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汐

林淵此時正靜靜地站在那個小女孩身前兩米處，而她仍舊抱著自己的膝蓋，通紅的雙眼不停湧出淚水，或許是因為如此，她並沒有注意到林淵的接近。

這段距離是如此之短，以至於林淵可以清楚地看到小女孩臉上的表情，隨之而來的，便是那如潮水湧來一樣的破碎記憶。

他的腦子裡依舊沒有完整的記憶出現，只是在那模糊到幾乎無法成像的思緒中，似乎出現了一個與眼前小女孩幾乎一致的人影。

她很頑皮，但是包括自己在內，所有人都很寵愛她。很大程度上，這種頑皮，是由於眾人的過度寵溺。

可即使是清楚這種情況的存在，眾人依舊不吝嗇自己的愛，對於她的要求無不盡量滿足。

原本她應該擁有一個快樂的童年，快樂的青春，快樂的一生。

但是在災難面前，無論是誰，都只能平等地等待結果。

自己護不住任何人，因為這場災難本就不是針對任何一人的，就像是洪水並不會向溺死之人解釋毀滅他的理由。

自然，他也護不住那個小女孩。那個自出生起便成長在自己庇護下的小女孩，到了最後，也只能用她平時從未有過的惶恐與驚慌看向自己。

而自己，卻無能為力，洪水尚能抵擋，但來自人心中的災難，卻讓幾乎無所不能的他顯得那麼可笑。

「淵哥哥，救我！」血色瀰漫了他的雙眼，生活在彼世無數年，他本以為所有事情都能淡然處之，但是在面對這種無可阻攔的災難時，自己也品嘗到了作為螻蟻的可悲。

「星童！」

令人心碎的啜泣，無法控制的悲傷，還有伴隨著的無邊憤怒。

不知覺間，林淵的臉上已經有些許濕潤。

「該死！血影先生！聽得見我說話嗎？血影先生！」耳機傳來焦急的聲音，事發突然，在場的行動人員只能通過祝禾直接連線林淵。

從剛剛開始，林淵就對耳機里的消息不聞不問，獃獃地站在原地，彷彿被什麼東西影響了一樣。

這邊都已經做好了準備，打算緊急派出一名E級人員接近林淵，進行近距離電擊，以此喚醒林淵的意識。

但那名E級人員剛進入小女孩的能力影響最大範圍，就被一股令人恐懼的憤怒嚇得無法動彈，而前去查看情況的行動人員，也被這股極端的情緒衝擊到幾乎失去行動能力。

那個能力，與介紹中血影令人恐懼的能力有些許相似之處，因此那種情況可能是血影正在無意識地釋放著自己的能力。

這或許意味著，他已經被那個小女孩控制住了。

而且從監控中的畫面可以看到，那個小女孩已經不再哭泣，而是小心翼翼地朝著血影走去。

這讓行動組的人員更加焦急，因為他們什麼都做不了，一旦小女孩接觸到血影，他或許會有生命危險。

「我沒事。」就在眾人記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傳呼機中傳來了林淵淡然的聲音。

他本來就沒有被控制或者影響，或者說，能影響到他的，只有自己那未知的過去。

「血影先生，請你馬上離開那裡，你已經有被影響到的跡象了。」聽到林淵的聲音，行動組人員全都鬆了一口氣，但是很快又緊張了起來，因為小女孩此時已經接觸到了林淵。

「大哥哥，你是來幫小汐的嗎？」小女孩怯生生地看著林淵，可能是哭了太長時間，她的聲音有些沙啞，聽上去讓人十分心疼。

「小汐不知道做錯了什麼，爸爸媽媽還有鄰居叔叔都想打小汐。」

「小汐想跑，但是他們把小汐抓起來，用切水果的刀子一直捅小汐的肚子。」

「真的好痛。可是大哥哥，等小汐醒過來的時候，爸爸媽媽和兩個叔叔，都倒在這裡了。」

「小汐不想看見他們死，大哥哥你能幫幫小汐嗎？」

或許是太久沒與人說話，或許太久沒遇到可以與她正常交流的人，自稱小汐的女孩此時與林淵說了許多。

聽著小女孩的話，林淵身上的氣息變得更加扭曲，就連他一向掛著平淡笑容的臉，也控制不住些許抽動。

只是那股無法抑制的殺意釋放出來之後，不僅讓攝像頭一時信號消失，還有點嚇到眼前的小女孩。

那種感覺與之前自己爸爸媽媽對自己的態度一樣，都是那種憤怒和殺意。只是她能從眼前這個大哥哥的情緒中，感受到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意識到自己嚇到了小女孩之後，林淵趕忙恢復平時的狀態，半蹲下來，用儘可能溫和的語氣說道：

「大哥哥帶你走好不好？」

「可是......爸爸媽媽他們......」小女孩似乎有些不舍地指了指地上已經發臭的屍體，這無論在什麼時候都能讓人頭皮發麻，感到極度驚悚的畫面，林淵能感受到的只有那種無法釋懷的憐惜。

「他們已經不會再回來了，跟大哥哥走，大哥哥保證不會再有人傷害你，好嗎？」

「血影先生！對異常物我們有對應的收容措施，請您......」

那邊的話還沒說完，林淵就把這個耳邊的小玩意拿了下來，兩根手指輕輕一捏，那耳機就變成了粉碎。

而從始至終，他都在看著那個小女孩，沒有轉移過視線。

「該死該死，誰來告訴我是怎麼回事？血影到底是不是被影響了。」行動小組的人員此時比起剛才要更加焦急起來。

庭院內的監控此時已經因為不明原因停止工作了，而血影又把唯一的通訊工具毀掉了，自己這些人現在就是兩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

「嗯，小汐相信大哥哥，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小汐知道大哥哥是好人。」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不慢，此時的小汐已經不再哭泣，只是看向那幾具屍體的眼中還是有著些許悲傷。

彷彿感受到她的情緒，林淵輕輕地牽起她的小手，「大哥哥會找人好好安葬他們的，我們走吧。」

感受到手掌中的小手默默攥起了拳頭，林淵又是感覺到一陣無來由的心疼。

星童已然身死，而且在那場對局中輸得徹底。如果不是這樣，她殘留下來的東西應該是以聖物的形式存在，而不是如今這種異常。與自己同時代的人，應該已經沒有存活下來的了。

就連自己，也不能算是活著，一個丟失了所有記憶的人，很難定義是不是還活著。

至於更多的事情，他也已經想不起來了。能想到這麼多，這一次已經算是沒白來了，更重要的是，記憶中無法被抹除的悲傷與憤怒。自己絕不允許那種事情再發生一遍。

牽起小女孩的手，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就這樣朝著外面走去。

「出來了出來了！」此時在那用望遠鏡遠遠觀察的行動人員突然發現了林淵的身影。

「不對，他怎麼把那個小女孩給帶出來了。」行動小組成員剛剛放下的心又再次懸了起來。

「無關人員撤離現場！行動組的，把防護服穿上，時刻留心周圍同伴精神狀態！」

「這什麼情況？」此時在場的所有人員都對此一頭霧水，現在只有兩種可能性，一是血影因為未知原因被那個小女孩控制了，另一種則是血影已經處理好這次的異常事件了。

「找些人進去把屍體處理一下吧。」林淵的聲音不大，但卻清楚地傳進了在場人員的耳中。

他頓了頓，轉頭看向躲在自己後方的小汐，又補充了一句。

「把他們好好安葬了。」

雖然知道這些屍體最終還是逃不開調查和解剖，但是他並不想讓自己身旁這個小女孩失望。即使他是一個幾乎從不說謊的人，此時也只能用善意的謊言將殘酷的事實掩蓋過去。

「明白，不過血影先生，污染源的情況......」

那名工作人員一邊問著，一邊忍不住撇了幾眼林淵側後方的小汐。

行動組的人員在林淵與小汐出來之後，幾乎立刻就派出人手朝著庭院趕去，只是目前引起一切問題所在的人，就站在自己不遠處，換做誰都有些緊張。

「所有問題都已經解決了，如果有問題你可以向上級申訴，當然，她我要帶走，這個我後續也會和上級交代的。」

「血影先生，這......這不符合規定啊，她是一定要收容起來的，這種級別的異常實體不能到處亂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那名工作人員的話語好像有些嚇到林淵身旁的小汐，讓她幾乎整個身子都躲到了林淵身後。

「嘶！」

隨手一揮，那名行動人員身上的防護服就跟紙片一樣被林淵撕了下來，而他愣了愣，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這......」

「還有什麼感覺嗎？」林淵淡淡地問道，這種粗暴的方式雖然並不好，但不得不說確實管用。

「沒......沒感覺了。」那名工作人員顯然也是被嚇了一跳，這種時候再繼續勸說下去顯然也是不太合適。

「那，血影先生，麻煩稍等一下，我向上面的請示一下。」不得不說，那名行動人員的專業素養還是有的，對於自己職業的操守已經超過了對林淵的恐懼。

林淵點了點頭，這個時候再繼續說什麼就顯得有點不近人情了。雖然無論這次的請示如何，他都會把胡汐帶走。

這是無人可以阻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