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陽關(3)
人群中混有不少看熱鬧的中原武林人氏,那些物件一滾出來,便有人驚叫連連:
「啊,『鐵雁門』的掌門令牌?那小子從哪兒弄來的?」
「『武宮派』的玉佛?那是赫道長的心愛之物啊。天底下,也就只有他,信奉三清道教,腰裡卻敢掛著佛祖……」
「『一鏢震八方』方老爺子的金鏢!就憑這,『威遠』鏢局保了三十年的鏢,愣沒人敢打他的主意。」
「這柄斷劍是甚麼由來?」
「那是開封府『游龍劍』許遠山的佩劍。你沒見劍柄上刻有『許』字么?」
「那隻斷手又是什麼來頭?」
「這個就不好說了,難不成是這匹狼的口糧……」
這些事物一出現,無疑往平靜的湖心投了顆大石,陡起風波。
原本中原武林各路好漢只在一邊冷眼旁觀,並不插手本地人慾殺狼一事。但此時誰還捺得住?都搶上來,反將本地人擠到一邊,各自兵刃在手,紛紛喝道:「兀那小子,你從哪兒得來這些東西?它們的主人呢?」
一個粗矮大漢一馬當先,擠進人群,身法極快,一把抄起桌上的銅牌,反來覆去看了幾遍,大叫道:「不錯,是掌門師兄的令牌!」
他五短身材,一條手臂肌肉盤根錯節直凸起來,抓向那小夥子的肩頭,喝道:「臭小子!這塊令牌是誰給你的!」
裴文青自打見到那柄斷劍,便神情激動,失聲道:「爹,這是……」
裴仲明以眼神示意,道:「稍安勿燥。那個是『鐵雁門』的『鐵臂擔山』賀老二。『鐵雁門』除了他師兄王沐雲,『雁行九式』只怕無人能夠全部通曉。哎喲,賀老二要糟……」
那賀老二真名叫賀虎,「鐵雁門」他排行第二,因此江湖上都叫他賀老二,真名反倒遠沒賀老二叫得響。他雙膀能有千鈞之力,臂堅似鐵,江湖朋友送他一個綽號,叫「鐵臂擔山」,意為能用一隻胳膊擔起一座山來。雖然太過誇大其詞,但一身硬功卻是難逢對手。
有些認得賀老二的武林好漢見他抓向那小夥子的肩頭,心中都想:「賀老二這一抓可比剛才的鞭子勁大多了,那小夥子准得當眾出醜。」
賀老二也是這般念頭,這一抓便是塊石頭也得裂成幾瓣。誰知他五指剛沾上那小夥子的衣襟,就覺著手處軟若棉絮,竟無從使力,自己這一抓如泥牛沉海。
那小夥子任由他抓住自己的肩頭,沖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這位大叔,有話慢慢說來,不要動粗。」
賀老二便覺一股大力反彈上來,猶如一張吸盤將自己的五指牢牢粘住。他連運幾次力,就是掙之不脫。心中直叫:「古怪!古怪!」
他手臂僵直著搭在那小夥子肩上,伸也不是,縮也不是,就這麼不尷不尬地掛著,模樣甚是滑稽。欲待用另一隻手去助力,可突然間全身力量都被抽空,連說話的力氣也使不出來,更別說抬胳膊動腿了。
不知內情的人喊道:「賀老二,把這小子的鎖骨捏碎廢了他!」「臭小子,快乖乖地說出這些東西是打哪得來的,否則『鐵臂擔山』手上一使勁,你有十條小命也完了。」幾個明眼人隱約瞧出不對勁,卻不便道破。
人群中又搶出兩人,短衣襟小打扮,胸前印著個黑漆大字「威」,背後印著「遠」字,估摸是走鏢的趟子手。均持了明晃晃的單刀,各使一招「力劈華山」,當頭劈向那小夥子,口中嚷道:「這隻金鏢是從哪兒來的?」
那小夥子身子一晃,
叫道:「啊喲,小心了。」
那兩人哼道:「小心你自個兒吧……哎喲,不好……小心了!」
原來賀老二也不知怎地,好似站立不穩,腳下一個踉蹌,轉了個向,擋在那小夥子跟前。這兩刀下去,非先招呼到賀老二身上不可。
那兩人忙收招撤刀。其中一個武功較弱,這一刀收得慢了,砍的方向略偏,「嗤」地削落了賀老二腰間的衣角。賀老二和那使刀的人各被嚇了一大跳。
不明真相的人都想:奇怪,賀老二怎麼幫起那小子來了?
殊不知賀老二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那小夥子肩頭便似一塊磁鐵,牢牢吸住他的手掌。剛才那小夥子肩一動,他就身不由已地轉到小夥子跟前做了擋箭牌,全身四肢都不聽自己使喚。想起先前的那一刀,心中不由又驚又怕。
突然近旁有人喝道:「你剛才那一刀為甚麼向我師兄身上砍?你奶奶的想謀財害命么?」
眾人望見一個比賀老二更矮三分的漢子,一顆大腦袋嵌在寬寬的肉肩上,雙層下巴,下巴以下肥肉層疊,連脖頸都看不到。那漢子往前一縱,便似一隻大肉球滾了一滾,輕功倒是不弱。他夾手奪過那趟子手的單刀,朝地上一擲,接著用粗短的一腿踏上,「叭」地將精鋼打制的刀刃踩斷。
那矮胖漢子說話顛三倒四,就連外行也看出那兩個趟子手出刀,並非沖著賀老二而去,他卻一口咬定對方圖謀不軌,至於「謀財害命」,更是不知從何說起。但此人雖滿口糊塗話,功夫可不糊塗,露了這一手單足斷刀,眾人想笑也不敢笑出聲來。
裴文青道:「這個矮冬瓜圓滾滾的……」看到她父親面露怒容,忙按口不說。
裴仲明道:「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他是『鐵雁門』的頂尖兒高手,賀老二的師弟,『黑煞手』熊彪。別看他人矮,『雁行九式』可有一定火候。」
程輝道:「那小夥子與『黑煞手』比,哪個厲害?」
裴仲明微笑道:「那小夥子沒動一根指頭,就制住了熊彪的師兄,你說他們倆哪個厲害?」
裴文青喜道:「好呵,又有好戲瞧了。」