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河鳴蛇
荷華拖著一臉視死如歸的月老,來到了天河邊。
這條河是人間與天界的橋樑。當年父神覺得,凡人一出生便是凡人,既沒有修為法術,也不能長生不死,著實有些吃虧。便想著,如果凡人能通過自身的修鍊,得道成仙,也未嘗不可。
伏羲覺得他兄長說得甚有道理,然而凡人要如何上天宮,這便成了個問題。於是他倆商量了半天,一拍即合,在人間與天宮的交界處,挖了這麼一條供之後得道的凡人上天宮的河。
那日,因為父神與伏羲出山造河,便給他們休了一日假,但即使是休假,也給他們留了功課。白澤覺得父君留的功課實在無聊,便扔了筆,想慫恿著荷華去看看他們造的天河。
然而不僅父神留了功課,伏羲作為荷華的師傅,還單獨給她一個人,留了任務。
伏羲臨走之前,特地囑咐了荷華,在他回來之前,要她務必將琴譜背熟了,回來之後,還要聽到她彈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彼時,荷華正坐在院中,拿著琴譜對著伏羲琴愁眉苦臉。白澤縱身一躍,趴在她的牆頭,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沖她喊道:「荷華,別看書啦,我們去天河玩!」
「不行啊…我還沒背下來。師傅說了,在他回來之前要將這本琴譜背熟,否則便會罰我將琴譜抄上十遍。」荷華苦著臉,對著白澤翻了翻手裡的琴譜,悶聲道:「我連讀都讀不通,更別說背了。」
白澤看著她手裡一沓厚厚的琴譜,驚訝地張了張嘴,嘴裡的狗尾巴草也掉了下來。她一邊腹誹她這個伯伯確實夠狠,一邊又慶幸當初還好沒被他選上做伏羲琴的傳人。
「既然你背不下來,那註定是要將琴譜抄上十遍了。倒不如跟我出去玩一圈,抄琴譜的時候,還能開心點。」白澤稱著手,坐在了牆頭,用她那一套說辭蠱惑著荷華。
「有道理。」荷華點點頭,看了看手裡的琴譜,再看了看白澤,又想起了什麼,仍舊拉著一張臉:「可是父神留的功課,我還沒做啊…」
「我也沒做。不過你別擔心,方才我已經拜託了三哥,讓他做完幫我們抄兩份。」白澤隨口胡謅著安慰著荷華。事實上她沒有拜託過應龍,不過即使她求了應龍,按著他那個古板的性子,也不會答應幫她們寫。
荷華一聽,頓時眼睛一亮,立即嫌棄地將琴譜一扔,拉著白澤便出了昆崙山。
到了天河之後,只見著父神與伏羲大帝正盤著腿,懸在河的中央,旁若無人地下著棋。他們手邊懸著一壺熱茶,身下的河水穩穩地將茶壺托起。
白澤在岸邊轉了半天,也沒見著一艘船,便看著河中央,疑惑地對荷華道:「聽父君說,這條河給凡人上天宮用的,可是沒有船怎麼上去呢?」
荷華也覺得有些奇怪,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對著河中央道:「我也不大明白,不如你去問問你父君?」
白澤縮了縮脖子,想著她那不怒自威的父君,搖搖頭:「算了算了,我也不太想知道。」
然而她話音剛落,父神施法從茶壺裡取出一杯茶,飲罷后,便傳了音過來。
只聽他不緊不慢地問道:「不太想知道什麼?」
白澤與荷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開口。
然而白澤很快反應過來,稍稍撞了荷華一下,將她推了出去。荷華踉蹌了一步,轉過頭憤憤地瞪了白澤一眼。
父神落下手裡的黑子,淡淡地道:「荷華,你說呢?」
荷華捏了一半汗,此情此景,像極了課上被父神抽聞,而自己又答不上來,於是她猶豫而誠懇地道:「我們方才在說,既然是這條河給凡人上天宮用的,為何岸邊沒有船呢?」末了頓了頓,看著幸災樂禍的白澤繼續道:「所以,我和白澤便在岸邊找船。」
白澤沒想到荷華將她拱了出來,臉上的笑一僵。
伏羲落了一顆白子,輕笑道:「荷華啊,你是凡人嗎?」
荷華搖搖頭。
伏羲繼續道:「那你要船做什麼呢?」
荷華「噢」了一聲,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這條河既然是給得道的凡人造的,便是用來考驗他們能否憑藉自身的本事上天宮,自然不會便宜地在岸邊給他們放條船。而她和白澤是神仙,上天宮駕雲便可;若是硬要從天河上去,自己幻化條船出來,也可。
看著依然雲里霧裡的白澤,於是荷華便將心中的猜測說了出來。
「若是那凡人沒有得道,想強行從天河上天宮成仙呢?」聽完荷華的話,白澤在佩服之餘,又生出了疑惑。
荷華一邊感嘆她的腦袋裡裝的疑惑還挺多,一邊扶額道:「比如呢?」
白澤歪著頭想了想,試探道:「從天河游上去?」
荷華覺得她說得甚有道理,一本正經地道:「要不,你下去游一個試試?」
白澤吃了癟,暗暗地翻了個白眼。她與荷華嬉笑了起來,互相推揉著,都想把對方推下水試試。
父神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她倆說話,聽到荷華的一番解釋后,欣然地點了點頭。
然而聽到白澤的疑惑后,他飲了一杯茶,緩緩地道:「這條河下面有鳴蛇一族,專職守護天河。得道的凡人若想上天宮位列仙班,得過了他們那一關再說。」末了頓了頓,繼續道:「至於游上去這個說法,我依稀記得,他們這一族,是會吃人的。」
聽到父神的話后,岸邊的兩個人都愣住了,看著河底若隱若現遊動著的長長的尾巴,對視了一眼,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
父神說罷后,將手裡的黑子穩穩落下后,抬起眼,對著伏羲輕描淡寫地道:「承讓了。」
伏羲看著棋盤上大片的黑子,「唔」了一聲。他施法從茶壺中取了一杯茶后,心下一動,想著留給荷華的功課,於是便慢條斯理地道:「荷華,琴譜可背完了?」
聽著伏羲的聲音時,荷華身子一僵,支支吾吾地道:「未…未曾…背完。」
伏羲嘆了嘆氣,不動聲色地道:「我臨走之前,是如何給你說的?」
「弟子領罰。」荷華苦著臉,雖然早已料到了這個結局,不過她打算著將那本琴譜抄上個十遍,也就大概能背會了。
只是伏羲接下來的話,讓她猶如晴天霹靂。
「是該罰一罰。」伏羲看著眼前的殘局,輕聲笑道:「那將琴譜抄上五十遍吧。」
荷華心一痛,驚懼地看著伏羲,說不出話來。
五十遍之後,她這雙手怕是也就廢了。
白澤附在她耳邊偷偷道:「你也忒倒霉了,定是伏羲伯伯下棋輸給了父君,想拿你撒撒氣。」末了話鋒一轉,賊賊地道:「你這樣想,抄了五十遍琴譜之後,就能以手痛為借口,不彈伏羲琴了,說不準還能逃了父君布置的功課。這麼一想的話,其實挺划算的。」
荷華頓時心更痛了,狠狠地剜了白澤一眼。
然而父神像是聽到了般,重新布好一局后,不緊不慢地開口道:「白澤,你功課做完了嗎?」
白澤一驚,沒想父神方才聽到了她說話,將矛頭對準了自己。於是趕緊編了個由頭,拉著荷華溜之大吉,留下天河中央繼續下棋的父神與伏羲大帝。
荷華與白澤溜走後,伏羲收起了玩笑,一臉擔憂地問著父神:「這鳴蛇一族原乃妖族,百年前才歸順我天界。將其放在天河之下,可若是哪一日,他們起了異心…?」
陽光穿透到河裡,泛起了粼粼碧波。鳴蛇溫順地趴在河裡,他們背上的兩雙翅膀折射出金色的光芒。
「有我在一日,便會震住他們一日。」父神落下棋子,斂了斂神色,想到自己終有一日會羽化,便繼續道:「若是日後我不在了,也會有應龍代替我,震住他們。」
伏羲看著河底潛伏著的鳴蛇,便放寬了心,與父神在棋局上再殺了一盤。
河底的鳴蛇一族在水中揮動著尾巴,將平靜的河面濺起了浪花。那條蜷縮在礁石上沉睡著的鳴蛇,他身上的鱗片在河底流動著紫色的暗光,聽到這番對話后,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