歲，他七歲。
接下來發生什麼了呢？他痛苦的抱住頭，決定不再思索，繼續跟上去。
走著走著依稀有吵鬧聲傳來。繼續往前走，聲音越來越清晰，吵鬧逐漸變成了嘶吼，嘶吼又變成了慘叫。
無數人的的慘叫！
恐懼讓他頭皮發麻，寒從心起。
他終於想起，這是死牢，皇城下不為人知的，最大的死牢。
他渾身顫抖著，但還是堅定的跟著前面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往前走。
他不知道父親要帶著小小的弟弟去做什麼。但他知道，弟弟一定更怕，他才五歲啊。
他們一直走到盡頭才停下來，盡頭的大門緩緩打開，一個鮮血淋漓的人被綁在十字立柱上，逐漸暴露在眼中。
父親笑著拍了拍弟弟的頭，說：「去殺了他。」那語氣表情，彷彿是要讓他碾死一隻螞蟻。
而小小的弟弟舉著跟他差不多高的劍，臉上噙著笑，一步步向前走去。
不！不是這樣的！他腦海中忽然閃過弟弟驚恐害怕的樣子，肉嘟嘟的臉蛋上掛滿了淚痕。
他終於忍不住，瘋了一樣的跑上前去阻止，朝著父親大吼：「不可以。」
是這樣勇敢嗎？還是他也被嚇得縮在角落不敢出聲？
但是他此時這樣做了，卻沒有人理會。他使勁搖晃著父親的衣角，父親依舊無動於衷。
他又跑去想要抱住弟弟，卻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穿他而過。
他終於明白，他們聽不見也看不見他。
他認命般的垂下雙手，無力的向前方的犯人看去，頓時大駭。
那張熟悉的臉，他日日看見，日日摸得，不正是長大后的他。
他嚇得步步後退，卻驟然碰上什麼東西。他聽著耳邊清晰的呼吸聲，木然的轉過頭，身後是一群身著囚服，披頭散髮的犯人。
他們頂著蒼白龜裂的臉，瞪大的眼睛里噙著血，衣服也被鮮血染透，沖著他喊：「為什麼殺我？」
他還沒來得及解釋不是他啊！接著就有疼痛襲來，耳邊響起震耳欲聾的哭聲和指控聲。
他抱著頭四處逃竄，也甩不掉那聲音。凄厲詭譎，猶如萬鬼同哭。
每寸骨頭都承受著極致痛楚。
他無力反抗，只能抱緊自己，期望能減輕一些痛苦，周圍卻偏偏又有熱浪襲來。
他不敢抬頭看是什麼，因為那灼燒感已經慢慢壓過先前的痛感，令他五內俱焚。
解語看著滿頭大汗，蜷縮成一團的桑遇，心中明白，萬屍哭發作了。
方才阿哥說過，蠱毒發作，誰也幫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生捱過去。
看他滿面驚惶，緊緊的捂住耳朵，解語再顧不得許多，緊緊將他箍在懷裡，生怕他混沌中誤傷了自己。
昨晚是第一次蠱發，解語不敢去想，在那個空無一人的山洞中，他孤身一人經歷了怎樣的痛苦。看著他皎月般的容顏痛苦不堪，解語的心也開始抽痛。她將他的頭埋在自己肩膀上，輕輕的拍撫他的後背。
良遇轉頭間唇瓣不小心劃過她的脖子一路經過下巴又擦過嘴唇，她的臉瞬間漲紅，下意識的撤開一些。可那嘴唇也跟著前進一步，順勢吻住了她。
那一瞬間，天旋地轉，解語腦中似有一根線啪的一聲斷了，剩餘一片空白。
良遇幾乎被熱浪吞噬之時，忽然感受到了一絲清涼。
對了！還有個姑娘，如溪水般清澈的姑娘，聲音也好聽的似泉水叮咚。
身旁的熱浪慢慢散去，他的神識逐漸清明。嘴唇繼續沿著肌膚再往下來，直到觸感被衣物隔開，他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他停止動作，驀的睜開眼，眼前由模糊到清晰的是解語白中透紅的脖頸。
兩人竟衣衫凌亂的抱在了一起，而自己還在做著卑劣至極的行徑。
他努力壓制住自己，慌亂的替她整理好領口，撫著她因動情紅暈還未散去的臉，不安的開口問道：「為什麼不打醒我？」
「這樣好像可以緩解你的痛苦。」解語心中混亂的厲害，沒敢與他對視，低垂著眼睛轉過身背對著他。
良久，一條手臂將她攬進懷裡，在她身後娓娓道：「阿盼，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對不起還是謝謝你？只是我以後會更加謹慎，因為我生命中有了一個比自己重要的人，需要我去珍惜，陪伴。」
他將手臂收緊了一些，將頭抵在解語的肩膀處，輕聲詢問：「你願意做這個人嗎？」
解語整個人都柔軟了起來，她的心那樣熱烈又主動，由不得她說不！於是她堅定的握住了他的手，溫柔回應道：「好」。
身後的人扳過她的身子，在她額頭輕輕印下一個吻，而後擁著她輕輕笑了：「睡吧，我就抱著你，什麼也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