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河神娶親
一群人舉著火把圍在天河岸邊,不停地對著河中央的那艘船連連作揖。他們個個神色凝重,嘴裡還振振有詞,像是在念著什麼咒語。
荷華正想擠進去看個熱鬧,突然從岸邊的草叢裡躥出來個男子,嚇得月老魂飛魄散地跳起來踩了她一腳。
她吃痛得倒吸了口冷氣,回瞪了月老一眼,卻只見那男子扯著她的衣袖,撲在她腳邊,指著河央那艘船痛哭道:「求求您,幫幫我!救救她!」
月老撫了撫胸口,穩住了氣息后,正想與那男子理論一番,不料來了兩個舉著火把的大漢。他們晦氣地啐了一口后,罵罵咧咧地將地上跪著的男子拖了起來。
荷華有些佩服地看著那男子,想不到他雖然看著身子瘦弱,卻能與那兩個大漢糾纏一番。
不過這男子的身上似乎有股奇怪的味道,荷華吸了吸氣,聞著一股像是屍體腐爛的味道。
許是聽見這廂的吵嚷聲,先前舉著火把圍在河岸的人紛紛將頭轉了過來,竊竊私語后讓出了一條道,從他們中間走出來個拿著巫鈴的神婆。
那神婆的頭上插著三根灰色羽毛,臉上畫著詭異的符號,身上穿得像是求偶失敗的花孔雀。荷華對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落在了她額間的那塊黑色的刺青上。
這刺青看著有幾分眼熟,像是某個氏族的圖騰。
她隱約記得在誰的身上也看到過,可是越想記起是誰,腦子裡的記憶愈加模糊。
身旁有位長者在神婆的耳邊嘀咕了幾句,神婆說了幾句荷華聽不太懂的話后,那長者拿著火把照了照荷華的臉,不太客氣地對她道:「哪裡來的不速之客,趕緊速速離開。」
荷華與月老對視一眼,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雖然她早知道不是所有凡人都好客,但是這麼直接趕人離開的,他們還是頭一遭遇到。況且這條河通向天宮,往大了說便是她的家門口,這群人占著她家門口,還如此的囂張,著實讓她心裡不大爽快。
見著荷華不說話,旁邊有位好心的嬸嬸在她身後低聲道:「姑娘,你們趕緊走吧,壞了河神娶親,可是會遭天譴的。」
「這麼大架勢,是給河裡的神娶親?」荷華有些詫異,她明明記得父神說過,天河的下面是鳴蛇一族,怎麼就成了河神?
那被兩個大漢夾著的男子剛想開口,誰料身後再來了個大漢,眼疾手快地將早已準備好的麻袋套在了他身上。
那三個大漢費力將他塞進了麻袋捆好,正欲抬走時,荷華的手輕輕一動,施了個法叫他們摔了個跟頭。
三個大漢齊齊摔倒,麻袋裡的男子像條蠶一樣拚命地蠕動。神婆見大事不妙,便指了指荷華和月老,再指了指荷中央的船,在老者耳邊又嘀咕了幾句。
老者點點頭,心裡頓時生出一計,向著身邊的人耳語了一番。
那人得到指示后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開口道:「姑娘,那船上是河神選定的女人,明明已經定了今日成親,偏偏這小子見色起意,生了歹念,想同她私奔。」末了再嘆了三嘆,引得身邊的人同樣裝模作樣地唏噓。
「噢,這樣啊。」荷華見著河央那艘沉沉浮浮的船,和船上穿了喜服被五花大綁的女子,學著他的樣子嘆了嘆氣,堆起了一臉假笑:「這樣說來,倒是我們打擾了。」
「他說謊!」麻袋裡的男子掙扎半天後,扭出來一個頭,聲嘶力竭地喊道:「他撒謊!我才沒有見色起意想同她私奔!那船上綁著的,是我下過三書六禮的妻子!」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全都變了臉。
荷華一怔,彷彿在哪聽過這句話。
印象里,有人似笑非笑地也對她說了一句:荷華,你是我下過三書六禮的妻。
月老推了推她,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俯在她耳邊低聲道:「這件事,還是不要插手的好。」末了指了指周圍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大漢,往荷華的身後躲了躲。
荷華不動聲色地施了個法,將地上的男子從麻袋裡解了出來,借著明晃晃的火光,她似乎看著秀才發黑的印堂。
她正眼瞧了瞧秀才,卻見他周身布滿了黑氣,眼下的在火光的照耀下,愈加明顯。
荷華覺得奇怪,拉著月老問道:「你不覺得,這個秀才不像個活人嗎?」
本以為方才腐爛的味道,只是她的錯覺,然而正經瞧了秀才后,她心中卻泛起了嘀咕。
那秀才看著像是個活人,但卻有死人的氣息,世間還有這等奇事?
月老抱緊了荷華的腰,閉著眼睛瑟瑟發抖道:「你別嚇我,我害怕。」
荷華在月老耳邊低聲道:「如果你怕的話,要不去船上陪陪那個姑娘?」
月老臉色一變,擺了擺手,哂笑道:「只有待在你身邊,我才更有安全感。」
地上的男子爬起來后,站在了荷華身邊,對著那老者和他身邊的三個女人狠狠地啐了一口,憤憤地道:「族長,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那族長臉色一變,正欲開口教訓他,然而他卻轉頭指著周圍的人破口罵道:「說是什麼知曉天意的神婆,我看就是個騙錢的瘋婆子!她收了你們的銀子,放過你們家的女兒;我拿不出錢,她便看上了我過門兩天的妻子。你們一個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呸!全都是披著人皮的畜生!」
有人立即抗議道:「秀才,你好歹是讀書人,說話怎的如此難聽?」
還有人附和道:「是啊,秀才,你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嘴上可要積德!」
荷華正經看了看那罵得正酣暢淋漓的男子,聽著他話里信手拈來的兩三個典故,頓時肅然起敬。
不愧是讀過書的人,罵人也這麼有水平。
有人複議道:「是啊,還不是為了村子好,犧牲一個保大家平安嘛。」
還有人無奈道:「哎,河神要是發了怒,會用洪水淹沒整個村子。若不是為了平息河神的怒火,誰願意自家女兒白白去送死?」
這話一出,像是激起了民憤,眾人憤憤譴責秀才,為了一己私慾,不顧村子的安危。
秀才被氣得差點昏過去,他顫抖著手,冷笑著指著方才開口的那幾人:「你,你要是為了村子好,那就犧牲你家女兒啊!你,還有你,你們這群殺人兇手!」
月老看著他還準備繼續罵下去,拉了拉他的袖子,指著漸漸下沉的船道:「秀才,你媳婦好像要沉下去了。」
秀才臉色一變,正想衝出人群,跳河游到河中央。族長試了個眼色,身後的大漢眼疾手快地死死將他攔了下來。
他渾身動彈不得,只得更咽著沖荷華喊道:「求求您,快救救她!」
「我看誰敢。」族長一聲令下,那十幾個壯漢將荷華與月老團團圍住,手裡的火把照亮他們的臉,個個凶神惡煞。
月老縮了縮脖子,扯著荷華的衣袖,不確定地道:「你一個人能打贏嗎?」
荷華不理會月老,慢條斯理地道:「你憑什麼以為,我會幫你?」
此話一出,在場的除了月老外,紛紛面面相覷,摸不著頭腦。
那秀才一愣,被幾個壯漢架著,青著一張臉半天憋不出一句話。
族長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她,讓圍著她的人往後退了退。
秀才見著那艘船上漸漸浸了水,船上妻子的半個身子都泡在了水裡,他聲嘶力竭地沖荷華喊道:「你…你難道忍心,見死不救嗎??」
荷華默了半響后,輕飄飄地道:「忍心啊。」語罷突然笑出了聲,不知是她的話還是她的笑,讓在場的人又吃了一驚。
她打心眼裡覺得這個秀才有幾分好笑,難道僅是因為今日她撞見了這一出,就必須要救他們嗎?
秀才黑著臉,額上的青筋凸起,被她的那三個字堵住了嘴,找不出話來反駁她。倒是月老面露難色,有些為難地替荷華解釋道:「你也看見了,我們就兩個人,打不過他們呀…」
秀才看著荷華那張冷漠的臉,半響后,他像是瘋魔了般大笑道:「你們每個袖手旁觀的人,都是殺我妻的兇手!我只盼天上劈下個雷來,與你們一道同歸於盡!」
語罷,當真有個雷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族長跟前,嚇得他腿一軟,無力地癱在地上。族長驚魂未定,活見鬼似地看著滿嘴瘋言瘋語的秀才。
月老看著荷華指尖的靈力,嘆了嘆氣。
那聲雷彷彿也驚呆了秀才,他楞楞地看著地上的族長,狂笑道:「老天無眼!該降個雷正巧劈在這畜生的頭上!」
荷華正想再落第二個雷,卻聽見那秀才居然罵她沒長眼睛。她冷哼一聲,收了手,散了指尖的靈力。
許是那神婆看出了端倪,將族長扶起來后,指著荷華又嘀嘀咕咕了一番。
荷華低聲問著月老:「他們說什麼呢?」
月老搖了搖頭,正欲開口,卻見那神婆從懷裡掏出跟仙繩,拴在了荷華身上。他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神婆手一用力,將她甩了出去。
荷華反應過來后,想掙開身上的繩子,卻已經被神婆的繩子提到了空中。她剛想施法,然而河裡湧出一股莫名的靈力,將她正巧打在了那艘搖搖欲墜的船上。
她掙扎著起身,卻反而陷在了船里,船內的水灌進了她的喉嚨,讓她瞬間有些窒息。
月老見著荷華半天沒有起身,覺得情形不大對,便著急忙慌地想施法飛到荷華身邊,低頭時,卻見身上不知何時多了條繩子,周身法力被封,動彈不得。
荷華將喉嚨里的水咳出來后,看到岸上的神婆轉過身,對她勾了勾嘴角,眼裡儘是輕蔑和挑釁。
她陷在這艘被下了咒的船里,瞬間反應過來,自己著了那神婆的道。
今天這一切,彷彿一個陷阱,一個專門等著她跳進來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