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申訴
靳香緋說到做到。
靳毓婷也拿這個腐心外甥女沒太多辦法。
周易見此,也沒有再計較,即便聽到,保密工作的責任也在靳毓婷那邊。
何況,他這次是要罵罵這幫人,不嫌丟人就讓聽唄。
兩人邊走邊聊。
周易道:「剛才我確認了一下,你們這個荒鼎工作組,專門對接像我師父和我這樣的人,從年三十開始提供暗中保護的,就是你們的外勤。」
「是這樣。」
周易又道:「我再確認一下,我跟你談論的東西,是能傳上去,能獲得反饋的,而不是聊完了就只是聊完了。」
靳毓婷不自覺的挺了挺胸,態度又嚴正了許多,道:「管用。」
周易點點頭:「我個人認為,有效溝通是件好事,而跟公家有效溝通卻是件難事。
難在有些話直說不合適,不值說,又恐對方不能理解、乃至歪曲其意。
所以你這樣的橋樑就顯得很有意義。
我們姑且做個假朋友,我向你,發發牢騷,你明白了意思,去轉達。
這樣,至少表面上,還能父慈子孝,君明臣賢。」
「……」靳毓婷深吸了一口氣,道:「好的,你說。」
十幾米外,靳香緋支棱著小耳朵,呼吸都細不可聞,儘管她也是優等生中的優等生,但這個距離搞竊聽,真的是有些難為她了。
半聽半腦補,總算是跟的上節奏,心中則直呼好傢夥。這小呆炮果然是又呆又莽,對誰都敢開火。
這時,就聽周易道:「我先來說說我的基底認知,以便於你正確認識我的思路。
首先,得說說個人和團體。
團體是由個人組成的,基底緣由是需要。個人有生存發展的需要,然後算小賬發現,同樣是實現目標,如果組團,付出的代價更低,甚至有些目標個人基本無力實現,但組團可以。」
靳毓婷點頭。
周易繼續:「結合這個說法,以及現在我跟我師父的情況,一個問題逐漸凸顯,當個人實力足夠強大,團隊的吸引力勢必降低,那麼,組團的必要性就變得薄弱了。」
靳毓婷表情變得有點沉重。
周易又道:「其次,就要說說我的為人處世根源態度了。
自古以來,就有君子之交,小人之交的說法。
志同道合、脾性相投,而在一起,這是君子之交。
以利相合,這是小人之交。
但現實中,往往沒辦法拎的那麼清楚。以利為先的,未必不能志同道合。
就算不能,也還可以脾性相投。
就算脾性也南轅北轍,還有欽佩彼此品質這一條,共事過錢,幾經考驗,小人之交也能出死黨。
因此,就我個人而言,是不願死搬硬套的分什麼君子、小人之交的。
非要選一個,我覺得我跟誰都是小人之交,這樣好算賬。」
靳毓婷點頭表示聽明白了。
靳香緋則嘀咕:「真小人?還是裝真小人?」
周易在接著說:「有了這兩個認知公式,我的行為往裡邊一套,就很好解讀了。我的相關思路,也就更容易預估了。
既然要交朋友,那麼讓對方知曉這些,我覺得是好事。」
靳毓婷認可:「好事,坦誠相待,少了一道重要阻礙。」
「那麼好了,我開始發牢騷。就目前來看,你們工作組的表現,相當的業餘。
最主要問題,在於缺乏主觀能動性,沒有設身處地的為我考慮。
我現在的狀態是過勞過紅,怕被當肥豬,怕被劫財神,怕被道德綁架,怕被無休止的各種雜事困纏。
你們工作小組沒有接觸過類似情況的人嗎?就算沒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么?
可你們是怎麼做工作的,整來彪悍的十八銅人,說是暗衛,實際上一點生活都沒有,表情誇張,行為做作,氣場強的人躲狗嫌……這是在秀給我看,還是通知某些有心人大魚在這裡?」
靳毓婷黑臉,從她參加工作以來,工作方面真沒被這麼損過。
靳香緋卻是險些綳不住笑出聲,主要是周易描述的很有畫面感。
周易繼續:「然後呢?幾乎是從我記事起就已經不聯繫的親戚,突然就鬧出一個四世同堂。你們在哪裡?
非得等這些人成為要挾我的人質,你們才行動嗎?
你們沒有從我的角度想問題,反而讓我難做,我該領你們的這份情嗎?
我師父那邊,那個夏竹,我師爺還活著時,就真愛無價,入了別國國籍,姓了藤田,這樣的一個二鬼子,入境你們不知道?
東瀛人花費巨額資金打通關,也包括你們了?
你們的攔截失效,她才有機會跪在我師父門前,大過年的噁心人。我師父該領你們的人情嗎?」
靳毓婷臉更黑了。
靳香緋也笑不出來了。
周易道:「沒有往來,權當路人,不好不壞。開始互動,就有反饋,加分減分。
我跟我師父因事成人,崛起的太快,讓公家有些措不及手,卻又不得不應,我能理解。但你們做的這麼差,怎麼給感情分?
不談感情咱們談什麼?直接談利益么?我們若完全換上資本的面孔,會是現在這等表現?
就因為你們表現太糟糕,我甚至都懷疑你們是在踢皮球。想讓東瀛人從情意、道義、利益的角度先取得我們的同意,我們主動提出化解危機,這樣成了你們有功有利,敗了你們不用擔責。」
這下靳毓婷就不是黑臉了,而是花容失色。
直到這時,她才明白周易那句『等你多時』的份量。
周易停頓了一會兒,才換話道:「從小人之交的角度,人跟人的關係都是換出來的。
媽生爹養,就是個開端。
再往大了,才是對鄰里,故土,國家,種群的認同和感情。
我不知道你們對我過去言行的調查,進行的怎麼樣了,有沒有查到我在青訓營時所說的『修齊治平』言論。」
靳毓婷被快被罵蒙了,陷進周易所言的一系列問題出不來。
聞此言,她振作精神,搖頭:「沒有。」
周易直接解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四步,不是要說明多有抱負,而是強調次序。
有人說,沒有大家,何來小家,會被任人魚肉。
我要說,打鐵還需自身硬,每一塊精鋼組成的才是劍,都是土坷垃,堆一塊兒也不過是座墳。
我從小接受的家教是管好自、莫攀比,盡量別給他人添麻煩。
說的文雅一點,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修身齊家,這是窮時,治國平天下,這時達時。
這個次序順應人性,符合人類五大需求的次第增強。」
「哪五大需求?」靳毓婷眨巴眼。
周易皺眉:「你是在考我么?」
「我確實不知道。」靳毓婷面露委屈,像個挨訓的孩子。
周易緊急搜索記憶殿堂,發現由於近代史的差異,綠星貌似還真就沒有馬斯洛……
心中懊惱,說禿嚕了就不得不裝嗶,他以為兩世記憶已經犁清了,結果還有混淆的部分。
「人的五大需求,依次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價值實現的需求。」
「哦,我記下來了,回去慢慢研究,你繼續……」
「我沒法繼續了,思路被你打亂了。
簡單的說,在我的認知中,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
我在北寧煞力沖宵事件第一時間頂上去,大汕出了狀況二話不說前往一線,都是有緣由的。
反過來,我能坐視東瀛、高盧死傷狼藉,同樣有理由。
我心裡有本小賬,加分減分的小賬。
我認可民族國家,是因為過往十八年,大夏和漢族,提供了成長環境和傳承,我為自己是一名漢人感到驕傲,這都是加分。
東瀛和高盧憑什麼?憑一個時不時的作妖坑蒙拐騙,一個祖上跑來東方燒殺搶掠?
不要跟我提人道主義,道德綁架等同於耍流氓,幫助、奉獻,都要基於自願,也因此而貴重,被奉獻是一種迫害,又當又立。」
靳毓婷化身好學生:「什麼是又當又立。」
「表,牌坊。」
靳毓婷臉紅,恨不得直接用腳摳個地宮溜走。
周易道:「總之,小人之交,在於利,更在於換,你對我好,我才會對你好。有些時候我願意主動先付出,但這個付出不會沒有底限,不會沒完沒了。
將這個邏輯代入到當下。
東瀛能不能幫,能,但別指望我主動上,他滅國絕戶與我何干?
公家要掙這個錢,要主持這個大義,我跟我師父這一環,建議最好用商業模式,別玩什麼哩個兒楞。
生長於這片土地上的人,誰還不知道三十六計?奇謀有風險的。
從我的角度,現在錢夠花、但覺不夠睡,想清凈修行,卻要去應對成名的種種煩惱。
東瀛那攤子已爛成一堆,我不想接。
接了,高盧、中東、非洲、美洲,就都會有樣學樣。
我自己成了肥豬、還得減肥,還得被同行罵,一個人把錢都賺完了,不給大家端這碗飯的機會和開發以及掌握手藝的時間。
那我這般負重前行是為啥?讓那些既得利益者享受歲月靜好?」
『噗嗤!』靳香緋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周易和靳毓婷都回頭看她,還有沒有點旁聽生的覺悟。
靳香緋慌道:「你們說,你們說。」
周易道:「不說了。」
靳香緋:「再說一段嘛!」
周易沒搭理靳香緋,對靳毓婷道:「就到這裡,感謝你充當垃圾桶,容納我的負能量。」
靳毓婷露出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而周易就此離開,與靳香緋擦肩而過時,對其道:「小本本上已經記了你的名字,負分。」
靳香緋一撇嘴,戲道:「我好怕呀!」
「呵!」周易走了。
靳香緋湊到靳毓婷身旁:「這傢伙還真是個怨婦,有些口不擇言!又當又立什麼的,怎麼好意思對女生說呢?真將人當垃圾桶了啊,有這麼漂亮的垃圾桶么?」
靳毓婷揮手在靳香緋胳膊上抽了兩下:「你就使勁損!是不是見外人欺負我,你很解氣?」
「怎麼可能呢?我只是稀罕小學生模樣的你罷了,畢竟我以前見到的你工作時的樣子,大都是那個訓人的,嘖嘖!又美又颯,讓人又愛又怕。」
「說著說著就開始往賣腐上拐了,是么?」
靳香緋露出個標準的天仙笑容。
靳毓婷沒好氣的翻白眼:「說正經的,你對這個人的第一印象是什麼樣的?」
「怪物。」
「哦?怎麼說?」
「首先性情很極端。人雖然有很多面,但像他這般對立鮮明的卻不同,既理想又現實,既熱忱又冰冷。
還有他的談吐,大雅大俗,卻又都極為精闢。
最後就是他的武道手段,玄奇,完全的超凡,與之相比,我所知曉的武者的技藝手段,都顯得土裡土氣。」
「看來不止我一個人有這種感覺。
傳聞,這個周易的天賦非常特殊,其中包括宿慧覺醒。說白了就是他又前世記憶。
另外,古代就有一個說法,叫做『武叩玄門』,又或者說『以武入道』,現在看來,有一種方法,能讓具備天賦的人,從一開始,就站在玄門之內!」
從一文不名氣血不過十,到手段通玄、戰力恐怖(大汕染邪先天被誅已確認)……在細心人的眼中,周易的成長,比他通過兩場救災成為全球名人更加不可思議。
結合今天之見聞,靳毓婷認為,這已經不是有多快的問題了,而是人家很可能從一開始就跟絕大多數人沒在一個賽場里。
不過,僅憑此,還不足以讓靳毓婷將周易跟道教一脈聯繫到一塊兒。
在這個世界,佛和道,在大夏的歷史上,表現都一般。
究其緣由,佛教東傳,從一開始就出了問題。
第一次亮相沒能打響名號,後來就有些難。
而沒有佛這個戲搭子,道的表現也很一般。就彷彿說相聲,有一個不到位,包袱就可能抖不響。
後來也沒有儒釋道三合一,直接被碾壓了,沒有叫的響的東西跟人家合。
所以,『仙』這個概念,在大夏是個很小眾偏門的概念,不是那種博聞廣記的,一般不知道。
不過,『玄』這個概念倒是普遍都知曉。
用科學的話說,迷信。
古時很多自然現象人們解釋不了,就歸咎為『玄』。
另外,釋道不昌,神靈也不顯,而神鬼往往是不分家的。
總之,大夏的玄文化,是更加純粹的敬天法祖。
『鬼』的概念也有,但大多數人稱之為『詭』。
『詭』是從祖宗護佑這個源頭上來的,有護佑的,就有坑害的,再加上『我之英雄,彼之仇寇』,張家詭害李家人,詭文化就有了。
如今,在民間,邪靈、染邪、染煞的概念,就跟『詭』漸漸聯繫到了一塊兒。
專家們也是奔著這個思路去了,一時間,翻家譜,請祖宗牌位之類的行為,在各地上演。
還別說,真就有收穫。畢竟超凡唯心,它帶來的最大奇迹,就是信則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