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疼啊，博錦朝。

劇烈的疼痛在她閉眼那刻驟然放大，這是她意識模糊時大腦僅存的一項指令。

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流出眼眶，「啪」地落在堅硬的水泥地上。

黑夜終究褪去，黎明的曙光劃破天空，穿過榕樹，最終落在蒼白僵硬的軀體。

最先發現晏漪陽的是鄰居家的陳奶奶，老人家提著菜籃子下樓，走著走著看見一團東西，眼神不好帶上眼鏡細看，才看清躺在地上的是個人。

鄰里鄰居的都認識，嚇得老太太扯著嗓子就朝樓上喊：「啊！死人啦！有人跳樓啦！」

說畢，顫顫巍巍地從兜里摸出手機，抖著聲音：「喂，這裡有，有人跳樓了……」

時間撥回昨日……

烈焰褪去，餘暉透過葉隙灑在晏漪陽身上，熱感將她的思緒從混亂中拉回。

望著有些橙紅的長空，她的心臟不禁驟急，心跳加速。

他不會不來了吧。

他不會忘記我們的約定的，他可能有什麼事脫不開身，再等等吧。晏漪陽捏著手指安慰自己。

慢慢地，天空變了個色調，一盞盞燈在柏油馬路兩旁亮起，昏黃的燈光披在梧桐樹葉上，綠中泛光；落在人行道上，滿地金黃。

晏漪陽低頭看地，放在腿上的雙手手指纏繞，還時不時攥緊褲子。

一條黑影落在面前，晏漪陽猛地抬頭，清俊的面龐映入眼帘。剎那間，她的眼眶湧上一片酸楚，心裡莫名的委屈。

博錦朝，如果你不來，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害怕會重蹈覆轍，但我也怕你找不到。

「傻子，你怎麼還在這裡等，這那麼黑，萬一有壞人怎麼辦，不危險嗎？」

「那你要是找不到我怎麼辦！」

晏漪陽的聲音略帶哭腔，把頭深深地埋進胸口，捏著衣襟的指尖泛白。

原本緊皺著眉頭的博錦朝看見這情形，心中不免生出愧疚，拋開怒火，語調放輕地問她：「我給你打電話，你怎麼不接？」

晏漪陽在書包里翻出手機，戳戳兩下沒反應，開機后電量為零，屏幕都亮不起來，才想起來今天忘記充電了。

「喏，你看，沒電了。」

博錦朝什麼也沒說，坐到她身邊。晏漪陽看著他，腦子裡竄出一個念想：「你是不是要出國留學了？」

博錦朝反問她一句：「那你想讓我出國嗎？」

晏漪陽沉默了一會，看了眼滿地梧桐葉：「我當然希望你能得到更新的教育資源，你想出國就去吧。」

博錦朝帶著幾分期許問：「你想讓我出國留學？」

晏漪陽有些不知所措，她其實不希望博錦朝出國，少年風華正茂，心中定是以學業為先吧，可是她的挽留沒有勇氣明說。

晏漪陽很茫然。

博錦朝退了一步：「我其實也不想走，但是好像沒人留我。」

晏漪陽苦笑一聲，說：「怎麼會，是怕你不接受吧，人往高處走的。」

轉頭對上博錦朝的目光，不明深意藏於眼底，他緩緩吐出一句話：「你呢？你要挽留一下我嗎。」

「情面淺薄，恐怕對你沒有任何價值作用。」

「你難道不知道嗎？」

「你指什麼？」

晏漪陽佯裝鎮定，一臉無辜作態。

博錦朝臉上布滿陰霾，眯著眼睛，看向晏漪陽的眼神突然變得很深邃，是不見底的情緒。

盯了一會，博錦朝的目光露出柔和，伸過去一疊a4紙：「算了，這是我按照印象寫的答案，應該差不了多少，你看著對吧。」

「那我可謝謝你啦，學霸。」

晏漪陽接過博錦朝遞給她的幾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公式和解法，這是他一點一點記下的答案。博錦朝成績一直不差，他的答案看上去就好像全都是對的，會出國進修也合乎情理呢。晏漪陽內心自嘲自己的想法，她早就不配了。

樹葉微微擺動，清風撩撥人心弦，晚夜涼意甚濃，沁人心脾。

「博錦朝，我到了。」

博錦朝回過神抬眼，幾棵榕樹枝繁葉茂，欣欣向榮地挺拔在一座樓旁，晏漪陽就住在那裡面了。

博錦朝細細觀察周圍的環境，很幽靜，與他們原來在學校附近的小區是不同的，他不清楚為什麼晏漪陽會搬到這裡。這還是她搬家后，自己第一次來這。

博錦朝看得出神，晏漪陽一句拉回現實：「那我走了。」

博錦朝猛地冒出一句：「如果我出國，你那天來送我嗎？」

晏漪陽雙眸閃爍晶瑩的淚花，眨了眨眼睛，堅定地說：「我會來送你的，你回來了我也要來接你。」

「嗯，那沒事了，你回去吧，不然叔叔阿姨該著急了。」

晏漪陽轉身走了，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回頭沖博錦朝擺了擺手。

「再見！」

他輕輕地笑了，也對她擺了擺手，然後看著她一步一步走進樓里。

「嗒～」

第一步踏在台階上，樓道內的聲控燈沒亮起來，晏漪陽往後回退一級，樓道里仍如死水般寂靜。

夜的恐懼如潮水湧出心頭，她下意識要回頭跑出去，身體卻定住了，一步也挪不開。一刻之後，強忍著淚水和那將要迸發的暴躁，晏漪陽在徹底的黑暗裡行走。

走進明亮的樓道，晏漪陽用指腹抹掉淚花，準備好后插入鑰匙推門進去。

母親在客廳里，她聽見開門聲，只是望了一眼，便不再理睬，轉頭繼續看電視。因為今天下午知道晏漪陽的行蹤，所以不再多問。

晏漪陽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坐在書桌前，與往常一樣寫下今天的日記，就準備衣服洗澡去了。

熱水打在身上痒痒的，勾起他們對話的場景，各種情感湧上心頭，突然水進到眼睛里，晏漪陽感到又澀又疼，瞬間清醒過來。

她洗完澡后躺在床上，雙眼疲倦，但那股情感卻怎麼也揮之不去，壓著她的心裡難受。一股一股的，好像蜘蛛網似的粘在臉上，怎麼也摸不著。

一切都叫人難受，卻在晏漪陽睡過去后，像山中煙霧在太陽升起時，蕩然無存。她忽感一陣輕鬆，接著便沉沉地進入夢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