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計劃
段大人無力地重新坐下,縮在衣袖中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忽又猛地彈起,死死盯著身前的周春良,似乎還帶有一絲希望似的問道:「然後呢?」
「然後...」周大人頭顱低垂,似乎不想讓案后的段大人看到自己的慌亂,「然後,為首的漢子說他們是朝天關跑出來的,蠻子早在一個月前就進了關,直至前兩日才打開城關放百姓出城。」
「你撒謊」段大人似乎發現了問題,急切地道「蠻子怎麼可能一個月前就進關了,怎麼可能?縱是西北軍盡亡,但只要城內據關不出,守上一旬完全沒問題。」
周大人頭低低快碰到地面了,顫聲說道:「大人,據那漢子所說,朝天關太守吳有方棄城而逃,蠻子未費一兵一卒就進關了呀」
段大人聽聞此話,彷彿身上最後的一絲力氣也被抽空了,癱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如紙,望著周春良久久無言。直到周春良連喚了好幾聲大人,才漸漸回過神來。
段良周怔怔無言,滿腦子都是草原人進關后的諸多慘事,燒殺劫掠,血屠千里,西北道人口十不存一等等慘況,直嚇得他汗如雨下,面如金紙。
「大人,當務之急,是要早做防範,以免草原人南下攻城吶」周春良望著已經失了神的節度使大人,幾乎聲淚俱下的說道。心中原有的一點小心思,此時被他很好的隱藏了起來,相反他適時地表現出了不輸上司的憂慮與害怕。
「對對對」節度使大人終於強打起了精神,「你即刻派人,前往山陽、連雲、大豐三郡,督促三郡的兵馬早早來此處集合」。節度使大人一旦從方才慌了神的狀態中恢復過來,立馬又展現出了一道之首的智慧,「還有,本官立馬上書八百里加急至帝都,言明如今的危急形勢。」
段大人深吸口氣,看著案下還跪著的未陽郡守,心中感嘆若不是此人處事細膩,怕是就要錯過如此重大的軍情了。屆時草原騎兵兵臨城下,未陽郡準備不足,後果定然不堪設想。想到此處,段大人因為之前郡守大人募兵不力的小小芥蒂,在心中也煙消雲散。「另外,派探子北上,再去探探草原人的動向。閉關月余,如今放開城關,定然有所圖謀。」
段大人一口氣說出了諸多安排,讓周春良驚得說不出話來,果然,老狐狸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不過眼見節度使大人把諸多安排都交給了自己,他也知道今天的目的算是達到了。心中一喜,但表面不動聲色,「大人,隴右那邊的羅將軍,是不是也得派人告知一下。」周春良思慮了一下,還是決定提醒一下節度使大人:「若是等大人的摺子進了京,再轉去隴右羅將軍那,怕是來不及了。」
節度使段良周大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周春良,心中對他的看法又拔高了幾分,因為方才他確實疏忽了此事,若是羅仕全確實不知草原人已經進關的事情,貿然帶兵急行趕赴朝天關,萬一中了蠻子的埋伏,後果不堪設想,「周大人思慮周全,本該如此。」
周春良提起官袍下擺,直了直身子,后又稽首作揖道:「大人謬讚,下官這就去一一安排大人的命令。」
待得周春良退出了書房,段大人揉了揉額頭,一聲長嘆:「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若說段大人僅憑周春良的一面之詞,就堅信草原人已經入關的事實,就顯得他這位邊疆大吏有些莽撞了。但段大人宦海沉浮數十載,心中雖有疑惑,卻並不妨礙他接連頒下的幾條命令,況且,這些命令本來也是他要著手做的事情。而且,段大人也相信,周春良怎麼著也是一郡之守,萬萬不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謊報如此重大的軍情。當然,周大人提到的「流民」,他肯定還是要親自問上一問的。只是段大人還沒等來「流民」前來見他,數日前自己派出前往朝天關的探子卻是終於回來了,而他所帶來的消息卻是與郡守大人說的完全一致。如此,段大人心底深處的最後一絲僥倖也蕩然無存。
隨著周春良回歸郡守府,為了不讓城中百姓驚慌,一系列的命令被秘密下達。百姓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城中街上巡城司的人明顯勤快了起來,進出城門的盤查也嚴格了起來,整個未陽郡的謫仙城一片肅殺的氛圍。
城中某座客棧的房間內,桌上溫著一大壺酒,冒著誘人的香氣。桌邊的大漢廖重海瞪著對面的李宜歡,嚷嚷道;「老四,別娘們唧唧的了,喝個酒還得是熱的,費勁不費勁。」
李宜歡白了他一眼,嗤笑一聲:「那你倒是別一碗下去喊著真香啊。那涼酒下肚也有滋味,你倒是去啊」
廖重海訕訕一笑:「嘿嘿,我這不是著急上火么,這酒都快煮開了你還不讓我動,擱誰不急啊」。
李宜歡不為所動,就當沒聽見了,繼續用細長的鐵棍慢慢撥弄火紅的炭火,讓他們在房內快速燃燒,好驅散房中早春的寒冷,畢竟他們中還有個身子受傷沒恢復過來的人兒。
距離西北草原一戰差不多月余了,少年陳尋當日身上雖多處受傷,但好在都不算太嚴重,如今倒也好的七七八八。少年一臉憂愁,看如今謫仙城一副外松內緊的樣子,那位坐鎮此處的節度使大人和郡守周大人肯定是把他們的提醒放到心裡去了,加之朝天關城關打開,大興的探子肯定也陸續回歸,草原人入關的事情,他們肯定已經得到確認,接下來就是看如何應對了。
「尋小子,聽八叔的,要不你跟我們回京城得了,這邊亂七八糟的,你也插不上手」廖重海搓著手,眼巴巴地看著桌子中間的酒壺,瓮聲瓮氣地說道。他想的沒那麼深,總覺得要打仗了,留下少年一個人在這北方邊境,不是個事。
「這還算句人話」李宜歡哼了一聲,起身挽手提起酒壺,給廖重海滿了一碗。隨後坐下,自己提壺也倒了一杯,淺嘗了一口道:「尋兒,西北軍的事肯定還沒完,不如你跟我們回京,也好有個照應。」李宜歡想的比較多,如今大戰就要開打了,朝中定然有人怨恨李延年的糊塗,導致朝天關落入草原人之手,京中好好調查李延年之事已是定局,屆時西北軍的獨苗陳尋,哪怕藏得再深,也會被人順藤摸瓜揪出來。在李宜歡看來,朝中的那些大人們,其他不行,但這種落井下石之事,卻是手到擒來,便是「無中生有」,也不會不可能。所以陳尋與他們一同回京,若真有人不開眼的找事,他們也能一一遮擋回去。
陳尋搖了搖頭,那雙靈動的眸子此時有些頹喪,想了想后開口道:「如今大戰將啟,朝中恐無人能專心調查西北軍之事,但是,我要追查下去」。
「所以,尋兒你更得跟我們回京了,在這你能查出來什麼,回去后我們動動關係,說不定還能找出點什麼。」李宜歡再次規勸,他是心疼少年一個人在外這麼幾年,吃了大苦頭了,可不想他再繼續苦下去。若是這次能把他帶回去,就算這會騙了他一次又如何。
陳尋顯然知道他的好意,自嘲地笑了笑,道:「四叔,如今我就是西北軍僅剩的獨苗了,我在這前線都查不出什麼的話,回京還能查出什麼呢?」
李宜歡本想用西北軍獨苗更不能出事來說服陳尋,但見著老大白甲書生擺了擺手,便又將到嘴的話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